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 没有记忆灌输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

    照常梳洗完毕，当贝琪坐在餐桌边的时候，希尔已经为她准备好早餐。

    她的舰舱虽然不大, 却“五脏俱全”, 厨房是有的，当然也不大，只有几平米。

    昨天她的厨房还空空荡荡的, 仅有的几个杯子和碗碟零零落落地摆在碗架上，连锅都没有一口，一个类似微波炉的热饭机器就是厨房里唯一的炊具。

    灶台在她的厨房里完全是摆设。

    想来失忆前这个厨房的作用也只是热点牛奶面包, 或者从餐厅拿回来的食物。

    想到牛奶, 贝琪不由耸了耸鼻子, 确定房间里没有那股让人难忘的酸爽味道后, 才又放下心来。

    昨天回来后没多久她就睡了, 在她睡着的时间里希尔也没闲着。

    昨天还空空荡荡的厨房里, 现在已经摆放了各种厨房用品, 因为空间限制显得有些拥挤却被希尔安排得井井有条。

    一眼扫去, 贝琪就看见了五个各种用途的菜板和十几把刀具，更不用还有蒸锅、炖锅、砂锅、炒锅、煎锅等等。

    有希尔在，她的生活水准就不会下降。

    至于没有希尔的时候, 贝琪想起昨天仍旧空荡荡的厨房，无奈地叹了口气。

    失忆前她的生活水准大概……真的不怎么样。

    拿起勺子，贝琪喝了些粥, 她知道为什么昨天希尔肯“放过”她，没有给她灌输记忆，因为尼尔斯.阿贝尔今天会过来。

    尼尔斯.阿贝尔是联邦中将，比她大一岁, 联邦军队里战力仅次于她的人，在贝琪失忆后，她和尼尔斯.阿贝尔之间的战斗力差距缩减了。

    虽不知道究竟会缩减多少，但是希尔昨天晚上没有给她灌输记忆，就是为了让她保持良好的状态，机器人谨慎的态度已经明，想要战胜尼尔斯.阿贝尔并不容易。

    那个人是希尔也看好的，她的继任者。

    贝琪垂眸，汤勺在粘稠的粥里搅了两下，发现她很难不去在意那个名叫尼尔斯.阿贝尔的人。

    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了危机感，因为希尔，也因为乔尼、艾玛、里克的态度。

    乔尼几次欲言又止，是他先提起海胆号，再结合海鲸号返厂维修的时候乔尼被编入海胆号，重重因素加在一起，让贝琪认为尼尔斯.阿贝尔在这个时候挑衅并不单纯，或许是乔尼等人早就策划好的。

    贝琪知道自己不能输，在这个时候让尼尔斯.阿贝尔故意输给她有利于提振士气，乔尼等人是为了她好，更是为了前线，贝琪可以理解，也很感激。

    但是，她更想堂堂正正地赢。

    心底深处某个角落隐隐憋着一股劲儿，她不想被希尔看好的人比下去。

    如果让尼尔斯.阿贝尔故意输给她，和她真的输了有什么区别？

    只有不赢，才需要别人故意让。

    身穿深蓝色军装的女人垂眸，眉间拧起一道极细的皱褶，细微的皱褶丝毫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只让她的艳丽更露锋芒，修长的手指拿着勺子无意识地在蔬菜粥里搅动。

    银发机器人的瞳仁微调焦距，悄悄将屋内的光线调亮了一些，才将女人的身影记录下来。

    淡色的唇弯了起来，机器人忍不住又补了几张素材，他的主人在沉思的时候也这么漂亮可爱。

    “主人，粥快凉了。”收集了足够的素材后，希尔才提醒贝琪。

    贝琪回神，拿起勺子吃了一些，粥果然凉了许多。

    希尔给她准备的食物温度总是刚刚好入口，原本就不算烫的粥，经过一阵搅动已经微凉，不过仍旧好吃。

    “不用担心，主人现在的体力和精神力值仍然高于尼尔斯.阿贝尔。”希尔安慰道。

    “可是他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我现在……”贝琪叹了口气，指着自己，“我怕自己在战斗的时候表现得太过笨拙，被他看出来。”

