第50章 大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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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大个子本就矮,被海远拎着,有点扭曲。

    路大媳妇儿一叠声冲海远喊你要干什么。

    海远瞥了眼路大媳妇儿:“看不出来么?为民除害。”

    路大咳了几声笑起来:“邻居,你给评评理,路野他妈,卷了我们四下邻居跟她单位好些同事一百万做投资,然后盘子蹦了,她跟那盘子里头的老板跑路了!那时候一百万多值钱啊。他妈来的时候就带着路野,路野也不是我弟弟的孩子,我们因为他们的债被逼得一天安生日子没过过,他婶婶差点自杀,我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路大盯死海远:“那你自己,到底谁才是害?”

    路野不出话,嗓子太紧了,松不下来。

    所以他真喜欢江湖啊。

    杀杀干脆利落,没有这些黏黏腻腻的亲戚关系绊着,没有模糊混乱的欠与被欠。

    路野:“我不欠你们的。”

    他不欠,因为他还给路大的这些钱,远远超过了当时他妈妈欠的,补偿也算补偿过了。

    事实上他不欠任何人。

    当时事发,路野最怕的是因为他妈妈的错误,会导致有人家破人亡,这真的就是背了孽债了。

    所以他尾随着那些来要债的兄弟,去找了他们老大。

    路野这辈子赚的第一笔钱,就是把自己卖给那个老大,二十年卖身期。

    当时社会环境比现在复杂多了,那个老大贩煤赚了不少钱,但是刚到安平立不住脚,到处都是盘根错节的势力,各种找麻烦的挑事儿的纷至沓来。

    他正在生根期,需要狠的不要命的。

    然后就有那么点点大的男孩,过来跟他,你给我一百万,我卖给你二十年,帮你赚到一千万。

    搁谁谁信啊,但那个老板钱多的没处烧,正是爆发后最想撒钱的时候。

    太有钱也很无聊,他觉得路野这个事儿,挺有趣。

    他想看路野最后能长成什么样。

    于是交易达成,路野帮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一开始路野太了,动不了手,但是路野很聪明,跟那些憨架的不一样。

    因为他迅速在炎凉中看透了人性,谋略得当,很快就做出了样子。

    那个老大一次喝醉了,路野多智近妖,不是凡类。

    以后要么是个大人才,要么是个大祸害。

    已经十年过去了,当年追债那帮人,现在要么乖乖走了正路,要么,都成路野兄弟了。

    那位老大在安平开的第一家店,就是如今的极夜网吧。

    就因为当时选择了最凶最快的赚钱方式,路野在最快的时间就把家里的债还清了,但还是有很多被他妈妈坑了的人气不顺,时不时来找他麻烦。

    砸东西的、抢东西的、戳脊梁骨的,数不清。

    后来变成他兄弟的那些混混要出气,他都不让。

    他妈妈的债,他要背着。

    那些种种,他已经不想回忆了。

    当时欠给那位老大的那一百万现在也快还清了,用他干干净净赚来的钱。

    他一直闷头往前走,可就是有人时不时就要过来提醒一下,你个野种。

    路野妈妈是路德正的初恋,生了孩回到安平生活又遇到了路德正,然后两人重组结婚。

    他们就是要不住地提醒路野,我们家为了你一个野种,承担了多少。

    你要孝顺我们啊,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啊。

    听路野沙着嗓子出“我不欠你”,海远鼻子瞬间就酸了。

    路爷爷眼看着也没有多厚的家底,路德正是不是就是那会儿开始一蹶不振。

    所有的负担落到路野身上。

    一百万啊,海远不能想象。

    乃至不敢想象。

    稍微想一想,都觉得呼吸灼痛。

    所以学校同学斗殴,张得志欺负同学。

    路野看起来都觉得不算什么,他的确对这个不敏锐,因为再凶残也是人间的霸凌,他是恐怖的深渊中出来的。

    可他是怎么从离乱的淤泥中拔.出一枝清正的枝苗的。

    海远咬了咬牙,把酸涩压下去,红着眼看路野。

    一百万啊,路野才不到十八。

    海远捏着路大的衣领看路野,一字一句地问:“你欠路大多少钱?”

