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不愿郭靖靖知道自己的情况，郭靖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农历腊月二十六，离过年还有三四天的时间，郭靖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跟郭子章一起去上海。

    走之前，郭靖靖去卖部里买了春联，郭子章陪着一块去的，卖部的大爷看着他俩同进同出的眼神，有些怪异，郭子章看着郭靖靖一脸的坦然，嘴角挂上若有似无的笑。

    “多少钱？”郭靖靖拿着春联问大爷。

    “一共二十。”春联不贵，郭靖靖还买了些福字，张清喜欢这些，过年了就爱往窗户上贴，看着这中国红，心里就觉得热闹，还自嘲自己越来越像个老头。

    买完回去，郭子章没让郭靖靖碰了，自己端出板凳上上下下的忙活。

    “这样呢？正不正？”郭子章举着对联问郭靖靖。

    郭靖靖左右看了看：“再稍微往上一点。”

    “这样？”郭子章往上移了指甲盖大的距离。

    “嗯，可以了。”

    “行，那我贴了。”

    郭子章没干过这个，还真怕自己贴歪了，再三确认了一下，才将春联上沾了胶水的那面贴上了门。

    “行了，还有什么？那横批是不是得放上面？”

    “先贴福字。”

    郭靖靖把手里四四方方的福字递给了郭子章，这福字还是郭子章选的，两个年画娃娃抱着两条红鲤鱼，中间围着个金灿灿的福字，看着就特别喜庆。

    “行，那我知道了。”

    郭子章接过来，倒着将福字贴了上去，又将横批贴上。

    “搞定！”

    郭子章拍了拍手，长腿一跨，从凳子上跨不下来，站到郭靖靖身边，搂着郭靖靖的肩问：“怎么样？技术不错吧？”

    郭靖靖四下看了看，两边的窗户上各贴了两个福字，交相呼应着门上的春联，他忽然有些理解张清的想法，中国红的艳丽色泽占满了各处，原本的冷清好像一下子就没了，再压抑的心情，也被这抹红染上一抹喜庆。

    订的出租车到了，郭子章回头看了一眼，拍拍郭靖靖的肩：“走吧，不是还要去你奶奶那吗？”

    “口辱“”郭靖靖点点头，回去拿上行李，司机下车帮着塞进后备箱，郭子章帮着拿上郭靖靖给张氏、张富贵买的新年衣服，塞进后车座，满当当的，就剩下一个能坐人的位置了。

    郭子章从车里出来，见郭靖靖站在门楼下细细看着，也没催促，反正时间还很充足。

    郭靖靖在这座红砖房里过了二十二个新年，可能是这一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恍然一瞬，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郭靖靖抿了抿唇，将院门带上，落锁，头也不回的走的。

    出租车没上大路，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张氏家里。

    张于河还是回来了，张富贵给的电话，因为这个，山田枝子很不高兴，顺带连着脸色也有些冷硬，张富贵看着闹心，张氏的眼神却格外清明。

    郭靖靖来的时候，张于河正在劝张氏跟她一块去上海，张氏不愿意，她她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身为儿子，听了这样的话，心里自然不舒服，双方正僵持的时候，郭靖靖到了。

    “你还来这干什么！”张于河听了山田枝子的话，也觉得张氏这病就是张清父子给气的，见了人，也是一脸冷冰冰，不过也正常，他们之间，早没了以往的虚与委蛇。

    郭靖靖自到大练就的本事，不待见的人就当看不见，以前碍于张氏没办法，现在，没必要了。

    张于河的呵斥就像是在棉花上的拳头，郭靖靖压根儿不理踩他，张旗一张嘴还没出话呢，郭靖靖一个眼神过去，跟那晚江船上看他的眼神一样，弄死他的心思都有，张旗提起的那口气愣是被压了下去，嗓子没能发出声。

    郭靖靖把买来的东西拿到张氏面前，开口叫了一句：“奶奶。”

    张氏往门外看了一眼，郭子章没进门，不过他也跟着下了车，靠在车门前眼睛一直注意着这边地情况，见张氏看了过来，礼貌的朝老人颔了颔首。

    张氏视线回到郭靖靖身上，柔声问道：“要走了？”

    “嗯。”郭靖靖闷哼了一声，心里有些发酸，张氏没有对他冷冰冰的，也没有赶他走，他奶奶还是那个一心对他好、心疼他的奶奶。

    张氏伸出手，老人的手枯树皮一样，捏在手里硬邦邦的，有些凉，可当它靠近的时候，郭靖靖迫切的将其握住，紧紧握牢。

    张氏笑了笑，另一只手摸了摸郭靖靖的脸。

    “挺好的，顺便看看你爸，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你跟你爸，你俩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净是些安慰我的话。”

