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59分, 贝琪没有如往常般开书本写假期作业，反倒开了光屏。

    女孩乌发雪肤，瓷白的牙齿轻轻咬着红艳艳的唇, 的脸上表情严肃, 大人似的，像瓷娃娃一样可爱。

    金属脑袋站在女孩身边，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不知道他的主人怎么了，为什么要咬着嘴唇，还越咬越用力, 这样下去会咬破的。

    机器人纠结起来, 感觉有点奇怪, 他也不出究竟, 但是他非常非常不想看见他的主人受伤, 一点点也不要。

    虽然如此他却十分没用, 他的主人时常在训练室里, 让那些训练机器人把自己弄得青青紫紫的。

    希尔讨厌训练机器人, 非常讨厌！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女孩深深吸了口气，接入机甲驾驶员从业资格协会的网页, 在资质查询通道上面输入了女孩的身份编码。

    星际时代网络速度飞快，很快页面被刷了出来，女孩略显紧张地盯着光屏, 黑色的瞳仁亮了一下。

    贝琪回头，露出大大的笑容：“希尔！我通过机甲D级驾驶考试资格特别申请了！”

    “恭喜主人。”金属脑袋道。

    他是真的为主人感到高兴，因为她笑了。

    主人这样开心的时候不多，她的嘴角时常弯着, 可是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开心。

    希尔已经能精准地丈量出哪种弯度是真的开心，哪种弯度是在嘲讽。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就是人类的表情了。

    可是希尔也有点不高兴，因为他不知道主人是在什么时候提交的申请，主人从未提起过。

    机器人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就是不开心，就像……被遗弃了。

    机器人又想起了乔尼少爷的话……十八岁之后，主人真的不需要他了吗？

    家人……又是什么呢？

    不管怎样，主人对他的定义已经被机器人写入了程序。

    词典上，家人，即亲人，特指与自己有血亲关系的人，可是自己和主人显然没有血缘，那……他究竟是不是主人的家人呢？

    明显的逻辑错误让机器人困惑了，但是更让机器人困惑的是，即使他的系统拚命提示“错误”，他仍然把家人这条属性写入了自己的程序里。

    直到现在，他的程序仍旧安然地运行着，没有半点卡顿。

    这不科学。

    贝琪没有察觉机器人的困惑，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女孩盯着网页上红彤彤的“通过”字样，心情舒畅。

    想要成为一名战士，首先要通过机甲A级驾驶资格。

    驾驶资格是一级级考上去的，对于想要合法驾驶机甲的人来，首先要从D级开始。按照机甲驾驶员从业资格协会制定的条例，星际公民年满十五岁时可以申请机甲驾驶D级资格考试，精神力和体力格外优异者可酌情提前申请，放宽年限。

    贝琪既然早就给自己规划好了未来，当然要早早准备起来，她早就瞄准了那个提前申请的条款。

    在贝琪之前，取得提前申请资格的最年龄是10岁，虽然贝琪还没有过10岁生日，不过贝琪估摸着自己的精神力和体力值应该可以弥补两百多天的差距。

    结果果然如贝琪所料，她通过了。

    虽然还未达到目标，可是她一直努力着的事情终于取得了一点点成绩，贝琪的心热乎乎的，有什么在贝琪心里涌动，现在贝琪只想要找人分享。

    贝琪开她的朋友圈，想要把这个消息发送给她的伙伴们。

    刚开朋友圈，一条条信息跳了出来，假期里她的伙伴兼同学们纷纷在朋友圈晒出最近的状况。

    圣菲尔德学园是德塔利亚最顶尖的贵族学校，能在这里上学的学生非富即贵，假期里学生们的生活自然丰富多彩。

    朋友圈最前面，乔尼对着镜头露出得意的笑容，镜头一转露出一条半个成年人高的大鱼，那条七彩斑斓的鱼被乔尼的父亲抱在手里。

    乔尼兴奋地叫着：“这是我刚刚钓到的！厉害吧！”

    贝琪往下一拉，里克戴着草帽躺在躺椅里，一条牧羊犬趴在他的脚边，里尔两岁的弟弟歪歪扭扭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牧羊犬身上。视频里发出了大人们善意的笑声，是里克的爸爸和妈妈。视频显然是里克父母拍摄的，被里克传到了朋友圈里。

    贝琪的唇抿了起来，又往后划了一下，艾玛穿着德塔利亚的宫廷装，面前放着红色的玫瑰花枝，玫瑰花枝上的刺早就被剔除干净，少女长着茧子的手拿起花枝一丝不苟地插入花瓶。

    经过不断抗争，艾玛跟丽莎夫人各退一步，艾玛可以继续学习她想学的，只是同时也必须兼顾丽莎夫人布置下来的淑女课程。爱孩子的父母终究是拗不过孩子的，只要艾玛坚持下去……

