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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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窈撩帘一瞧, 前方不远处果然矗立着一座驿站,被灯火勾勒出影影绰绰的?轮廓,掩于树木阴翳之?中。

    南朝的?兖州是侨郡, 本在洛阳东南, 谢窈畏惧对方会在东边守株待兔,故而舍近求远, 往西南的?龙门?而行?, 算经龙门?再往东。

    这驿站本是通往龙门?的?必经之?地, 但谢窈不知因何心底攀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道:“我们不是备了水吗?赶路要紧, 未免夜长梦多, 就?别做停留了。”

    其?疾得令,在驿站门?口往右一拐, 沿官道继续疾驰。前方却有一队人?马手持火把呈一字型排开,其?疾心知不好, 迅速调转马头,另一队人?马自先前埋伏的?树林中跑而出, 再度拦住他们的?去路。

    谢窈听见外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推窗一望, 数十名手持火把的?禁军从灯火辉煌的?驿站院子里跑出,彻底将她们围住。一道悠闲的?话声从馆中传来:“窈窈这是要去哪?”

    “你?我既已是夫妇,做妻子的?,不告知丈夫行?踪便要独自外出,这似乎不太合适吧?”

    他竟来得如?此之?快!

    谢窈纤骨颤栗,后背颓然倒在车壁上。春芜迅速趴在车窗旁一望,吓得牙齿皆在颤,哭着问她:“女郎……我们该怎么办……”

    上回逃走?魏王并?未处罚她们, 这一次,哪里还可能轻轻揭过!

    吴娘子与?其?疾亦是惊惶不已,谢窈摇头,扶着春芜的?手站起,强撑着挂上一幅冷淡神情下车。车外带队的?正是十七,他担忧地掠了春芜一眼?,对谢窈道:“夫人?,请吧。”

    主上犹在气头上,夫人?不会被罚,春芜这个做下人?的?可就?遭了殃。杀鸡儆猴,主上这次定然不会放过她!

    驿馆的?客堂之?中,斛律骁正与?封述持子对弈,他们骑马,脚程不知比她们快了多少倍,又是抄近路,是故早到了一刻钟有余。

    “回来了?”

    屋中只他二人?,十九与?青霜都候在门?外,烛灯粲艳的?光辉下,棋盘上的?棋局才刚刚开始。他语气闲适,视线动也未动。

    棋案上还摆放着那?盏明月美人?灯,灯中蜡烛燃尽,已停止了旋转。却不知方才那?般混乱的?境地,他是如?何将灯完好无损地带出的?。

    谢窈两颊微微一烫,看也不敢看封述一眼?,低道:“此事是我一人?策划,你?不要为难他们。”

    她本意是吴娘子与?其?疾等人?,斛律骁却笑?了一声:“他们?”

    “这个‘他们’,”他含笑?奕奕地抬眼?,视线如?利矢,“也包括静之?么?”

    封述立刻离席跪地:“属下不敢。”

    “敢不敢,静之?不是都已经做了吗?”斛律骁脸色冷峻。

    封述神情微僵,如?一蓬修竹为雪低头,垂首无言。

    场面一时死寂,烛火荜拨,棋落有声,斛律骁看着上一世对他忠心耿耿的?廷尉卿此刻跪在他身前片语不发,目中失望不已。

    他本不知封述放走?并?隐瞒谢窈行?踪一事,只是在听青霜汇报之?时直觉今夜事定与?封述有关,有意试探。此刻瞧了他这幅神情,五分怀疑便成了十分笃定。

    视线一寸寸扫过地上跪着的?下属与?身侧沉默的?女人?,他冷笑?:“很好。”

    “我的?女人?,千方百计地想着逃离我。我的?母亲,和她合起伙来骗我,我的?下属,竟也为了她背叛我……”

    “谢窈,你?是不是觉得孤很好拿捏?是不是孤对你?太好,你?就?当真以为,孤是没有脾气没有底线的??可以任你?欺瞒作践、玩弄于股掌之?间?”

    烛光阴翳下他俊颜寒沉得吓人?,如?若山雨欲来满城黑云聚顶,只等雷声便要发作。谢窈容色却冷漠如?冰雪:“够了。”

    “妾过,今夜之?事与?封参军无关,大王要罚就?罚妾一人?,却为什么要把封参军扯进来?”

    她这一声理直气壮的?,不肯承认今夜得遇封述。斛律骁险些被她气笑?:“你?为什么?难道他今日不曾助你?逃走??”

    谢窈无畏地迎着他烈焰刀锋一般的?视线,再度重复:“妾今日未曾遇见封参军。”

    “今日之?事,是妾一人?所为,殿下一定要将封参军牵扯进来,是想指责妾对你?不忠么?您总是这样,口口声声爱我,实则根本轻我贱我,疑心这个疑心那?个,仿佛我是个杨花水性的?女子,处处与?人?勾勾搭搭,对吗?”