    “没有，奶奶。”郭靖靖一脸耿直地回答，还真像那么回事。

    张氏无奈看了看他，细细摸了好一会才收回手。

    “去吧，车还在外边等着呢，别迟了赶不上车。”

    郭靖靖点点头，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墙边，回身对张氏和张富贵道：“奶奶，爷爷，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新年衣服，时间有点赶，也不知道你们穿，大行不行，要是不合身，年后等我回来，我给你们换。”

    郭靖靖没这经验，都到那会儿了，哪家店肯给你换啊，张氏是知道的，可她没，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张富贵不尴不尬地应了一下，见张氏那模样，也没敢出声什么。

    “那我走了，奶奶，爷爷，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快走吧，走吧。”

    张氏抽回手，摆了摆手催促郭靖靖快走，郭靖靖没再停留，转身跨步离开了张家大门。

    张氏一直看着他上了车，油门一响，离开了。

    张氏收了脸上的微笑，回过头，刚起身要去收拾新衣服，张旗杵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对着那些衣服狠狠给了一棍子。

    “谁要他假好心！这么廉价的衣服，我奶奶才不穿呢！他一个外人，凭什么……”

    “张旗！”张旗没完，就被张于河呵斥一声，断了，张于河蹙着眉，朝他摇了摇头，张氏这辈子最爱不爱听的就是“外人”这个词，谁都不许张清父子俩是个外人，谁跟谁翻脸。

    这点，张于河光是从哥哥姐姐那听，就知道那情形绝对够吓人。

    可这次，张旗了，张氏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鞠楼着弯下腰，捡起那些衣服，默不作声地进了房间。

    张于河刚张嘴，张富贵冲着人他摆了摆手，让他别了，自己走出门，站在院子里抽起了烟。

    这个新年，张家注定是不好过了，人人心里都憋着股怨气，人人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又怎么可能敞开心扉解决问题？

    氺郭靖靖第一次坐飞机，感觉就登机的时候费了点时间，人刚坐上座位，眨眼就到了，下了飞机，郭靖靖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伸头张望的张清。

    看着比以前确实瘦了点，不过气色还不错，甚至看起来比以前更轻盈了些。

    “不是不让来吗？怎么还来了。”

    郭子章无奈抚了抚额，张清虽然不是路痴，但是农村呆久了，乍一来城市，看着那些纵横交错的地铁线，还真不好弄清情况，尤其是高架桥，车子忽上忽下，他光是看着就头疼，所以如非必要，张清不会出来乱跑，郭子章也不让他乱跑。

    不过今天不一样，他要来接儿子的。

    “阿靖，阿章，这边这边！”

    张清看见儿子了，立马弯了眉眼，一边挥着手臂，一边朝着儿子快步走了过去。

    眼看着就快到了，张清脚下一个不稳，吓得郭子章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

    “这不是过来了吗？走这么快做什么？”郭子章一脸的无奈，一手托着行李，一手握紧张清的手腕。

    “我想快点看见你们啊。”张清朝郭子章甜甜笑了笑，郭子章立马对他没辙了，张清转头又看向郭靖靖，郭靖靖虎着脸看着他，眉头都蹙起来了。

    “阿靖……”郭靖靖跟郭子章不同，没那么好糊弄，张清笑的有些讨好，道：“阿靖，你最近好不好？食欲好吗？你去检查，医生有没有什么啊？”

    郭靖靖捏了捏张清胳膊，不满道：“怎么跟麻杆儿似的，你又不好好吃饭了？”

    “没有没有，医院食堂的饭好吃又营养，我每天都吃很多。”也就是最近才有的食欲，之前郭翊化疗的时候，光看着他那隐忍的模样，张清就没了吃饭的食欲，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告诉郭靖靖。

    “那怎么还瘦了这么多？”郭靖靖在他胳膊上，上下来回捏了捏，越捏越不满。

    张清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郭靖靖，嘟了嘟嘴道：“你比我瘦的还厉害呢……脸色也不好确实，郭靖靖是这几天刚瘦的，张清好歹最近也养了不少回来，比不上郭靖靖这新鲜出炉的。

    郭靖靖抿了抿唇，不话了。

    张清哪里舍得怪他，伸手过去把人抱进怀里。

    “梵行的事情，我已经听子章过了，阿靖，你别怕，他不会有事的，为了你，他也不可能有事，你跟孩子，你们要相信他，等着他，他回来之前，爸爸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阿靖，你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事，知道吗？”

    张清着着，嗓子都哑了，郭靖靖变成这样，张清感同身受，他为什么执意要来接机，就是因为他想早点看到郭靖靖，他得陪在儿子身边。

    郭靖靖难得伸手，回抱住了张清，轻轻拍了拍张清的背。

    “我没事，爸。”

    “嗯。”张清紧紧抱着郭靖靖，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