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错把祖宗当儿子
沈云逍被他这一句话问得愣在了原地。
对面的人却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目光不冷不热看着他,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我……"沈云逍懵了,宁愿以为是曲寒音在同他开玩笑,他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我是沈云逍呀,你的云逍。"
话音刚落,院子西侧突然传来一道"噗嗤"声。
两人同时朝那个方向看去,却见提着壶浇花的厮捂着嘴巴忍着笑意道∶"公子,奴才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真的有点好笑。
陆福量着沈云逍,心道这人可真奇怪,还"你的云逍"。
自云府寻回公子那日起,公子也不过才外出过几次,却成了镇上不少少女的白月光。
陆福是也是几天前才进的府,虽才伺候云霁几日,胜在心思活络,早早摸清自家公子的脾性。
他家公子啊,准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仰慕公子的所有人中,他见过胆大的,却没见过沈云逍这么直接奔放的。
沈云逍约莫也猜出来了那厮是在笑他,却毫不在意坚定道∶"我并未在开玩笑。"
"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寒音。"完,吩咐陆福∶"送客。"
"你……"沈云逍难以置信,声音颤抖∶"你是不记得了吗?"
云霁拧了眉∶"我们认识?"
"岂止是认识。"这戏剧般的一幕叫沈云逍失落得心都冷了几分,他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我们……是结过契的道侣。"
"道侣?"云霁将这两个字在心下反复念了几遍,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低垂的眸子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就在一个月前,我们在浮洲境中结了契。"沈云逍补充着,希望能勾起他的回忆。
然而云霁沉默了许久,仍是道∶"从未有过此事。"
"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旁边的陆福忍不住开口,"这血脉可是做不得假的。"
沈云逍∶"我没有认错人。"
"公子,你这人怎么不通呢?"陆福已经想赶人了,他道∶"你你是我家公子的道侣,也要有证据才行啊。"
不然随便都能冒出来个道侣,倾慕云霁的人那般多,这道侣还不得装满整个宅子咯。
况且他家公子必然不可能是那种风流的多情种。
"谁我没有证据?"沈云逍从怀里拿出破碎的玉牌,勉强拼凑出原来的样子,"这玉牌便是你送我的,你也有一块。"
着,他直接走近云霁身旁用目光搜寻。
云霁没有推开他,倒是他自己滞住了动作。
云霁身上,没有玉牌。
他腰间挂着的是一块玉佩,像是女儿家用的样式。
而且,云霁看向玉牌的目光毫无波动。
"怎么会没有……"沈云逍嗫嚅了一声,怔了一瞬,沮丧的眼中忽而又重新燃起希望,道∶"我们还有道侣契!"
着,他拉起身前人的手,将自己的指尖对上他的指尖,催动灵力。
几个呼吸过去,指上一丝光亮也无。
"这也没有啊。"陆福在旁边凉凉道。
"为什么……"
沈云逍眼眸重新黯淡下去。
难道——真是他认错了么?
*
另一边,宴会上觥筹交错,宾客们饮得正欢。
云铭昙见童仲心情似乎不错,便就着这气氛凑到他身侧,举杯道∶"云某敬童城主一杯。"
"好。"童仲儒雅一笑,与他碰了杯。
又听云铭昙斟酌道∶"童城主也知道涣天门正是急需壮大之时,早先便想与沂寒城订一批傀儡,不知此事……"
童仲放下了杯子,莞尔道∶"自然。涣天门在一个月内备齐材料即可,不过这段时日,在下怕是要在云府叨扰几日了。"
他眼眸中藏了一抹算计,"在下亦有一事相求。"
"云某荣幸之至,哪里是叨扰。"云铭昙面露喜色,连连摆手,接了童仲的话∶"有什么事,童城主尽管提,只要是云某能做到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道是不必。"童仲如是调侃,又扫了一圈正相谈甚欢的众人,附耳对云铭昙道∶"可否借一步话?"
"好!童城主这边走。"云铭昙强压下心中激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片刻后,两人来到无人的偏厅,云铭昙又是好一番恭维。
童仲却不多废话,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幅人像,在云铭昙面前开,道∶"想托云门主替我留意一下画上的人。"
看清画上人的模样,云铭昙脸色霎白。
"若是寻到了,还要麻烦门……"童仲眯起了眸子,刻意拖长了声音∶"替我多关照关照。"
童仲面孔上浮着一丝戾气,云铭昙当即便懂了他的意思。
但他脸色明显不大好看。
洗墨镇与听雪宫相距甚远,且曲寒音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少有人见过他。因此,察觉身边人神色变化之时,童仲眼中难得的闪过一抹诧异。
他以为云铭昙是认出画上之人,反应才如此怪异。
"云门主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童仲声音冷了几分,"若是不方便……"
"没有没有!"云铭昙好不容易才得到机会,断然不可能放过这笔交易,讪讪笑道∶"方才是……是隐疾发作了。"
"咳咳……"着,他便咳嗽起来,边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边道∶"这件事交给我,童城主放心,不如先令婢子带您移步宴席?"