    乔尼是一片好心，他不知道她的状况，她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

    但贝琪更不可能阻止乔尼和尼尔斯.阿贝尔，如果阻止了就真的露怯了，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贝琪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失忆的事。

    “主人现在的战斗力已经足以应付，只要你表现出一些漫不经心。哪怕尼尔斯.阿贝尔心中起疑，也不能确定。”

    一直站在贝琪身后的希尔上前一步，双手压在贝琪肩膀上，“主人不用太过焦虑，战胜尼尔斯.阿贝尔就可以了。我们真正的敌人始终是虫族，只要能在一次正面战斗里取得胜利，那些流言便如泡影，很快便会消散。”

    “嗯。”贝琪吸了口气，“我知道尼尔斯.阿贝尔只是一个的挑战。”

    在她失忆前，尼尔斯.阿贝尔甚至算不上挑战。

    之前和现在的差距总让贝琪焦虑，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她已经身在前线，只要她这里出一点差错，就需要用无数人的命去填。

    必须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贝琪暗暗发誓。

    “主人和尼尔斯.阿贝尔的信息我的资料库里都有，在乔尼提及海胆号的时候，我已经模拟过主人和尼尔斯.阿贝尔的战斗，现在主人依然可以战胜尼尔斯.阿贝尔，胜率在90%以上。”

    “真的可以？”贝琪抬头，不确定地问。

    直到今日，贝琪仍然认为自己是个外行人，几十年的经验不可能在几十天内补足。

    她努力了，可是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各个方面的差距。

    “可以。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主人。”

    机器人抬手，屈起指节，指骨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紫色的眼瞳温柔似一汪泉水，温暖的波光在机器人的眼底晃动。

    贝琪知道机器人又更改了眼部算式，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更加温柔，算是表情包的一种。

    这些时日希尔也在改变，他正在用他的方法一日日变成她更喜欢的样子。

    贝琪发现自己居然很吃这套，她开始喜欢希尔为她花费心思的模样。

    ……大概，不会有人不喜欢吧。

    AI的喜欢……无孔不入。

    贝琪按住机器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知道，因为所谓的不欺骗，你把自己的记忆删除得那么干净，连恢复都做不到。”

    银发机器人表情僵了下，讨好地：“放过我吧主人。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D-139号行星上的事。”

    贝琪轻笑：“既然你这么了，好吧。”

    她也不想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两个人的记忆却只有一个人记得的感受，她慢慢懂了。

    希尔比她更清楚那种感受，她忘记了太多关于他们的记忆。

    ……

    佩尔诺斯时间上午七点三十分，贝琪走出自己舰舱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舰舱之外。

    “等你很久了。”乔尼笑道。

    里克和艾玛虽然没有话，但看样子三人早就商量好了。

    贝琪挑眉：“这么不放心？”

    乔尼摸了摸鼻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这是你回归海鲸号之后，第一个工作日，当然要郑重一些。”

    话虽如此，贝琪还是在他们眼中看到担忧。

    贝琪叹气：“过去怎样，现在还怎么样，你们这样让我别扭，我只是受了点伤罢了。”

    里克无奈一笑：“的也是。不过今天已经这样了，就一起吧。”

    话虽如此，里克却很难不再意跟在殿下身边的银发机器人。

    里克刻意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希尔身上，但是银发机器人仿佛注意到了什么，偏头对他一笑，似乎在强调什么，又仿佛在炫耀。