    路野眉眼锋利,展开嚣张,看着路大:“我妈带走了五万块,这些年我还了有二十万了吧,连本带利,连带担惊受怕那几天。”

    路爷爷:“路大你也要点脸,那会儿根本也没怎么着你们,你装什么受害人。后来债主再来撒气,都是冲着路野路德正来的,有你什么鸟事?”

    海远轻声问路野:“还欠别人的吗?”

    海远声音在轻颤,路野:“我都还了,一笔一笔,我这些年赚的钱,都还了。我不欠任何人。”

    海远死咬着唇,:“好,最后一个问题,你那时候几岁?”

    路野看他目光重新柔和,没话。

    路爷爷叹了口气:“八岁。”

    海远一拳砸路大脸上,用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力气。

    海远吼:“你特么听见没,他才八岁!”

    戾气朝路大撒了过去,铺天盖地,乱石穿空。

    恨不得将这人回十年前,变成一个会护着八岁孩的长叔。

    才八岁啊。

    他怎么还清的。

    野哥……他那么珍贵的野哥。

    海远:“你怎么能——”

    声音被怒火跟伤心哽住。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的野哥,从他八岁到现在。

    海远把路大踹地上,抓起凳子猛砸下去,声音骇人,椅子在路大身上散开。

    路大媳妇儿尖叫着出去叫人。

    路德正闻声过来的时候,路野已经拉开了海远,路大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海远站在一旁,没够,目光中是一种“来一个杀一个”的平静跟凶戾。

    居委会社区的都过来了,路野家情况他们都知道,也知道路大不成器,就会耗着这个能赚点钱的孩儿,能从路野身上抠出一点是一点。

    邻居劝的的,路大跟媳妇儿冲这些友邻哭天抢地地喷脏字。

    路野揽着海远的肩膀,:“我没事,都过去了。”

    海远身体抖着,他不敢话,他现在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

    过去了吗?海远没办法过去,他又一脚踹路大椅子上,周围都静了。

    海远掐住路大脖子:“你闭嘴,今天我把话放在这,你跟路野的账清干净了。你再敢过来指着路野鼻子骂他一句,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海远一把拽起卫衣袖子,让臂上狰狞的刀疤现在路大眼里,:“我会杀人的,你最好信我。”

    路大不敢话了。

    海远平时看着虚弱不爱搭理人,但就是这种发起疯,让人害怕。

    海远一字一句缓声对路大:“你也不用想着告家长什么的,没人管得住我。路野跟你们讲理讲情分,我没有,我不讲。”

    居委会吴姨一向都是向着路野的,但她不能跟海远一样直接管路野家事,她互相劝了几句,跟路大有什么事慢慢,天天这么闹,路野以后就算考最好的大学出息了,也不会跟他们有什么往来了,做人不能只看眼前不是。

    吴姨又跟路德正亲兄弟别弄成这样,能帮衬的帮衬一把,以和为贵。

    路德正目光凝结,像是根本没办法输入任何外界信息。

    路野握住海远的胳膊让他松开手。

    路大媳妇儿拉着吴姨的手路爷爷不公平,现在路铭了人,对方不依不饶要三万块钱,路爷爷都不给。

    吴姨无奈:“老爷子哪儿来的钱啊?”

    路大媳妇儿喊:“你两天不是给市里大官看坟地了,钱肯定不少。”

    路爷爷冷笑了声:“算计好了才过来的啊,挺不错啊你们。这个吴啊,把周围在家的邻居都叫进来,我两句话。”

    四下邻居多少知道他们家在闹,一叫都过来了。

    海远把路野的手牵住,放进自己卫衣兜兜里,面无表情地垂着眸。

    但是他始终在抖,路野轻轻握住他,才不让他跌进没有止境的失重下坠中。

    路爷爷倒是不紧不慢,去拿了个牌匾,又翻了个香炉出来,他不让别人插手,所有的事都自己做,情绪状态看着都不错。

    他点三根香,朝着牌位拜了拜,:“今天就是跟祖宗们一声,路德正被我赶出家门了,戊戌年巳时三刻开始,路德正不是我路家的人。遣散费二十万,就是前几天我去给那个大官看坟地赚的,也就是我现在全部的家底儿了。列祖列宗,你们给我传下来的活我干到七十,够可以了。从现在开始,阴阳先生路宗生,退休、收山。”