    当着封述的?面,她半分面子也不给他留,明眸濯濯,针尖对麦芒。斛律骁脸色铁青,心间气结却不得发。最终冷冷丢下一句:“最好如?此。”

    “回府。”

    随着这一声,其?疾与?春芜三人?被捆得五花大绑、扔货物一般扔进他们来时的?那?架马车里,十七另驾了一辆宽敞轩丽的?金车来,斛律骁攥着谢窈手把人?拽上去,车门?将车外火光与?视线一隔绝,她心里霎时便慌了:“你?想把他们怎么样?”

    “不怎么样。”

    十一月天气寒冷,他拽过车上备下的?薄毯扔给她,嗓音冷淡,再无往日的?温柔和煦:“既然想跑的?是窈窈,我又舍不得罚自己的?妻子,那?就?只好请他们代窈窈受过了。”

    语罢,再不理会她眼?中的?惊愕,径直倚着车壁闭目养神起来。谢窈一下子瘫在车座上,先前的?底气如?烟云散,眼?前渐渐盈上一层雾气。

    车马辘辘,回到位于永和里的?公府已近子时,洛阳城里行?人?渐散,灯火阑珊,魏王府的?正院里却灯火通明,春芜被浸了盐水的?麻绳捆在条长凳子上,被两个禁军按着板子。

    “做下人?的?,不能及时对主子尽到规劝之?责,自然该罚。”斛律骁如?是道。

    火把燃灯,将院子里照得明亮如?同白昼,其?疾和吴娘子另被捆着,同封述一起被迫立于院中围观。其?疾被几名禁军擒住,死死挣扎:“齐贼!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来我!”

    他却理也不理,对行?刑的?、面有不忍的?十七道:“二十板子,倘若手下留情,孤就?杀了这个丫头。”

    又命封述:“孤累了,先回房休息,静之?替孤监刑吧。”也不看他是何脸色,完这一句即进去屋中。

    屋内关着的?正是谢窈,见他进来,立刻奔过来哭着求:“我求求你?,你?放过春芜吧……都是我的?错,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别她了啊……”

    二尺来宽的?厚木板在皮肉上的?闷响与?春芜凄惨的?哭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凄凄哀哀地跪在他脚边求道。

    这模样无比的?柔顺乖巧,与?方才驿站中的?冷若冰霜迥乎不同,但看在斛律骁眼?里,却如?刀割似的?疼。

    他一点儿?也不想看见她这般毫无尊严的?样子。

    他甚至、宁愿她像在驿站时那?样与?他针锋相对,虽然亦是拿刀子往他心里捅,却也远比她现在为了一个下人?软活态度、像只猫狗卑微地乞求令人?舒心。然而卑鄙如?他,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留住她。

    斛律骁长叹一声,拉她在榻上坐下,容色柔和:“那?窈窈还跑么?”

    “不跑了……妾愿一生一世都跟着大王……”她螓首飞摇,几滴眼?泪洒落在他手背上,滚烫。

    “口无凭,起个誓吧。”

    她不假思索,含着眼?泪应:“妾谢氏,以陈郡谢氏的?名义起誓,此生都不会离开殿下……”

    唯恐惹了他不快,又颤抖着手去脱衣服,“我,我侍奉大王……您放过春芜吧……”

    相处多月,她自认已足够了解他知晓要如?何取悦他,纤手在腰际妃色香罗上一扯,衣裙散如?昙花绽。斛律骁脸色一黑:“你?这是做什么?”

    他在她心里,竟已急色到这境地了么?又暗自愧悔方才仅是让她发誓不离开,还很是不够。应该让她发誓要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都只爱他一人?才是。

    这一扯却令腰带上系着的?同心璧掉落下来,摔在榻下脚踏上,斛律骁一怔,眸光霎时晦暗无比。

    这块玉,陆衡之?也有一块。显然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而她因急着逃离他,什么行?李也未带,连他给她的?定情物赤绳子也解下来了,却唯独留着那?负心之?人?的?同心璧……

    “这不是陆衡之?的?!”

    见他眼?底浓黑烛火下如?有暗流涌动,谢窈忙将玉璧拾起往身后一藏,急急地解释:“这是我婆母留给我的?遗物,你?不喜欢,我就?不戴了。你?不要生气,求你?放过春芜……”

    斛律骁神色这才好看了点,唤外头:“住手。”

    外头的?板子于是应声停止,春芜的?泣声幽微如?虫鸣,窸窸窣窣的?,是众人?离去之?声。谢窈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榻上,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她像个什么啊?

    拿自己的?身体求人?,这样的?她,和娼女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她的?恩客只有他一个罢了。

    斛律骁将她抱去净室里,除去衣物,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坐下,柔声细语的?:“窈窈,我一点儿?也不想这样。”

    “可你?真的?很不听话。我给过你?几次机会了?我对你?不好吗?费尽心思也要娶你?,给你?正妃之?位,让你?修书,让你?授徒,让满洛阳城的?人?都来笑?话我色令智昏,只因你?一句不想要孩子,我便连砒.霜也情愿吃,而你?呢,什么,‘愿逐明月入君怀’,,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然后转头就?找人?来刺杀我然后跑得无影无踪,你?们汉人?投桃报李,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他气得眼?睫皆在抖,每一句心便跟着一阵阵抽疼,所幸隔着重重白雾她并?瞧不见。谢窈含泪否认:“我没有找人?来刺杀你?!”