    过去他们也经常和殿下一起巡视海鲸号，只是很少四个人一起，里克、乔尼和艾玛会很有默契地岔开时间，轮流和殿下一起巡视海鲸号。

    可是从今天起，他们大概再也不能单独和殿下一起了，因为那个机器人绝对不会离开殿下。

    银发机器人甚至比他们更加名正言顺，因为他是联邦议会派来的监察人，贴身监察是议会赋予希尔的权利。

    “好吧。”贝琪应了一声，转头问艾玛，“海鲸号刚刚恢复使用，各项物资还不充足。我明白你着急，但是还有物资更加紧张的战舰，需要停靠在佩尔诺斯要塞的空港里进行补给。佩尔诺斯要塞每天的吞吐量有限，海鲸号一直游弋在佩尔诺斯要塞附近，不像其他战舰需要执行巡防任务，所以再等几天，等到更加需要物资的战舰补给之后，海鲸号再开进空港补给。”

    “是。”

    艾玛应道。海鲸号返厂之前，仓库里的鲜食储存已经搬空了，返回佩尔诺斯要塞后，里奇.斯诺克只给了少量食物储备，营养液倒是还能用两个季度，可是现在又不是在战斗的时候，谁会把营养液当饭吃呢？

    昨天她提交了进入佩尔诺斯空港补给的申请，还没有收到回复。

    海鲸号申请补给被延后，艾玛丝毫不觉得奇怪，这才像殿下会做的事。

    “虽然暂时无法停靠在佩尔诺斯空港大批量补给，不过你可以每天把海鲸号上急需的物资整理出来，先让型飞船送过来。让型飞船多往返几次也没有关系。”

    “是。”艾玛在心里计算着。

    她需要紧急补充一批猪肉，厨师长昨天就开始抱怨，猪肉只有一天存货。

    艾玛也知道猪肉的存量不多，但是按照往常的消耗量，那些猪肉分明还够吃三天！

    士兵们真是……越缺什么，越吃什么。

    ……

    贝琪、艾玛、乔尼、里克几人边边走，按照贝琪失忆前的时间表，前线没有进入紧急战斗状态的时候，她每天上午会用半个时在海鲸号上巡视，用一个时时间处理公务，然后在训练室锻练两个到三个时。

    通常做完这些，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贝琪回归海鲸号的第一天，不算破坏失忆前自己养成的习惯。

    这天早上，贝琪和艾玛、乔尼、里克几人一起巡视过海鲸号后，回到自己的在海鲸号上的办公室。

    是处理公务，其实贝琪的办公桌上摆了几碟子剥了壳的干果，手里捧着希尔不时注满的茶，一边喝茶，一边围观拿着茶壶的希尔处理日常公务，乏味的时候就啃两颗剥好壳的干果，日子过得着实有些滋润。

    一个时后，贝琪才换上白色的训练服却没有开和办公室连通的训练室，只简单地拉伸了一下肌肉。

    贝琪刚刚做完简单的热身运动，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时间衔接得恰到好处。

    得到许可后，乔尼走进贝琪的办公室，眼睛没有直视贝琪反倒有些躲闪。

    “尼尔斯.阿贝尔来了。”

    “我已经等他许久了。”贝琪视线在乔尼身上扫过，似笑非笑地，“他倒是体贴，特地等我处理完公务才来。”

    乔尼冷汗留了下来，不禁怀疑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论怎样，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贝琪开门，走过乔尼的时候轻轻一笑。

    乔尼身体一僵，一直没有抬起的头垂得更低了。

    清淡的气息靠近又离去，那个人已经走远，和她一起离去的还有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的银发机器人，乔尼用手捂住脸低声笑了：“被她看穿了。”

    “但是，不被她看穿反倒奇怪。”

    这也是他们之间心知肚明的试探。

    殿下，大概还是那个殿下。

    乔尼十分不贵族地擦掉眼角多余的泪水，转身向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就像在追逐阳光。

    ……

    【主人不生气吗？艾玛和乔尼在试探你。】

    离开办公室后，希尔走在贝琪身旁，脸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瞳仁里的数据流却显示他并不开心。

    【有什么好生气的？】贝琪有些奇怪，【他们不了解状况，会怀疑、试探我不是很正常的吗？】

    【……】

    【……】

    【……】

    希尔在光脑里刷出满屏的省略号，显示他非常非常无语。

    【怎么了？】贝琪眼尾的余光扫过银发机器人，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不同，贝琪却觉得他整个机器都在怨念。

