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巴掌手印 他跪在龙玉镇后山的孤坟上,……
出殡那日, 临城在梅雨季节罕见没有下雨。太阳炽烈,要灼烧掉地表水分,矿泉水一瓶又一瓶地没。
席家专属墓园里, 现场来宾皆是临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也有不少媒体记者在暗处拍照, 尤其是要拍那些彰显席家排场的花圈。花圈上的白色条幅赠送者名字,百姓耳熟能详的政界人士, 或者老艺术家裴景元老先生,大家看到倒也不觉得稀奇。
席家百年家业, 熬过多少年华, 扛到现在, 定是积攒不少新旧人脉。
温月终于在墓地见到阮唐。
对方穿着一身黑西装, 腰身直挺挺地站着。熟悉的脸却没有任何表情,与旁人话的时候, 眼皮漫不经心地下垂。
看到对方脸上没伤,温月松了口气。
距离那些照片,已经过了两个月时间, 现在是五月末尾。
席骁忙完事情过来时,看到温月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阮唐看。
他停下脚步, 静静地看她看他。
心里一股不出来的燥热, 从头顶燎烧至脚底。
具呈拿着本下葬清单, 要让席骁看一眼, 这其中有没有差错。
当他走到席骁身边, 把下葬清单翻开一页, 递给他的时候, 对方没有接。
他微微颦眉,拿清单戳了戳席骁胳膊,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这才让他顺着席骁目光, 看到温月,这个早就听闻,却从未一见的女人。
又顺着温月的目光,看到席骁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
“别看了,这有什么可看的,看那个倒不如看看我手里的这个。”具呈见对方晃过神来,把清单递给他,“喏,给你,老爷子光陪葬的东西就花了几百万,你这样大手笔,其他人也不会再你不孝顺了吧。”
“要是这么容易能消除别人心里的想法,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纠缠不清的事。”席骁自嘲地笑了笑。
“你的也对,不过我觉得你要多买几个热搜,把老爷子豪华葬礼的事散播一下。”
“嗯。”席骁漫不经心地点头。
看完清单,随手扔给具呈。
“你这……”具呈无奈摇头。
敢情这是把自己当做手下使唤了呗。
也许是看出席骁情绪低落,具呈没放在心上,反而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你看温月可以以你未婚妻身份参加葬礼,明她已经妥协了。而且,等下墓园门口有记者偷拍,你记得要跟温月举止亲昵点,这样我好让人写你和温月浪漫爱情的稿子。哦对了,你跟温月最近关系怎样?”
席骁眼里波光一动,可是看到温月一脸欲言又止地想上前,却又在担心什么,也许她是真的很担心阮唐。
若是她今天来参加葬礼,是着自己名义看阮唐吗?
也许她是真的爱阮唐,因为爱,所以克制。
这是他以后学到的事,第一次亲眼所见,却看到的是温月对别人克制。
席骁眼里的光渐渐消退,有气无力地呢喃道:“只要不是阮唐,其他人也无所谓了。”
“你退步了?”具呈吃惊。
席骁对他苦笑,“我对温月从来不会退步,只要我爱她一天,就等她一天。”
具呈不太懂席骁的想法,毕竟一个人的单恋,在他眼里算什么虐恋情深。
始终都是一个人的恋爱游戏,而被席骁爱的那个人,从未参与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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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散去,席骁找来心情低落的温月。
他不知温月现在心情难受,是因为阮唐若无其事地唤她一声大嫂。
让她想起自己跟阮唐好像不可能了。
阮唐是不是习惯现在的生活,过够以前躲藏在暗地,被人嫌弃的生活。
所以为了讨好席骁,要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温月看着对方漠然的目光,心里一刺,突然陷入迷惑。
自己真的了解过阮唐吗?
阮唐变得让她看不懂了。
温月下台阶时,高跟鞋卡进石头缝隙里,一下子歪到脚。
幸亏席骁站在她身边,抓住她胳膊,顺势带入自己怀中。
席骁碰到她冰凉滑嫩的肌肤,好像有股电流滑进自己心里。
却在当温月抬起头时,露出疏离礼貌的微笑,让他把封存遐想的玻璃盒碎。
温月轻轻推开席骁,“谢谢。”
席骁抿着唇,跟在她身后走。
走了一段路,俩人很默契地谁也没话。
这时,温月忍住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席骁,怕给对方一些希望。
她心里为阮唐对自己的疏离感到难过,可是却有些疑惑,为什么没有以前对席骁时的痛心。
难不成,是因为席骁是自己初恋,引诱自己恋爱,又狠心让她看到成人社会里的黑暗。
温月在没遇到席骁以前。
一直是把自己藏在舒适圈内的人。
是席骁破她的舒适圈,让一些黑暗拥挤在她脑海里。
她狠心默默承受对方炙热的眼神落在自己后背上,不太习惯别人盯着自己看,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温月走到车前,司机开车门。
司机用手挡在车门上,防止她磕到头。
“温月。”席骁压抑地低唤。
温月正在弯腰进到车里,听到他呼唤自己名字。
也听出声音里压抑着不好的情绪,从车内撤退。
站直身子,端正温和地笑着。
席骁知道这是她给自己的面具,是在告诉自己,她演的这个名叫席骁的未婚妻如何。
他毫无畏惧地向前,“跟我去走走吧。”
“我有点累了,不想逛,难道我不可以回家休息吗?”