    贝琪没有继续往下看，也失去了分享的欲望。

    她想起昨天，她和黛丝又吵了一架，因为BX兵工厂的股权，黛丝当然没能从她这里拿到半分。

    贝琪的性格黛丝早就知道，可是黛丝还是来了，她们还是吵了，贝琪意识到，那个面容扭曲的女人只是在发泄罢了，黛丝想要把她的不满从贝琪这里统统发泄出去。

    在外人面前黛丝是高贵优雅的蒂亚路斯公爵夫人，在费里德亚面前黛丝是温柔可亲的姐姐，找不到安格斯，黛丝只能朝她发泄。

    贝琪当然不会忍耐，黛丝想要发泄，贝琪也会专挑她的软肋扎，可是即使把黛丝气得眉毛倒竖，火冒三丈，贝琪也感觉不到任何快乐。

    当天中午，黛丝就带着费里德亚气冲冲地走了，这次黛丝做得更绝，公爵夫人带走了蒂亚路斯公爵府里所有仆从，偌大的公爵府邸里只剩下了她。

    女孩静静地坐着，方才的喜悦已经从她的脸上褪去。

    女孩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脊背仍旧挺直，可是机器人就是知道他的主人有些落寞。

    从哪里呢？也许是因为女孩微垂的眼睫，也许是女孩唇瓣的角度，脸部肌肉的走向。

    “主人？”

    不知道为什么，机器人无法像往日那般静静地看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却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贝琪抬头，她的保姆机器人站在她的身后，一双机械眼微微调整着焦距，仿佛想要把她看得清楚一些，明明希尔的视觉传感器已经是最先进的了，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眼前的一切。

    “主人，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机器人问得笨拙，贝琪心里却忽然拧了一下，热热的，麻麻的，酸酸的，还有点胀。

    “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机器人再次问道。

    女孩再次咬紧了红艳艳的唇。

    “我让主人不开心了吗？”

    机器人慌了起来，手都不知道摆在哪里才好，只是胡乱摆着，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女孩咬着自己的唇。

    因为会疼。

    手忽然被抓住了，机器人僵了一下，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惹怒了他的主人。

    女孩的手只是握着他的，没有愤怒地甩开，也没有用力。

    她握着他的手，慢慢地，她把他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女孩的发色纯黑，冰冰凉凉的像最上乘的丝缎，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给她的头发镀了层金。

    机器人觉得，主人的头发比任何图册画像上的头发都漂亮。

    他想要摸一摸，却一动也不敢动。

    “摸一下。”女孩。

    “嗯？”

    “……是，主人。”

    机械音透着疑惑，却迅速执行起女孩的命令，摸了一下。

    手中丝缎般的触感太好了，机器人还想继续摸下去，却忠诚地执行着女孩的命令，只摸了一下。

    下个月，一款最新的传感系统将要发售，他一定要及时订购，那样他就可以更细微地分辨手中的感觉了。

    机器人偷偷扫了眼趴在账户里的一长串数字，暗暗下定决心。

    “我今天通过了机甲D级考试资格提前申请，之前最年轻的通过者是10岁，我今年才九岁，我很厉害吧。”

    机器人心里着算盘的时候，女孩开口了，她的声音冷冷清清的，丝毫不像个正在自我夸耀求夸奖的孩子。

    “主人很厉害。”机器人笨拙地夸奖着。

    女孩红色的唇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继续摸下去，不要停。”

    “是，主人。”

    机器人如愿以偿地摸着，一遍又一遍，黑色的长发擦过他的指缝，掌心下女孩渐渐蜷缩起来，身体缓缓向他靠近。

    他的主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依赖的姿态。

    ……伊莎贝尔，见过这样的主人吗？

    这样，就是家人了吗？

    机器人困惑地想着，他的系统仍一遍又一遍地反馈着结果，一串又一串的错误。

    “真是没出息……”贝琪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里。

    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没出息地机器人寻求安慰。

    可是，即使只是机器，当希尔的手摸着她的头发的时候，她仍然不争气地感到温暖。

    长发在指尖滑过的感觉如此美好，机器人觉得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沉迷？

    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可是只是这样，主人会不会觉得单调呢？

    “主人很厉害。”机器人心翼翼地夸着，因为自作主张忐忑不已。

    女孩的背颤了一下，声音不出是笑还是什么，机器人立刻噤了声，只认认真真地摸着女孩的头发，专注做着主人许可的事情。

    “下次……”

    “嗯？”

    “下次，希尔也要这样表扬我。”

    “是。”

    “希尔。”

    “嗯？”

    “有你在，真好。”

    “……这是我的荣幸。”

    “至少还有你在。”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主人。”

    “嗯。”

    金色的阳光里，女孩和金属脑袋渐渐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