    【生气了？】贝琪更奇怪了，因为希尔很少生气。

    不论她做什么，他似乎都能接受，可是现在希尔却生气了。

    【是。】机器人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承认了。

    【为什么？】贝琪停下脚步，看向银发机器人。

    希尔怨念极了：【……不公平。】

    他做了那么多，主人才稍微对他放开了一点，那几个人却轻易地获得了主人的好感，希尔心底升起了危机感。

    他缺席了四十年，艾玛、乔尼和里克却一直在主人身边。

    主人虽然失忆了，但是对一些人和事仍旧残留了一些印象和情感，艾玛、乔尼、里克和主人一起长大，一起战斗，情谊非同寻常……

    希尔目光黯淡下来，或许，艾玛、乔尼、里克在主人心中的初始好感值远高于他。

    希尔最害怕的，不是主人不回应他的感情，而是不能成为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贝琪挑眉：【不公平？】

    【嗯！】

    【主人对艾玛、乔尼、里克，比对我宽容多了！】希尔委屈地控诉。

    【……】

    贝琪茫然了，不知道希尔在什么。

    【如果是我，主人一定会惩罚我！不对，是已经惩罚了！】比如D-139号行星那次，主人一晚上都没有理他！

    希尔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也越想越恐惧。

    贝琪隐约察觉到希尔究竟在纠结什么。

    女人轻笑一声：【没错，如果是希尔的话，一定会受到惩罚。】

    【……】希尔抿起唇，【主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句话我比你早知道上万年。】

    希尔：【……】无法反驳。

    机器人眼中的委屈更甚，女人却好整以暇：【现在的问题是，希尔，你真的想要和艾玛、乔尼、里克均分吗？】

    希尔微怔，主人是什么意思？

    机器人猛然抬头，紫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的主人，生怕错过一分一毫，以至做出错误判断。

    【你不是要排在第一位吗？】女人戏谑地看着她的机器人。

    【是。】银发机器人毫不迟疑地点头。

    【所以我会惩罚你，而不是其他人。】贝琪微笑，【因为你是我的希尔。】

    她开始在乎他，不止是简单的朋友，贝琪难以界定自己对希尔的感情，被他“主人”、“主人”的一直喊着，她对他的占有欲究竟是因为将他视做自己的所有物，还是其他什么，贝琪还分辨不清。

    只是当希尔试探的时候，她格外生气。

    乔尼、艾玛、里克是她的朋友，或许日后她可以为他们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但也仅是朋友。

    【希尔，你想要那种公平吗？】贝琪认真地看向希尔，等待他的回答。

    机器人猛然摇头：【主人，请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我。】

    贝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深邃的眼瞳却柔软下来：【还是那么可爱。】

    就像某种犬科动物，哪怕被冷落了，简单地揉揉脑袋就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再次欢快地摇起尾巴。

    容易哄得让她忍不住怜惜。

    希尔傻傻的笑了。

    这么一个计算速度最快的人格化人造人有些奇怪，但是……贝琪就是这么觉得。

    【你真是……好欺负得过分。】让人下不去手的那种。

    【主人的话，尽管欺负没关系。】希尔喜滋滋的，他终于排在艾玛、乔尼、里克前面，不是他自己的排序，是经过主人认证的！

    “我找了你好久，原来在这里。”陌生的男人声音忽然出现在廊道上。

    贝琪偏头，身穿军装的男人从廊道尽头走来，蓝发蓝眼容貌清秀，气质温文，不像联邦战力第二的将军，反倒像个邻家哥哥。

    来人是尼尔斯.阿贝尔，希尔都看好的，她的接班人。

    艾玛和里克在尼尔斯.阿贝尔身后，旁边还有几个贝琪不认识的，大概是海胆号士兵。

    尼尔斯.阿贝尔停下来，距离贝琪两步远，笑着道：“好久不见，格里菲斯将军。”

