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这是他对她发?过的誓, 不过彼时?他是发?誓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原以为?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岂知她竟记得如此清楚。斛律骁微愕之下, 心间?如被甜蜜泡着, 笑着亲吻她额:“原来窈窈都有好好记得我过的话。”
她目光清冷如冰,一点儿也没有与他玩笑的意思。斛律骁收敛笑容, 神色郑重下来, 轻声起誓道:“我以拓跋氏的名?义起誓, 余生?定不会有负谢氏十二娘子?, 不会骗她欺她, 一生?一世, 都只爱她一人,生?同衾, 死同穴,山川为?鉴, 日月为?证,倘若此誓有违, 便叫我困穷早逝, 功业尽毁。”
谁要听后面半句了?。
谢窈有些脸热, 樱唇贴着他颈逃避地撇了?脸去,未置一语。斛律骁把她下巴衔起来,哼笑两声:“我们鲜卑男儿将誓言看得比天还重,我可是轻易不发?誓的,如此,窈窈可满意了??”
他温热的唇开始落在?她柔软脆弱的颈子?上,身.下欲念复燃,澎湃如火。谢窈秀眉轻蹙, 抗拒地伸手推他,静谧无比的雪声里突然响过一声闷雷,碾过屋顶一般,令两人皆是一震。
冬雷震震,极为?罕见?,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何况他才发?了?誓。
雷公擂鼓,在?云层里闷声低响着,如蛰伏的潜龙,始终未有停歇之意,实在?难以归咎于幻觉。斛律骁尴尬轻咳两声:“山泽通气,以兴雷云。冬雷虽然少?见?些,但历朝历代皆有,想是正常天象。”
冬日雷乃是不祥之兆,谢窈心里不安得很,红唇微翕,想了?想道:“我们江南有句古话,叫‘春正月雷,民不炊,为?丧为?疫’。”
“虽然眼下还未至正月,却?也快了?,翻了?年殿下要留心民生?才是。”
见?她似是信了?,斛律骁心头微松,察觉她态度的转变,忍不住道:“要我发?完誓了?,那么?,给我生?孩子?的事呢?”
“如今你我鸳盟缔结,夫妻名?分?已定,窈窈还是不愿给我生?孩子?么??”
她恹恹地搪塞:“以后再?吧。”
以后再?。
他心口微窒,想再?两句什么?,她已倦怠地阖上双目,脸贴着他胸膛,陷入沉梦。
他只能微微调整了?下睡姿,令她枕得更舒适一些,又安慰自己,好歹,她没有再?拒绝他了?不是吗。
一夜好梦。
次日辰时?,斛律骁起身往宫中去。
原本皇帝特赐他婚假三日,如今方是第三日,但因出?了?婚宴之事,他一心要在?此当口将高晟宣拉下马,痛落水狗,遂步步紧逼,一定要朝廷在?今日给他个交代。
廷尉和洛阳狱的证词早已呈去了?宣光殿,那三名?济南王所派去的厨娘与他掾属的供词都可相互印证,又从其家中搜出?济南王掾属所给的金银,人证物证俱在?,高晟宣再?推脱不得,只能认下。
对于洛阳令呈上的顾氏的供词,他却?拒不承认,太后有心保他,遂命人捉来顾氏,在?朝会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与他对质。因斛律骁事先?将廷尉的供词透给了?她,顾氏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数度将济南王驳得哑口无言,晕厥过去。
斛律骁最终总结:“济南王德薄位尊,无君之心,位处中枢,殊不事事,骄淫盈溢,陷害同僚。”
“陛下与太后宜早赐英断,解其职务,全其晚节。”
济南王始终不承认指使顾氏一事,太后也就不予采信。然他不顾陛下与群僚安危下毒终究是理亏,满朝文武唯唯诺诺,除却?裴氏的官员与依附济南王的那些官员,竟再?无人为?他求情。
高长浟身为?当事人,当日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本就心有怨气。但仍为?叔父保留了?几分?颜面,下诏解除兵权,保留其爵位,命其在?府邸中思过。其府中一众掾属则被判以流刑。
至于那几名?受他指使的厨娘——因魏王大度不追究,一人了?三十板子?流放出?京,于是朝野上下皆盛赞魏王仁德。
事情远非如此简单,三日后,大朝会,太学祭酒王绍上书称济南王意图谋反,与此同时?,尚被关在?廷尉里的济南王府属官纷纷翻供,称旧主有意借魏王婚宴之机毒杀魏王与天子?,再?将罪责归于魏王,妄图神器。
御史台亦上书弹劾济南王,称其犯下大逆、贪黩等五项大罪共计三十余条罪,包括擅取太乐乐器和武库禁兵等,最为?要命的一条却?是——于北邙山私养死士,图谋不轨。
天子?震怒,下诏收其党羽,夷三族。
诏书是荑英拟的,交由尚书台经斛律骁批准后,再?递交二宫过目,由天子?下诏。言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济南王世蒙殊宠,顾命之臣,却?包藏祸心,谋图神器,乃是大逆不道之举。
一封诏书写得杀气腾腾,消息传进太原公主府,高孟蕤勃然大怒,当日便冲进了?宣光殿,与太后抱怨:“斛律骁真是养了?两条好狗!”
“一条平日不声不响,专会挑冷不丁的时?候咬人。一条又会咬又会叫!只恨我与阿嫂没处寻得这样忠心耿耿的好狗!”骂的却?是背弃旧主的王绍和拟诏书的荑英。
太后裴氏正在?窗前?书案下练字,闻言眼也不斜一下:“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起来,我倒还挺欣赏崔氏。”
能从清河崔家一个丧了?父母寄人篱下的孤女成为?魏王身边最信任的属官,鞍前?马后,多年来忍受外人关于二人关系的非议,其才智、意志自非常人所能及。
高孟蕤见?她不急不躁地兀自练习书法,心间?愈发?急躁:“济南王叔即将被杀,斛律骁的对手又少?一个,阿嫂就当真一点也不急么??眼下,我们要如何与他对抗?”