"如此便好。"童仲点了点头,随着引路的丫鬟走了出去,复又回过头来幽幽道∶"云门主,保重身体啊。"
他一离开,云铭昙便泄了力,瘫倒在椅子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来回做了数个深呼吸,胸腔里那颗紧张到要跳出来的心脏才稍稍稳了些。
又坐了一会儿,腿终于不软了,他急急走向主院后的密室。
密室中,一个风韵妇人倚在棺盖上,目光慈爱又哀凄地看着棺中人。
"夫君,这是怎么了?"宋氏见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忙起了身替他擦汗。
"别擦了。"云铭昙拍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冰封棺椁上,咬了咬牙道∶"今晚便令人将霁儿送到别庄。"
宋氏愣了一下,当即红了眼圈∶"为、为什么?"
"唉!"云铭昙在室内来回踱步,又重重叹了几声道∶"你可知,那日我从湖中救回来的那人为何灵根如此优越,且恰恰与我云家血脉相近?"
不等宋氏回答,他自己道∶"因为……他是雪中仙!"
闻言,宋氏直接吓倒在地。
雪中仙在仙真界一向是个传,他作为散修无门无派,却达到了所有人难以企及的境界。至于他从何而来,却是无—人知晓
流传最广的,也只有曲寒音此人生于江南。
宋氏哆嗦着身体道∶"你是,他原是……云家的支系?"
"嗯。"
云铭昙悔恨不已∶"这次是我失策了。"
算起来,曲寒音还要长他好几百岁。
他那日捡到曲寒音时,见他失忆,心里一时起了贪念,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并用特殊的法子隐去了他的灵力,不叫别人感知。
他想用此人代替自己死去多年、却一直对外宣称失踪的儿子。
如此便可以保住云家血脉,灵根的出众也益于涣天门与沂寒城的交涉。
可谁知,竟是将祖宗当成了儿子。
若是知道救回来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雪中仙,他断然不会犯下如此错误。
"夫君,这、这可怎么办……"
"别哭了!"云铭昙被她哭哭啼啼的搅得越发心烦,声音里带了怒意∶"还能怎么办?赶紧把雾儿送走,那隐灵的玉佩他还系在身上,只要我们缝好嘴巴谁也不,就没人知道。"
"可是霁儿……"
"就这么定了。"云铭昙挥袖断她的话,皱眉道∶"擦擦眼泪,别叫人看见了。"
罢,他又在原地转了许久,回想着童仲那一番话。
要他杀掉曲寒音是不可能的,毕竟现在整个云家的兴衰都压在了他身上——童仲曾道,谁能向他提供最澄澈的灵力,便许谁用不尽的傀儡。
他想了许久,终是决定赌一把,瞒天过海。
定主意,他理了理衣服,往宴会方向走去。
到了宴席中,却发现童仲不在。
他叫来了丫鬟,才知道童仲是因着那个与他同来的公子迟迟未归,先出去找人了。
"童城主他顺便四处逛逛,并未叫奴婢陪同。"
云铭昙心下一凛,现在他知道了童仲想杀的人是"云霁",这四处逛逛还了得?
于是屁股还没坐热,又起了身去寻。
云铭昙怕童仲与云霁撞见,径自朝西侧的院落走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到云霁的院落时,看到童仲已经站在了里面。
除了童仲以外,云霁身边还站了那位沈公子。
"童城主,沈公子,你们怎会在此?"云铭昙扯出一幅笑容来,强装镇定∶"犬子还在病中,不宜见客……宴上正热闹着,两位先……"
"云门主。"童仲断他,目光落在面色冰冷的云霁身上,笑了笑道∶"也不知道是该这天下太,还是云公子与我有缘。"
"这……童城主何出此言?"云铭昙尴尬堆笑,已经快维持不住表情。
"我看云公子很像是我的一位友人,心下着实疑惑得很。"
童仲话的同时,已经朝云霁走了几步,似笑非笑∶"云公子,可否揭下面具?"
闻言,云铭县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
沈云逍心中也同时涌上忐忑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