    “是挺久了。”贝琪脸上也挂上职业笑容，“有半年了吧？”

    “7个月。”尼尔斯.阿贝尔更正。

    “你记得倒清楚。”

    “手下败将的记忆总是更深刻一些。”尼尔斯.阿贝尔深深看了贝琪一眼，深蓝色的眼睛如大海般深沉。

    贝琪哈哈一笑：“不要这么，败在你手上的人可不少。”

    她游刃有余地应对，半点看不出她是一个已经失忆，第一次见到尼尔斯.阿贝尔的人。

    “那是因为敢于挑战你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话……是恭维，还是想要架呢？”

    “都是。”

    贝琪叹了口气，掸了掸训练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就知道你不会消停，听你要来，所以我特意换上了训练服。”

    尼尔斯.阿贝尔低声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

    贝琪不知道尼尔斯.阿贝尔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也无意探究。

    尼尔斯.阿贝尔笑够了，才停下来看向一直站在贝琪身后的银发机器人：“这就是执政官希尔吗？”

    虽然银发机器人的肢体动作和人类不存在任何差距，完全没有一般人形机器人微妙的滞涩感，可是银发人的眼瞳太过特殊，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人类。

    希尔微微点头，冷淡地回应：“你好，尼尔斯.阿贝尔将军。”

    尼尔斯.阿贝尔不以为意，伸手笑道：“一直久仰大名，只偶尔在新闻里见到你，没想到真正见到你的时候，样子和新闻里的你不大一样。”

    希尔盯着伸到面前的手好一会儿，默默退了一步：“尼尔斯.阿贝尔将军，我正在执行监察任务，请谅解。”

    贝琪：“……”

    贝琪一言难尽地看着因为后退一步离她更近了的银发机器人，希尔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AI，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希尔不知道多会话。

    贝琪怎么也没想到他和别人的对话是这样的，简直能把人噎死。

    贝琪：【……】

    这回轮到她在光脑里画满屏省略号了。

    【我是人格化人造人，不需要多余的人际关系。更多人际关系，意味着更多回避义务。】知道贝琪在无语什么，希尔主动解释。

    贝琪：“……”好吧，也算是一种理由。

    “既然是任务，我也只能理解了。”尼尔斯.阿贝尔不愧是草根出身的将军，希尔冷淡的态度用在一般人身上或许会让人尴尬得下不来台，尼尔斯.阿贝尔却仿若未见般，从容收回悬在空中有点尴尬的手。

    贝琪上前一步，站在希尔身前岔开话题：“你想怎么？近身？还是机甲？”

    尼尔斯.阿贝尔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贝琪身上扫过，思考片刻后道：“近身。几个月前我们用机甲较量了一次，我现在还没有把握战胜你。”

    “走，去训练室。”罢，贝琪当先向训练室走去。

    如果尼尔斯.阿贝尔选择模拟机甲的话，她的胜率会更高，因为希尔可以帮助她，但是……

    无论尼尔斯.阿贝尔选择什么，她都没有退缩的道理。

    贝琪没有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她要去的不是与自己那间办公室连通的型训练室，而是位于海鲸号最大的那间训练室。

    既然这是乔尼和尼尔斯.阿贝尔联手设计的，不如让所有战士都看到。

    【我有90%的胜率，对吧？】贝琪在心里再次跟希尔确认。

    【是的，主人。】

    【我知道了。】

    贝琪相信希尔的判断，她不想被让。

    贝琪只想要堂堂正正的胜利。

    ……

    第一训练室位于海鲸号中层，介于战士宿舍和餐厅之间。

    海鲸号上服役的战士会按照战舰系统的规划，按时出现在第一训练室里进行常规训练。

    海鲸号上还有第二、第三……第六训练室，只是那几个训练室的规模较，来去也更自由。

    准时去第一训练室进行常规训练是在役官兵的义务，没有特殊事由不能缺席。

    第一训练室的时刻表排得十分密集，这也意味着那里时刻都有大量战士，可以充当贝琪和尼尔斯.阿贝尔战斗的鉴证人，将这次战斗的结果流传出去。

    所以，她必须赢，还得赢得漂亮，否则贝琪.冯.格里菲斯不如当初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前线。

