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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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宫?

    荑英微微困惑, 转瞬便明其意:“夫人是欲直接拒绝吗,也好……”

    她此举是欲撂了皇后的面子,直接拒绝下场, 虽这么做总是得?罪了皇后, 但看在主上的面上,皇后并不能将她怎样。

    这就是谢窈的主意了, 她想, 她又?不是来给?这些贵人逗乐取笑的, 凭什?么就要为了不得?罪皇后而?忍气吞恨?若郑皇后要记仇, 也是记在斛律骁头上, 与她何关。

    她没有义务为了维护他的什?么脸面而?被人像猴子一样戏耍。

    二人转身即往西柏堂走, 谢窈又?问起方才的慕容笙来:“这位慕容娘子不是鲜卑出身么?怎么会……”

    在南朝时她曾听过,北方胡族父妻子继、兄妻弟继, 十分的淫.乱。怎么这位慕容娘子却如此地?看重她们汉人女子才会看重的贞洁名节。

    “夫人有所不知。”荑英的话声微有无奈,“这位慕容娘子的母亲却很早就去世了, 父亲后来续娶,并不怎么教养她。”

    “她是跟着祖母长大的, 父亲虽是鲜卑人, 祖母却是当年建元皇帝令胡汉通婚所娶的汉女, 出身陇西李氏。老人家最?是守礼知节,其夫去世时曾割耳明志终生守寡,是洛阳城出了名的节妇。想来,她也受了些影响……”

    节妇。

    谢窈心?神微微一荡,仿佛心?口被击中了一般。

    她想起一月之?前她也曾暗暗起誓,若丈夫守城而?死她便殉国殉夫,如今再?忆,当真是恍若隔世了。

    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她的命只?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傻了。

    二人即撤身回走,方才被慕容笙斥退的那些宫人忙围上来,陪笑着问:“夫人可是走错了,澄鸾殿在那边,不是这边。”

    “我?家夫人偶感不适,不能下场骑射,特回西柏堂与太后皇后请罪辞别,就不去更衣了。”

    荑英语气生硬,径直拂开宫人朝来时的方向?去。几名宫人心?知是被方才的慕容娘子搅了局,再?不好劝什?么,讪讪陪笑着跟随回了西柏堂。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走错了路?”

    席间,一众陪坐的贵妇见她二人去而?复返皆是惊讶,郑媱眼神微闪,向?那几个?宫人投去征询的目光。

    慕容笙亦回到了席间,等待与她比试,见状也是诧异不已。本想刺她几句,但一想到自己还有把柄在她手中又?不言了,愣愣地?将人看着。

    “启禀太后,妾突感不适,想先行告辞,以免将病气过给?了您和皇后。”

    谢窈微微一福,这回是连跪礼也未行了。在座众人无不侧目,这,这南朝妇人好大的胆子,竟是要径直拂了皇后的面子!

    郑媱毕竟是皇后,亦是荥阳郑氏这等世家大族的出身,即便如今魏王得?势,还有层君臣之?道挡着呢,明面上谁会得?罪她?这外室竟然如此嚣张!

    郑媱脸上霎时便有些不好看,身为皇后,明晃晃的被人撂面子这还是第一次,偏对方背后是斛律骁,她尚有些拿不准他对这妇人的看重程度,发作不得?。

    席间有短暂的死寂,裴太后关怀问道:“可是方才食蟹伤了肠胃?快,上杯热酒与谢娘子。”

    对方和颜悦色,谢窈也不好态度过于生硬,柔顺谢恩:“多谢太后赏赐,妾不善饮酒,况且只?是偶感风寒,精神有些疲顿。”

    荑英亦在侧帮腔:“太后有所不知,我?们夫人初来洛阳,想是有些水土不服,才会沾染上风寒。”

    那盏热酒则纹丝未动。裴太后也有些尴尬,但料定是郑媱的所为被对方发现?,便也不好再?什?么。郑媱则冷笑了两声:“看来今日倒是我?们款待不周了。夫人这么回去,予可真不知要如何与魏王交代。”

    恰恰便是此时,一名宫人慌慌张张来报:“殿下,魏王殿下来了。”

    在座诸人又?是一惊,魏王竟会亲自过来!慕容笙更是慌张,若是往日,她自然想见到这个?自幼便想嫁与之?人,可他眼下过来,那妇人会不会跟他告状?

