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A+A-

    夏子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明明征在原地,沙漠的夜风还刮在他的脸上,可那一刻,他觉得时间被片成许多的片面,热浪和冰霜交杂着舞动,他在一刻体验到太多惊涛骇浪的感情,压得他心跳都停了一拍——

    “你什么时候才能合格?”

    “……”

    “他我们看起来有些相似。”

    “……”

    “我想和你一起吃。”

    “……”

    “我不是怪物。”

    …

    大雪纷然落下,冰凉的晶体贴在他的额角和脸颊,正如他第一次在新疆的试验场醒来。

    刑倪拿着厚厚的一沓表格站在许多人身后,那是一处很大的漏天试验场,他们都裹着一层厚厚的棉服,冷风刀子一样锋利,刀刀割在他的皮肤上一般,他茫然着抬眼看着周围陌生的人,经历筛选后疲惫的身体和嘶哑的嗓子不能让他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用眼神看向他们,一时竟不知该先绝望还是先好奇。

    刘协看着他,用冷得发颤的声音问道:“邢先生,温度是不是对孩子们来有点低了。”

    们?

    夏子路挤出不多的精力,费劲地发散开一点点视野——他看见了一个男孩。

    男孩匍匐在沙地里,双眼睁着,面无表情,好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刚刚才见识过同伴们都死在那个仓库的夏子路一时有些害怕,悄悄地把头扭了回来。

    刑倪道:“他们没有那么脆弱。”

    大人慢慢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黄沙开始变暖,天色由黑转紫,再由紫变成鸡血一样红的颜色。的子路贴在沙地上,贪婪地感受着逐渐变暖的软软的沙子。直到天色泛白,他才觉得酸痛的手臂和大腿回复了一点点的力气。

    他翻了个身,扭头看向别处,天亮以后他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了一点,他看向昨天那个地上的男孩,这才发现男孩也在看他。

    “你没有死,对吧?”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心翼翼地、用嘶哑得不像一个孩子的声音问道。

    对方那明亮的眼珠微颤,睫毛顺势轻轻扫过,他应该比他还要累,连手指都动不了,夏子路顺着他的手看去,腕上系着一个带子,上面清楚写着“001”。

    “那是什么?”夏子路问道。

    躺着的男孩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漂亮的眼睛看向了他的手腕。

    夏子路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也被系上了一个带子,上面赫然写着“002”。

    001保持着那个尸体一样的动作,看着惊慌失措的002用力撕扯那个手环,早风吹在两个孩子身上,细沙来替他们温柔地吻了对方。

    在一天,002开始了他三年的地狱般的生活;而同样是在这一天,001结束了他的炼狱人生。

    .

    风吹的更大了,特种兵们背对着光,面向对面乌泱泱的人群,他们不是第一次承受这种恶意的目光,但没有哪次会比这次更难解释,更难找到合适结束它的方法。

    “不该给个法吗?”人群中一人冷冰冰地问。

    这句话好像第一滴溅入滚油中的水花,瞬时炸起数千颗油星飞溅,无数的声音滚滚而来 “叛徒!”“机器人!”“刽子手”“杀人犯”“塞恩斯”“没想到…”如洪水一般倾倒而下,直直冲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姜烽的脸上,恶意好像滔天巨浪,所有的恶水全都滚滚而来,塞进了他脸上那个几厘米长的、泛着银色光的一条伤疤。

    太吵了。

    几个特种兵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什么,该从何起,该怎么去。唯一的想法只有——太吵了。

    真的太吵了,几百人站在一起发泄着自己的恶意,众人用哭腔叙着血泪的仇恨——没办法,这里的哪一个身上没背着个血海深仇?他们的苦谁去?丧尸能听懂吗?机器人能听懂吗?

    “够了……”夏子路的嘴里嗫嚅道。

    “怎么会这样?”邵玉呆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什么,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该相信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突然想起了什么的夏子路觉得好像一盆开水直直浇向头顶。

    .

    “因为我爸爸妈妈肯定会来救我的啊。你呢?你没有爸爸妈妈吗?”

    001是个有些腼腆的男孩,但也可能是他普通话讲得不怎么好的缘故,摇了摇头。

    002笑了起来:“是你不知道还是没有?怎么会没有呢?人都会有爸爸妈妈的,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是从淮北学被抓来的,你呢?”