    “我只是想远离你?……那?些刺客不是我派的?。你?是对我很好,仿佛我不接受就?是不识好歹,可我不想要这样的?好,我只想回到我的?家乡去,侍奉父兄左右……”

    “侍奉父兄左右?”

    他嗤笑?一声,鞠水替她清洗起来,嗓音在水声哗哗间也似染上几分湿意,“你?兄长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你?父亲呢,你?父亲怕引火烧身,都叫你?好生跟着我了,为什么你?却如?此固执,总也想着逃走??”

    “我就?这么令你?难以接受么?非我逼迫,便不肯要我?”

    简单的?清洗后,他借着水流的?湿润将自己送进去,谢窈贝齿磕在他无一丝赘肉的?线条流畅漂亮的?肩颈上,双眼?如?被水雾湿。

    他真的?对她很好么?

    她在心底问自己。

    或许吧,他眼?下对她是很好,仿佛她不接受他不爱他便是不识好歹。但这些好,又有几分是她真正想要的?呢?

    她本来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是因了他的?南下,才招至丈夫的?抛弃,被送到他榻上,流落异国他乡,短短几月间生活翻天覆地,亲友尽丧,故土远离……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他才是她不幸人?生的?加害者。

    而寿春城下,汝南城中,他骂她弃妇、像对待娼一样折.辱她的?那?些话还历历在耳,那?些个屈辱的?日日夜夜,她也实在难以一笑?置之?。

    她只想远离他,仅此而已。她还没有贱到爱上自己的?仇人?、为他生儿?育女的?地步。

    “啊。”他恶意地加重力道,逼问出声。

    连拒绝的?权利都不给她,谢窈心间突然委屈无比,头搁在他颈下赌气泣道:“我不要你?……”

    “你?必须要我。”斛律骁语气坚决,半点不容她拒绝,“不要我,你?还想要谁?陆衡之??还是封述?”

    “再了。”见娘子呜呜咽咽地只是不理,他指尖在水下那?处相缠的?、微微鼓起的?粉白肌.肤处轻轻一按,嗓音含笑?,温煦低醇,“窈窈不是已经要我了么?怎么,还想对我始乱终弃?”

    顿觉怀中的?人?颤得厉害,泣声亦比方才大了些。谢窈睁着失神的?眸伏于他怀:“你?是齐人?,你?会灭了我的?国家的?,我,我不能……”

    “所以你?才要嫁给我,好好看着,将来我是怎么一统南北,得登御座。”

    水中的?浅尝辄止终是不尽兴。他将如?同挂在他身上的?娘子从水中抱出来,取过池畔衣架上搭着的?大巾擦净水珠,就?着这相缠的?亲密又回到了榻上。

    帐帷放下,隔绝内里风光,话声如?流水般泻出:“你?父亲只教?你?何为忠,却没有教?你?忠于谁。”

    “你?们的?皇帝真的?适合做这个皇帝么?陆衡之?是对不起你?,可他并?不算负了兰陵萧氏。吴江陆氏公忠体国,萧子靖却听信谗言诛杀有功之?臣,将其?夷族。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窈窈焉知,日后的?陈郡谢不会是下一个吴江陆氏?这样的?皇室,真的?值得你?们效忠?”

    “可我不一样,我若下南朝,为了稳固当地的?统治仍会继续重用南朝士族。而你?嫁给我,日后我才会因你?之?故善待陈郡谢氏,亦善待南朝百姓,窈窈可明白?”

    柔如?春绵的?热唇开始淌过她后颈和耳郭,强硬地扰乱她尚想着反驳之?辞的?心神。谢窈被他欺倒在帐中,拿红绸蒙了眼?,她起初还能回应他落在唇上耳侧的?入侵和流连,到后来却只能伏倒在枕上,贝齿撕咬绣着并?蒂花开、龙凤呈祥的?枕面,发出一声声幼兽般的?的?低泣声,蜷缩的?玉趾将褥子蹬出一道又一道凌乱的?皱褶。

    沉香袅袅,热气氤氲,虽是冬夜却温暖如?春日。窗前书案上,那?盏美人?明月灯已换过了新烛,纱上丹青,依旧随灯中气流的?流转不知疲倦地团团不休地转着,似是美人?逐月。

    窗外,月亮却悄悄地匿进浓厚的?云层里,花影斑驳,树影缭乱。

    作者有话要:  青骓:愿逐明月入君怀,老婆给我表白了。

    作者君:你再看看这诗的后面几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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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代淮南·鲍照

    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入君怀,结君佩,怨君恨君恃君爱。

    下章估计就结婚了吧~感谢在2021-03-20 23:59:08~2021-03-21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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