    郑媱原还醉意氤氲的一双丹凤眼瞬然清明如镜,朱唇颤颤地?了个?哆嗦。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后怕。

    庆幸此事未成,又?后怕此事差一点就成了。

    不过半刻钟时间,宦官便引着斛律骁到了。他着了身窄袖紫地?金绵襕袍,披了件狴犴兽纹披风,身如岳峙,腰间玉带一束,愈发勾勒出松竹似的一段窄腰。

    面容清隽俊逸,高鼻薄唇,目若星空宁静深邃,倒也有几分翩翩我?公子的冰清玉粹。

    “臣斛律骁,拜见太后陛下。”

    马场中赛事渐尽,因他过来,一众贵妇都聚过来与他见礼,他只?向?太后行了礼,含笑奕奕的,视线只?在郑媱身上略略一停便掠了过去,落在了谢窈身上。

    视线相?触,她即低了头避过了他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凝望着纤窄如莲的足尖。

    郑媱则气得?酥.胸起伏,头上十二树花钗亦随之?微微颤摇。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从来都视她为无物,当真无礼得?紧!

    “魏王怎会亲自过来。”

    太后面上尚算镇定。斛律骁曾是先帝的侍读,更是他临终时的托孤之?人,六年前先帝去世,相?王乱政,也是他与她联手平定祸乱,从宗室之?中挑选了年仅九岁的长广王为帝,稳住朝野局面,因而?两人也算是老相?识。

    “入宫处理?政务,想起我?妇叫太后借去了,便过来转转。若无什?么事,就先携妇归去了,不牢相?送。”

    他笑着,高鼻深目间落满秋阳碎影,唤谢窈:“夫人,过来。”

    我?妇。

    夫人。

    这话音落在众人耳中皆是心?神微荡,慕容笙贝齿磕在唇上,差点便将唇瓣咬出了血。眼中却不自禁浮现?一层盈盈然水光,心?想,不是只?是一个?外室么?怎么就是他妇人了?难道表兄还真要娶这个?嫁过人的女人……

    谢窈闻见这个?词亦是微震,但想到他惯常这般半真半假地?挑逗她,面上便无什?么表情,微微点头向?太后致意,同荑英走回他身边。

    半日功夫不到,对方竟然直接找上了门,太后更觉尴尬,郑媱却笑吟吟地?插道:“魏王可真是有福。”

    她站起身来,敞得?大开的衣襟露出胸前大片宛如凝脂的肌肤,颈上一串璎珞正巧垂在丰盈幽深的胸口,随她莲步微微颤摇,“一左一右两个?美人都是这般赏心?悦目,可谓享尽了齐人之?福。”

    她拿视线暧昧地?在荑英同谢窈之?间扫了个?来回,又?得?意地?笑着,目带挑衅地?望着他。如一枝艳丽而?带刺的玫瑰,一颦一笑皆洋溢着成熟.妇人的风情。

    荑英脸色微白,笼着衣袖里的指微微收紧。斛律骁亦笑着睇望她:“佛偈有语,心?中所想,自为眼前所见。”

    “臣不似皇后,尚只?有这妇人一个?,倒是贻笑大方了。”

    天子尚只?有十五岁,皇后耐不住寂寞与他几个?散骑常侍私.通早已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唯独天子本人被瞒在鼓里。此刻却被他当着一众贵妇的面半遮半掩地?点出来,郑媱一张俏生生的粉脸霎时涨得?通红,指着他斥道:“你放肆!”

    斛律骁却正眼也没瞧她,抬手向?太后施礼告辞,尔后便径直离开。从头至尾也没往慕容姊妹的席位扫上一眼。

    “陛下!”

    郑媱气得?花枝乱颤,向?裴太后投来求救的目光。太后眼中满是失望,摇头训斥她:“皇后,你失态了。”

    这青骓马历来是跋扈惯了的,天子在铜驼大街飞马踏碎太学碑石皆会被他训斥,何况是依附皇权而?生的她们?此次归京又?添了淮南的拓土之?功,正是如日中天之?际,她却偏要挑衅,不是自讨苦吃么。

    不过连她也没想到,斛律骁这次竟会直接同皇后撕破脸。可为了什?么?当真只?是为了给?那个?南朝的妇人出气?

    裴太后心?间微惑。

    郑媱尚未来得?及对那妇人做什?么。她总觉得?,斛律骁不至于为了个?妇人就做到如此地?步。

    却斛律骁带人离开后,并未经来时的西城门神虎门出宫,而?是朝西南角落的掖门去。

    十七已驾来了辇车,停在花木葱茏的宫墙下,车下立着几名宫人。

    斛律骁先送了谢窈上去,临上车时,回头问其中一名身材矮的宫人:“孤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皇后在同长浟的哪个?常侍厮混呢?”长浟是天子名讳,散骑常侍则是天子近侍。

    “回殿下,是陆常侍,穆常侍,凌常侍……”宫人声音低哑,却是个?女声。

    姓陆?