    001摇摇头:“我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002玩着手指,想了想:“这里没有女人,那你是你爸爸带来的咯?谁对你最好,谁和你长得像,谁就是你爸爸呀。”

    001抬起头:“刘…”

    “刘医生?”002笑了,“你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和谁像呢?我看你倒是和那个…那个人长得有点像。”002脸上的笑消失了,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可怖的事情,赶忙站起来:“我是胡乱的,你不要乱想。”

    001看了他一眼,又翻身起来,站在了一面玻璃面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少年生得一副好皮囊,虽然童年过得惨,但他站的直坐得端,很有气质,高鼻梁大眼睛,也算是秀气,眉眼还有股不出的英气,谁家孩子长成这样,应该是很招喜欢的。

    他回过头,看着慌张的002,轻轻摸了一下隔板的玻璃,安慰他不用慌张。

    下午刘协再来帮他们检测身体数据的时候,001忽然没忍住,手术台上睁开了眼睛。

    “怎么,你不舒服吗?”刘协手里的针管停了一下。

    只见少年摇了摇头,将手腕抬起来,写有,001的带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圈。

    “怎么了?”刘协不知道他的意思。

    001想了想,又似乎劝了劝自己,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张开先是一句:“我是001吗?”

    刘协有些莫名他问的问题:“是啊。”

    001蹙眉:“可是他…跟我不一样。”

    刘协思考了一下,试探道:“002?”

    001点头。

    “他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他不是002,他是夏子路,他我也不是001,可是他也不知道我是谁,那你知道吗?”

    刘协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在实验室长大的孩子。

    下一秒,孩子又问了:“刑倪是我爸爸吗?”

    这下不止刘协,旁边协助的护士手术刀直接掉在了地上。

    刑倪从屋外走进来,看着手术台上的孩子,他俯下I身子:“你为什么这么问?”

    001眨了眨眼睛:“他谁对我最好,谁和我长得像,谁就是我爸爸。刘医生对我最好,你和我长得最像,刘医生不知道我叫什么,所以他不是我爸爸,你知道吗?”

    刑倪看了看他:“你和我长得像,是吗?”

    001丝毫没感觉到危险,茫然无助地点点头。

    刑倪的手摸上他的脸,指腹划过他每一丝肌肤和骨骼。

    “啊!!!!!!”

    ……

    刑倪甩了甩手上的血,扭头对刘协道:“给他换一张脸,用合金。”

    .

    “住口吧…”

    ……

    “住口吧!”夏子路忽然吼出声来。

    然而这还是太微薄了,面对着几百人的声嘶力竭,一个人的声音再大也无济于事。

    旁边的严炀彻倒是听到了,他面无表情的扛起火箭筒,对着天就是一枪。

    “轰——”的一声下去,在爆炸的余波中,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听他。”平时一向最嬉皮笑脸的严炀彻淡淡道。

    夏子路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前方:“你们为什么,要把火撒在他身上?”

    ……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分不清谁在伤害你们,谁在救你们吗?”

    ……

    “还是觉得,这根本就是个发泄情绪的宣泄口,他都被I插了这么多刀了,再多一刀也没事的,是吗?”

    听到这句话,姜烽回过头来。那张雕塑般美的、明明已经不可能有任何表情和情绪的脸上,竟然生生被夏子路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可他这一刻只觉得心痛。

    真的,太心疼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一生到底挨了多少刀,有多少次像时那样呐喊求助,有多少次像一具尸体一样在大漠中醒来?

    他觉得自己心真的好痛,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可他还要继续张口,把未完的话完:“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

    ……

    “他不是靶子,他是人,他不会痛的吗?”

    ……

    “你们一个两个,商量好的吗?”

    ……

    大漠寂静着回暖,战场硝烟未散,几百平民和十几个特种兵面面相觑,这其中也许只有两个人知道他在什么,逆着光,姜烽好像了什么,但夏子路已经被回忆里那个眼睛亮亮的男孩心疼得听不进去,只能依靠口型费力地辨认出,他:“没关系。”

    好一句“没关系”,曾经的那些,难道是一句没关系就可以和解的吗?

    “……有人来了。”蒙童淡淡。

    这样一件大事,还是最容易激动的姑娘,竟然都被叙述的这么平静。

    已经疲惫到极点的他们都放弃了侦察和反抗,安静地等待身后的大批人马。

    麦茨站在最前方,和蔼的微笑着:“怎么样,伙子们?”

    他看向姜烽:“我帮你回忆了一下刑倪是怎么对你的,你看,还是我们塞恩斯好吧?我看他那样对你,我是你,一定想不想就加入塞恩斯,怎么还会跑到乌托邦的萨拉城呢?”

    姜烽冷面道:“不管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