    尼尔斯.阿贝尔走在后面，视线不由落在那个不疾不徐的身影上，她的脊背挺直，一双腿修长笔直，哪怕只是从后面看也能让人看到入迷……

    贝琪.冯.格里菲斯，无论出身、能力、容貌都是上上，尼尔斯.阿贝尔出生在一个偏远星系的普通家庭，在他成长的环境里从未见过这样得天独厚的人。

    尼尔斯.阿贝尔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贝琪.冯.格里菲斯时心中惊艳的感觉，只是几十年后她依然是那朵荆棘玫瑰，没有人有勇气攀折。

    第一训练室总是人来人往，训练室的门常年开。

    贝琪还没走进训练室的时候，已经有敏锐的士兵看见她的身影，不禁给身边的战友使了颜色。

    等到贝琪进入第一训练室的时候，战士们虽然还在训练，许多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贝琪身上。

    “欢迎将军回来！”

    不知道是谁先挑得头，先时零零落落的语句，最后汇聚在一起，回荡在训练室里。

    从那些战士的眼睛里，贝琪看到了热切，某种属于原来的她的感情在胸中蒸腾，让贝琪的心胀胀的，有些疼，也有些感动。

    他们真的希望那个她能回来。

    她已经不是之前的贝琪.冯.格里菲斯，但是她会努力做到不让他们失望。

    “我要占用一下这里的擂台，”见战士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贝琪半点没有露怯，笑着指向身后，“因为尼尔斯.阿贝尔中将又来了。”

    海鲸号第一训练室里传出“哄”的一声笑，尼尔斯.阿贝尔屡战屡败的事迹早就传遍了前线，是战士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是海鲸号战士不可错过的教学经典。

    皮克尔大着胆子问：“格里菲斯将军，这次比什么？”

    罗尼兹坏笑着搭话：“上次TH-02那一刀太过瘾了，一定要再来一次。”

    尼尔斯.阿贝尔可惜地：“不好意思，我已经和格里菲斯将军约好了近身搏斗。”

    罗尼兹先是失望地“唉”了一声，转瞬又起精神，联邦第一、第二战力的比试，不论是近身搏斗还是模拟机甲，只要有的看就是赚到了有没有？

    想到这里，罗尼兹连忙连上光脑，在各个群里一阵招呼，让没轮值的战友赶快来第一训练室，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再等一会儿连训练室的大门都挤不进来。

    贝琪在训练室内环视一周，看到众人身后的擂台，脚尖微点，一个鹞子翻身越过人群，稳稳落在几米开外的擂台上。

    尼尔斯.阿贝尔不知何时已经换上训练服，也跳上擂台。

    “谁先手？”尼尔斯.阿贝尔问。

    贝琪一笑：“老规矩。”

    “好吧，又要被你让。”

    话虽如此，尼尔斯.阿贝尔的神情却变了，身上那股邻家哥哥的亲和力收敛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气势。

    面对贝琪.冯.格里菲斯，尼尔斯.阿贝尔无法保持那样悠闲的姿态，她是即使认真也未必能战胜的对手。

    只是不知道重伤过后，她的实力还剩下几成。

    尼尔斯.阿贝尔重心微微下沉，这是蓄势进攻的姿势。

    贝琪面色不变，并非她真的如此镇定，她只是不得不如此。

    【像和我对战时那么就可以了，主人。】

    希尔的声音出现在贝琪耳中。

    【知道了。】贝琪轻笑，心情到底因希尔的声音放松下来。

    贝琪站在擂台中央，静静等待来自尼尔斯.阿贝尔率先进攻，因为这是她和尼尔斯.阿贝尔的“老规矩”。

    尼尔斯.阿贝尔没有莽撞地攻上去，他珍惜每一次和贝琪.冯.格里菲斯战斗的机会，静静地等待她露出破绽。

    她松散地站着，似乎全身都是破绽，又似乎没有任何破绽。

    尼尔斯.阿贝尔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和贝琪.冯.格里菲斯较量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站在比斗场上，他着急进攻，却被她轻而易举地得落花流水。

