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章接到郭良电话的时候，十分意外，他当时刚起床，多年的习惯让他的生物钟变得很准时，起床之后，他会换上衣服去外面沿着医院的马路跑一圈，医院很大，一圈下来至少也得半个多时。

    郭良电话过来的时候，郭子章才出家门没多远，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郭子章犹豫了片刻，才拿了起来。

    “爸，新年快乐。”郭子章叫了郭良二十多年的爸爸，可就算是外人，一听也会听出不同郭子章叫郭良的语气与叫张清的完全不同，郭子章对郭良恭敬且拘谨，对张清则柔和且宠让。“子章……”郭良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他一夜未眠，中间还哭过，嗓子不哑才奇怪了。

    “爸，家里出什么事了？”郭子章缓下奔跑的脚步，他从来没听过郭良这样的语气，印象里，郭良总是沉稳而理智，他是郭家的大家长，这与能力无关，因为像郭良这样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郭家需要这样的掌舵人，或许这也怡怡是郭家这些年一直无所突破的原因。

    郭子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郭良的声音十分沮丧。

    “子章，你叔怎么样了？”

    郭子章抿了抿唇，郭子华跟他过了，她侧面告诉了郭良，郭诩在接受治疗的事情，别的都没有，郭子章相信郭子华，但是他猜测郭良可能已经知道什么了。

    “还好，医生情况非常可观。”郭子章想了想，只要郭良不点破，他也无意多什么，老实，他现在对郭良的感觉很复杂。

    他很感激郭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但另一方面，他也无法接受曾经伤害过张清的所有人，他还不确定郭良是不是其中之一，所以从年前开始，他就没再主动联系过郭良。

    不过他们一直很少联系，郭良对他很好，毕竟血缘上，郭良是他大伯，但郭良对他的好，隐约还夹杂着别的情绪，像是愧疚，可能正是因为掺杂了愧疚，郭良跟他的关系也注定无法亲近。

    近而不亲，这就是他跟郭良的关系。

    郭子章脑子里想了很多，电话那头的郭良也一直未再开口，郭子章便开口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叔。”

    “你还……还叫他叔？”郭良这话一出口，郭子章就知道，郭良已经知道了。

    “嗯。”既然知道了，郭子章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阿翊过得开心吗？”

    “口辱“”“开心就好，开心就好……他呢？”郭子章觉得，在“他”的时候，郭良的声线有些不稳，“他这些年，还好吗？”

    郭子章心里知道郭良指的“他”是谁，但是他不想回答，所以选择了沉默。

    “我听子华，他的精神有些……”

    “他很好！”郭子章换了只手拿手机，眼里隐隐带着怒火。“他没有任何问题，他现在过得很好，以后只会更好！”

    二十多年了，郭子章在郭良面前从来没有大声过话，大多时候，他都是沉默居多，可这次，郭良听出了他话里的怒火。

    “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我是‘他’？”

    郭子章冷下脸，声音也有些冷道：“希望您别这么做。”

    “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跟他谈一谈。”

    郭子章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沉声道：“他应该不希望见其他任何郭家人。”

    “我知道，我知道……”郭良喃喃，“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了，我也不会、再去阻止他跟阿翊之间的事，我电话给你，只是希望你能安排一下，这件事，我不想让阿翊知道，我只是跟他见个面，我想……想为我曾经做过的事情道个歉，子章，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不想带着遗憾进棺材。”

    郭良都到这地步了，郭子章也不好再出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郭良养育了他，这份恩情还在，郭良没有亏待过他，甚至在柯婉芸伤他的时候，郭良会站出来帮他抵挡。

    郭子章顿了顿，他知道郭良还在等他回话，即使电话那头是如此的安静。

    “这件事，我要问过他之后，才能给您答案。”

    “好，好，我等着。”郭良明显松了口气，“谢谢，子章。”

    听到郭良跟他谢谢的时候，郭子章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至少在他心里，一直还是把郭良当父亲的，父亲跟儿子谢谢，这是怎么样的心境？

    挂了电话，郭子章转身回了红砖洋房，进了门，有一瞬间郭子章还以为家里起火了，不过“烟味”不对，不刺鼻，扑在脸上湿湿热热，应该是水蒸气吧？

    郭子章换了鞋子进屋一看，张清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忙活着，热气就是从他面前的锅里出来的。