    斛律骁冷笑,断她:“澄鸾殿是么,就扔那姓陆的过去,你现?在就去办。”

    宫人身形若黄云间翻飞的鹞子,迅速离开。斛律骁立在车前,往北方的方向?望了一眼,目中冷寒,若湖水凝冰。

    方才郑氏要引她们去的那座澄鸾殿殿位于西柏堂以南、天子寝居式乾殿以西,乃是出神虎门的必经之?路,半个?时辰前,济南王高晟宣正从天子式乾殿中出来,预备经神虎门出宫。

    他因此次南伐广陵大败,已于十日前归了京,不同于他天子出宫城迎接的待遇,十分失意,灰溜溜地?就入了洛。今日天子将他召入寝居来,叔侄促膝长谈,又?设下宴饮款待,宽慰拉拢。

    高晟宣喝得?醉醺醺的,人事不省,由宫人抬着经神虎门出宫,然后,就被人送进了澄鸾殿,等着车中这一个?去跳这火坑。

    既如此,他便把郑媱的情人扔过去伺候那老匹夫,岂不正好?

    车马轧轧,经掖门出了宫,沿宫城前御道往铜驼大街去。时至黄昏,宫城内外华灯渐上,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荑英同十七都骑马行在车旁,车中,谢窈与他并肩而?坐,眉目清冷。

    她从来不会与他主动交谈,何况昨日才经历了一番冷战。斛律骁冷眼睨她良久,终究还是自己先破了僵局,问她:“今日在宫中,她们可曾欺侮你?裴满愿待你如何。”

    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他人本是无礼,她面上微赧,又?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问自己他的死对头待她如何,但仍是如实答来:“太后待妾很好。”

    人很好么?斛律骁眸光略冷一分。

    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分明知晓此人前世便是横在他二人之?间的一根刺,重来一回,他该避免重蹈覆辙,让她远离裴满愿才是。

    可一想到前世她那样孤独,除却裴氏同荑英,似也没有几个?得?上话的知心?之?人,后来得?遇辗转北来的南朝旧友,还是借接近她来刺杀自己的。便还是差了她去了。

    “裴满愿此人,是孤的死对头。”

    轻轻握过她手,他抑制住心?底那股渐渐翻涌的烦躁淡淡与她道,“和她往来可以,别交往得?太深。”

    她这样的身份,何来的机会与太后深交,谢窈眉目微动,终究还是把这话咽下了,只?问:“大王为何会亲自过来?”

    “来接你。”

    他道,触到她微愕的眼波,又?笑晏晏补充了句:“信吗?”

    他惯常这样忽冷忽热地?同她调笑,谢窈丝毫不怀疑,无论她答信还是不信,接下来一样会被羞辱没有自知之?明。便没有应,低头向?着昏暗的车壁未置一词。

    斛律骁自讨了个?没趣,尴尬地?轻咳两声,转了话题又?问她:“今日怎么不高兴。”不是见到裴满愿了吗。

    她轻轻摇头:“妾没什?么高兴的,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可是慕容笙那黄毛丫头了什?么不该的话。”

    他竟是连此事也知道了。

    谢窈料定他在宫中定有眼线,不定连她二人的谈话都已悉数知晓了,但既答应了对方,到底信守诺言未肯应他:“没什?么的,慕容娘子还是个?孩子,妾难道和个?孩子计较么?”

    呵。

    斛律骁在心?间冷笑。

    今日慕容笙前脚在去澄鸾殿的路上堵了她,后脚消息便传了回来。他虽不知两人究竟了什?么,然而?以慕容笙的性子,怎可能有好话?她却连她也要维护,然对他,却连对慕容笙一个?陌生女子的好心?也没有。

    “荑英!”

    他铁青着脸扬声对车外喊道。

    马车暂停,荑英策马靠近车厢,同车中的谢窈视线相?视一瞬,面露犹豫。

    她虽答应了谢窈不会将此事告知主上,然他是她的顶头上司,若他不问她还可以瞒而?不报,现?在问起,便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只?好将宫中慕容笙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地?道来。

    斛律骁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唯在闻及“人尽可夫”四字之?时心?似狠狠地?给?人揪了一把,又?苦又?疼。

    即虽明知这词不是世人容易误读的那个?意思,但慕容笙拿这四个?字骂她,能是什?么好话?

    他脸色阴沉至极,深吸一口气强抑下心?间若海潮澎湃的怒意,对十七道:

    “去告诉孤那舅舅,女有四行,二曰妇言,择辞而?,不道恶语。”

    “既然教不好女儿,那就把人送到魏王府里来,孤亲自来教!”

    作者有话要:  窈窈子: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懂女诫?

    斛律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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