    周围笼在一片静默中。

    老爷子这意思太明显了,他把路德正赶出族谱,这样路大一家就没有任何理由再来找路德正的麻烦。

    而老爷子全部家底都给了路德正,又收了山,那就是……再也不可能有钱给路大了。

    所有的路他一封到底。

    邻居都吓得不行,这个做的,绝了。

    这老爷子太狠了。

    路大跟媳妇儿万万没想到他们会闹出这么个结局,本来就是来要钱而已。

    现在他们一分钱也落不着了。

    路大媳妇坐地上开始哭。

    路野也没有想到,海远感觉到路野在抖,什么都顾不上管了。

    现在天塌下来,他也只是要抱住路野,告诉路野不是你的错。

    海远轻声:“对不起路野,我迟到了。”

    路野轻声:“但你来了。”

    海远眼中有光亮起,哦对啊,但我来了。

    路爷爷很平静,像是今天这一出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他拿出自己的存折递给路野:“二十万都在这了,密码是我生日。诶我生日哪天?”

    他突然看着路大问。

    路大脸上表情冻结,极度羞辱将他笼罩,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发蒙。

    路爷爷笑了:“看见没这就是亲儿子,大好儿子,我养老送终这些事儿,就落到你身上了哈,好好干,多赚点钱,别老子死了都没口棺材。”

    路爷爷完扬长而去,出门时转头盯着路野,笑着:“大丈夫为天地立心……不能忘啊。”

    路野看着爷爷的背影,良久把眼中泪抿了回去。

    很快邻居散了,回去回味了。

    吴姨留下来劝路德正,让路野路德正别往心里去,路爷爷是为你们好,现在哪儿还跟以前一样讲究,被革除字辈跟要命一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路爷爷只是为了让你们安生一点。

    现在路大不是长辈了,那以后他再敢来不要脸地跟路野撒野要钱,路野就不用客气了。

    这些路野都知道。

    他也知道路爷爷的用意。

    以前很长时间,路爷爷都没这么做,因为路爷爷觉得路野需要这种掣肘,否则没了亲戚关系,路爷爷觉得路野早把路大高位截瘫了。

    为什么现在路爷爷要把这层障碍清掉呢?

    为什么允许他不用对路大这些以长辈之名行无赖之事的人,不再客气了呢?

    路野觉得,是因为海远。

    路爷爷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大概看到了海远出现之后的细碎缘分,可能相信有海远,路野再疯也不会疯到哪里去。再疯也不会不顾自己的未来。

    而且海远在,路野也不会承受不了被移出去路家的感受。

    这块老姜。

    路德正心底也明白这些,他最近累得很,眼里都是混乱,他无力地跟路野:“这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放肆了,你还是他孙子,跟以前一样。他要要骂,你都得受着,知道吗?”

    路野点头。

    爷爷一直以来想教给他的,从来没有变过。

    大丈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会忘的。

    海远跟路野穿过高架桥坐车去学校。

    海远对今天这些事消化不良。

    他一直想,要是早点遇到路野就好了。

    海远丢了魂,路野也好不到哪儿去。

    书包带子往下滑,海远下意识用拇指勾着向上捋了下,左边的路野却已经提着他的肩带向上。

    雨终于停了,阳光刺眼,将两个少年的影子投在地上。

    两个影子的手在肩膀处交汇,然后又分开。

    然后又交汇。

    影子短短矮矮的,像两个相依为命的朋友。

    进了高架桥低端,他们倏地停止前行。

    前头有人等着拦他们两个,后头也有几个青年手插兜围了上来。

    路野沉声:“海远,你先走。”

    海远看路野表现就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路野来的。

    这么多年路野戏精的自我修养,是不是就是在日复一日地躲避这些人中练就的。

    海远弯腰捞起一块砖,懒散地:“路野,我来你这已经迟到了,还能早退么?”

    作者有话要:  其实也不很刀哈。

    跟我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四句。

    横渠四句from横渠先生,也就是北宋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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