温月觉得自己得足够明显,也足够阴阳怪气。
可她看到席骁背对自己,蹲下身子,了解到对方意图。
既然她累,可以,那他就背着她走。
她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席骁背自己,这不是更坐实她与席骁感情多好的石锤吗?
“你要去哪里?我们走吧。”温月越过他,走在前面。
“葬礼太闷,这里是临城后山,风景很不错,随便走走就好。”席骁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俩人保持着一段合适的距离。
以前是温月默默地看着席骁的背影。
谁在青春期时,不喜欢相貌好家世好,人格魅力也好的人。
可是现在,温月不爱他了,只有他爱温月。
看着对方背影行走的人,感受身后的落寞的人,都变成了席骁。
静默许久,席骁终于破局面,问她,“温月,你要看看爷爷的墓地吗?”
温月身形一顿,立刻反应过来他嘴里的爷爷。
不是席丰华。
而是自己的爷爷。
席骁见温月愤然转过身,瞪着自己看,心里突然冒起一股愧疚感。
或许当年,自己不应该冲动之下做出这种事。
温月上前扇了他一耳光。
席骁偏头乖乖迎着。
“又想威胁我是吗?”一提起爷爷坟墓这件事,温月就气得双手颤抖。
席骁就他妈是个畜生,惊扰沉睡在地底的爷爷,用爷爷来要挟自己,还是不是个人。
她看着席骁冷笑,“是因为看到我在看阮唐?你吃醋了?”
温月实实在在忍不了,今天情绪本来就差,现在一下子有了阀口。
“我真的受够了,难道我不知不觉给你吃醋,也是我的错?”
“你怎么怎么爱我,那也是你的事啊!”
“你不开心,也和我无关啊!”
“不是!”席骁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一点也没有要怪她的意思,“是我,是我求你,你想要什么,都给我,我真的想跟你道歉。”
“那我想要爷爷搬回龙玉镇。”温月知道他不会允许,可就是想故意刁难他。
也想戳破席骁这个令人无语的谎言。
难道一句这种轻飘飘的话,就能让她消气?
席骁垂下眼帘,沉思一番,再次抬起头时,黑瞳里倒映着温月的身影。
他,“可以。”
“谢谢你温月。”
“以后你也要继续表露自己的情绪,这次就听我的,不要憋着。就算你我也好,骂我也好,或者对我施暴也好。”
“你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憋在心里。”
温月眼里闪烁着泪花,听到席骁的话,一时间把泪全给憋回去。
不可置信席骁竟然会变成这样,他该不会拿一条缓兵之计吧?
席骁读懂她眼里对自己的不信任,握住她的手,放在微微发颤的唇瓣下轻轻一吻,“温月,只要你相信我,我就能够重新做一次人。”
温月抿着唇,仔细观察他。
对方表情诚恳,盯着自己眼睛出的话。
睫毛没有抖动过,眼神也没有露出畏怯。
所以,席骁的应该都是真的。
是真的要为自己重新做一次人。
温月抽回自己的手,还能有他握着的触感。
温月低头看着草坪迷茫,好像谁也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着什么。
突然温月抬起头,下颚线绷紧,紧紧咬着牙。
抬起手又狠狠地了他一巴掌。
席骁闭上眼乖乖承受,脸颊火辣辣的疼,嘴角溢出鲜红的血丝。
温月用力大,掌心发麻,心里却痛快极了。
“席骁,你当年要是长着一只嘴,多动一下脑子。我就不会那么伤心,也不会顶着那样的情绪,孤身一人,带着你对我的背叛,知道与温定亲时的难过,看着你们所有人都快快乐乐,只有我一个人不快乐。”
“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在龙玉镇。默默处理爷爷的后事,我你几巴掌也没办法让你感受到我那时候多难过!”
席骁眼眶发红,他怎么会不知道。
在温月离开后,他跪在龙玉镇后山的孤坟上一天一夜。
寒冬腊月,南方的雪夜格外冰冷漫长。
骨头缝里充盈着寒气,他全凭着一口气,活生生熬到被听到风声的黄婶发现送进医院里。
现在每到下雨天下雪天,膝盖都会抓心挠肝地刺疼。
但他同时又觉得,这些疼刚好能纾解温月离开时他心里的痛。
“温月,你我一点也不痛,多几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