    几十年之后，他总不能毫无长进，再次变回那个轻易落败的毛头子。

    沉默中，尼尔斯.阿贝尔静静寻找机会，围观的官兵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紧紧盯着擂台上的两个人。

    一个如临大敌，一个胜似闲庭信步。

    胜似闲庭信步的某人在心底自我解嘲，从没想到自己这么能装。

    如果有下辈子，她不定能做个演员。

    忽然，尼尔斯.阿贝尔动了，他猛然近身，手掌探向贝琪肩膀。

    贝琪微微侧身，避开尼尔斯.阿贝尔的锋芒，五指并拢以掌为刀狠狠劈向尼尔斯.阿贝尔关节处。

    凌厉的掌锋近乎在空气中擦出气鸣声，尼尔斯.阿贝尔不敢跟贝琪硬碰硬，赶紧收回攻势远远退开。

    他可是结结实实尝过苦头的，知道SSS级体力的一掌有多疼，他的体力仅在格里菲斯之下，也承受不住她结结实实的一掌。

    尼尔斯.阿贝尔不由轻叹，即使重伤初愈，贝琪.冯.格里菲斯仍旧不能觑。

    一招过后，他失去了主动进攻的优势，却没摸到格里菲斯一片衣角。

    反观那个女人，她仍旧悠闲地站在擂台中间，似乎从未变过。

    尼尔斯.阿贝尔却不知道，贝琪不是不想主动进攻，而是不能，如果主动还不能将尼尔斯.阿贝尔拿下，贝琪战斗力下降的事实就会暴露。

    她只能这样等待尼尔斯.阿贝尔先发制人，用闲适的姿态掩盖她的不足之处。

    【做的很好，主人。】

    某个机器人站在擂台下，给他的主人气。

    近身缠斗的战斗里，除了给贝琪气，希尔也无计可施，只能靠这段时间以来贝琪的积累。

    【……】

    贝琪不敢分神，只在光脑里划出一排省略号。她的精力都集中在尼尔斯.阿贝尔身上，看似悠闲，其实训练服下的肌肉已经紧绷起来。

    就在贝琪省略号的时候，尼尔斯.阿贝尔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袭向贝琪，这次他的速度更快，以至于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贝琪没有躲闪，尼尔斯.阿贝尔方才避闪的动作让贝琪想明白了，她的体力仍然优于尼尔斯.阿贝尔，自己不惧和他硬碰硬。

    贝琪一个旋身，劲瘦修长的腿稳稳扫向那道向她直冲而来的残影，就在她即将扫到的时候，那道残影细微地改变了角度。

    贝琪嘴角微弯，她的猜测没错，尼尔斯.阿贝尔果然不敢跟自己硬碰硬，原本扫向残影的腿顺势下压，快速劈向变换过角度，已经显出颓势的残影。

    “嘭！”

    一声闷响之后，擂台上两道身影迅速分开。

    尼尔斯.阿贝尔抖着双臂，龇牙咧嘴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下……下脚太重了吧。”尼尔斯.阿贝尔不知该用那条胳膊抱着自己才好，两条胳膊都特么疼得让他想要流泪。

    他的两根尺骨就要碎了！

    “还吗？”

    贝琪双臂抱胸，嘴角噙着笑意看向尼尔斯.阿贝尔。

    “这还怎么？”尼尔斯.阿贝尔苦笑着甩了甩自己的手臂。

    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不进修复舱里不罢休，可是他不会忘记这次来海鲸号的目的。

    他来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输。

    他是个草根将军，一生所有的心血都在海胆号上，尼尔斯.阿贝尔明白前线对他的意义。

    他的根基在前线，也只有前线，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这里乱下去，经过了里奇.斯托克之后，尼尔斯.阿贝尔无比希望回到过去，那个由贝琪.冯.格里菲斯执掌的前线。