高晟宣一死,他原所掌的权力就空了?出?来,宗室中老的老的,剩下的尽是贪生?怕死的脓包,竟无几人能顶上继续与斛律骁擂台。高孟蕤的本意,是想太后授以自己监国之责。
太后移开镇纸,将临好的一页快雪时?晴帖交由宫人挂去窗下晾晒,神色漠然:“公主既懂这个道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高孟蕤一时?噎住:“阿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太后搁笔,抬起头来,平静如水的目光下如蕴冷锋,“只是想告诫公主一句,养狗是为?了?让狗替自己咬人,可不要被狗控制了?替狗咬人。”
高孟蕤神色迷惘,她并不知陆衡之在?魏王婚宴上之行事,太后前?句她还听得懂,是在?嘲讽她千秋节刺杀给了?斛律骁发?难的机会从而引出?这一堆事来,后句她就听不懂了?。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她问。
太后神色无奈:“这一回,长浟也铁了?心要杀济南王,我亦劝不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力保其家眷吧。你替我去永宁寺,为?他多供奉几盏海灯。”
“至于你,并非我不愿你参与朝政,而是你为?女子?,必然会招至群臣反对,斛律骁也会以此为?由排挤你……”
“女子?又如何?”高孟蕤挑眉,“我是高氏的子?孙。国家正值危难之际,既然高家剩下的子?孙没一个硬骨头,我自然应该站出?来为?社稷分?忧。”
再?了?,阿嫂也是女子?,为?什么?阿嫂可以临朝,她却?不可以?
裴氏仿佛看出?她之所想:“因为?你是公主,自古以来,哪有摄政的公主?你我若生?得男儿身,兴许还能有一番造化。”
时?人能允许太后摄政,是因为?北齐承自游牧部族建立的北魏,历来有母后干政的传统。可公主却?是要嫁作他家妇的。无论汉族胡族,都从无直接参与朝政的公主。
高孟蕤目中失望:“我半点也不比高家那些软骨头差,为?什么?他们可以,我不可以?阿嫂也是女子?,为?什么?如此轻视女子?,阿妹不明白!”
两人正争吵,这时?女侍中白氏快步走近,一脸急色。见?高孟蕤在?场,欲言又止。
“你吧。”太后命道。
白氏于是简略报了?司徒慕容烈父亲去世一事。朝廷以忠孝治天下,按例,官员父母去世,是要停职守丧的,是谓“丁忧”。慕容烈又是朝野闻名?的大孝子?,势必会丁忧。
慕容烈身为?司徒,兼任领军将军一职,掌禁卫宫掖。他这一去,领军将军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这是朝廷收回禁军权力的大好时?机。
太后闻罢,心间?一块大石落地,喃喃念诵:“阿弥陀佛!”
斛律骁之所以能在?朝中横行霸道,很大原因上是其母族慕容氏替他掌管着禁军,随时?皆可发?难。慕容烈又始终没什么?错处,罢免不得,如今,可总算叫她们抓着机会了?。
“你速去请中书入宫,就我有要事要与他相商。”太后对白氏道。
高孟蕤识趣地告退:“那阿妹就不扰了?。”
心却?砰砰跳着,心想,既然慕容烈能因丁忧交出?手中权力,那斛律青骓,是不是也可以呢?
……
洛阳南郊。
今日天气晴朗,冬日暖阳照在?道路两侧的积雪上,晶莹夺目。
朔风萧萧,供行人歇脚的长亭边停了?一架马车,车下一名?三四十岁、妆饰一新的平民妇人,车前?另停了?三匹骏马,身后随从若干。
“辛苦你了?,大冷的天也要往南赶路。”斛律骁骑在?雕鞍宝马上,居高临下地对顾氏道。
“这里有一些盘缠,还有路引和过关的文书。这车会送你到汝南,你可住到开春,然后南去。”
顾氏万想不到他竟会亲自来送,感激涕零地,接了?十七递来的银两,满是皱纹的眼角蕴着浑浊的泪,连声道谢。
斛律骁微颔首,便要调转马头回城。顾氏踟蹰良久,壮着胆子?求道:“民妇斗胆,还有一事想求大王。大王可以……将碗还给民妇吗?”
荑英同封述策马在?旁,身披纯白斗篷,闻言莞尔:“你女儿自然在?你的恩公手上,找我们要人可没有。”
“可,可是那日在?狱中……”顾氏急切起来。当日她答应替陆衡之行刺,对方承诺会帮她将碗送回南朝去,但那日在?狱中,荑英给她看了?碗的头发?,上面还系着她给她编的珠腕绳,是故才会答应替他诬告济南王。怎么?如今碗不在?他们手里呢。
荑英微笑:“那日是我骗了?夫人,那头发?是我的,不是您女儿的。”
顾氏愈发?困惑:“可那枚珠腕绳……”
“江南稚女珠腕绳,金翠摇首红颜兴。”封述请示地看向上司,“梁武帝萧衍的诗,下臣斗胆猜测,殿下是从这句诗里想到的?”
斛律骁只淡淡扬唇,轻抽马鞭:“走了?。”
几人于是返程,来时?的官道上正驶来一辆破旧的马车,车上搭着青帷,朔风扬尘间?,将帷幔掀起极的一角,露出?一袭青袍。
作者有话要: 化身雷公的作者君: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还好意思哄骗窈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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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一句——《三国志·魏书》感谢在2021-03-27 23:58:52~2021-03-28 23:4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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