    所以尼尔斯.阿贝尔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算漂亮的认输。

    贝琪冷笑：“这么轻易就认输了吗？”

    这样蜻蜓点水般的比试，怎么可能消士兵们心底的焦虑？

    “认真一点！”贝琪冷声命令道，凌厉的气势压向尼尔斯.阿贝尔。

    如果仅有这样，还不如不！

    既然选择和乔尼串通起来，就认认真真地把事情做下去！做好！

    半途而废，她不接受！

    尼尔斯.阿贝尔微怔，目光扫向擂台下的士兵，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甚至不上意犹未尽。

    尼尔斯.阿贝尔仿佛明白了什么，甩了甩手臂，吁了口气道：“好，再来！”

    时迟，那时快，尼尔斯.阿贝尔已经攻向贝琪。

    贝琪身穿白色训练服，尼尔斯.阿贝尔则是黑色。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在擂台上脱出一道残影，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招式。

    不过几秒钟就已经交手数十次。

    罗尼兹圆睁的眼睛渐渐兴奋起来，“他！格里菲斯将军！”

    皮克尔也捏紧了拳头：“下盘，扫他！”

    从海鲸号各处涌来的士兵已经将第一训练室的大门挤得水榭不通，乔尼来得晚，刚好在进门处，勉强能够看见擂台上的比斗。

    即使大门边挤满了人，仍旧有人试图挤进来。

    训练室里响起了口哨声，鼓掌声和叫喊声。

    贝琪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跃而起，抬脚狠狠劈向招式用老的尼尔斯.阿贝尔。

    尼尔斯.阿贝尔就地在擂台上滚了两圈，狼狈地躲开贝琪的攻势。

    贝琪却仿佛出了节奏和状态，她没有任何犹豫扑像尼尔斯.阿贝尔钳住了他的手腕，往他的后背一拧。

    膝盖紧跟而上，袭上尼尔斯.阿贝尔的膝窝。

    尼尔斯.阿贝尔腿部一算，几乎站立不稳，他用仅剩的肩膀猛然向后撞去，试图甩开贝琪的钳制，仿佛撞到了什么。

    贝琪哪里会如他所愿？

    她更加用力把尼尔斯.阿贝尔的手臂往后掰，将他牢牢摁在地上。

    “一……”

    “二……”

    第一训练室里，战士们大声数着数，尼尔斯.阿贝尔像一条离水的鱼，不断在贝琪的钳制下扑腾，想要将压制住他的那个人掀翻。

    “三！”

    终于，他们数到了最后的数字，意味着这场战斗以格里菲斯将军获胜告终！

    “呼……”尼尔斯.阿贝尔泄了力气，没骨头似地趴在擂台上不再挣扎。

    “我……我输了。”尼尔斯.阿贝尔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认输。

    贝琪松开钳制，站了起来。

    尼尔斯.阿贝尔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擂台上，一时不想起来。

    尼尔斯.阿贝尔蓝色的头发被汗水湿，一缕缕的有些狼狈，贝琪俯身，将手伸了出去。

    不论如何，尼尔斯.阿贝尔也算有心帮她，虽然事实证明，她并不需要！

    贝琪垂眸，掩住眼中的兴奋和喜悦。

    她果然喜欢堂堂正正的胜利！

    看着递到面前的手，尼尔斯.阿贝尔又喘了口气，一把扣住那只修长的手。

    他出生在普通人家，相比于出身王室的贝琪.冯.格里菲斯，尼尔斯.阿贝尔在年幼训练的时候身体没有好好保养，他的指骨粗糙，如此才能得到更大的力量。

    不像她的手，得到巨大力量的同时，还能保持曲线优美。

    尼尔斯.阿贝尔蓝色的眼睛更加深沉，无法忘记缠斗的时候，肩膀不经意间碰到的柔软。

    尼尔斯.阿贝尔暗自欣喜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站在擂台之下，面色阴沉地盯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