    郭子章神色柔和，几步走到张清身边问道：“爸爸，你做什么呢？”

    “在给你们做早饭啊。”张清看起来真挺忙的，掀开锅盖，里面的是昨天没吃完的饺子，一个个在热水里翻滚着，水蒸气熏得人脸都靠近不得。

    “阿章你离远点，别被热气熏烫着了。”

    张清推开郭子章不让他靠近，自己拎着锅盖试了好几次也没能盖上铁锅。

    郭子章无奈叹了口气，靠近张清，郭子章比张清高，站在他身后，伸手按下了张清头顶上的抽烟机，机械响动，热气立刻被吸了进去，没一会儿就抽干净了周围的热气。

    “我怎么没想到呢！”

    张清一脸懊恼，盖上锅盖，回头看着郭子章委屈道：“阿章，对不起，现成的饺子爸爸都做不好，还想给你跟阿靖一个惊喜呢。”

    郭子章朝着他柔柔笑着没话。

    张清立马满血复活：“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嫌弃爸爸的，阿章，你别告诉阿靖，不然阿靖又不让我进厨房了，其实我做菜还可以的，你爸就吃过，不过你爸有点挑食……”

    “是吗？”郭子章虽然跟郭翊吃饭的次数不多，但印象里，叔并不是一个挑食的人，看来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故事，或许他可以问问他大姐郭子华。

    想到郭子华，郭子章这才想起刚刚的电话，郭子章靠在灶台上，微微向后倾身，看着忙碌的张清道：“爸爸，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啊？”张清拿着个勺子搅拌着锅里的饺子，不让它们粘锅。

    “我爸想见你。”

    郭子章这么一，张清显示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郭子章的是谁。

    “是……郭良？”

    “嗯。”郭子章紧接着又添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见，我就跟，他了不会勉强你。”

    张清没话，勺子搅拌着锅里的饺子，动作有些缓慢，他眼睛盯着锅里，思绪却有些飘忽张清没要见，也没不要见，只是问郭子章：“这些年，他对你好吗？”

    “很好。”郭子章低声道，“虽然跟普通父子还是有些区别，不过他很照顾我。”

    张清又沉默了片刻，才轻声了一句：“那就见见吧，不过，这事别告诉你叔。”

    郭子章看着张清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张清抿唇笑了一下，没在开口什么，郭子章看了他一会儿，走到一旁给郭良回了个电话郭良听完，只了一句：“到了给你电话。”

    来就来，可见郭良是真的很急。

    *

    郭良来的路上，郭子华给郭子章了电话。

    “子章，爸很可能是去上海找你们了，你知道这事吗？他给你电话了什么？不管怎么样，你先把爸拦下，我跟怀明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等我们到了再。”

    “不用了大姐，你跟姐夫不用两头跑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子章，对不起，我……”郭子华保证过不的，可她还是告诉了郭良。

    “大姐，爸想见见我爸爸，我爸爸也同意跟他见面。”这是他们双方的决定，郭子章不希望郭子华为这件事自责。

    “清哥答应见面？”郭子华很惊讶，她之所以把这事告诉郭良，就是希望郭良以后都不要再去扰张清他们，希望他不要再阻止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她和郭子章的想法一样，有可能的话，她希望郭家的其他人都不要再出现在张清面前。

    “嗯，答应了。”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过几天，过几天我带上年去看你们，叔可以吗？”郭年还不知道郭翊的事情，郭子华也并不算告诉郭年太多，毕竟郭年还，而他跟郭翊的感情非常好，郭年这个年纪，没必要承担太多。

    “可以，叔现在已经能话了。”

    “那就好，那就好，子章，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电话，还有，保护好清哥。”

    “我会的，大姐。”郭子章声色坚定。

    挂断电话，郭子章一转身就看见郭靖靖，郭靖靖蹙着眉，手里拿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应该是准备给他的，没想到却听到了这通电话。

    郭靖靖抿了抿唇，他跟郭子章不同，他对郭家的排斥在知道是他们逼疯张清之后，就异常浓烈，他对郭家没有其他感情，又亲眼见过张清曾经所受到的那些痛苦，这让他更加无法接受“靖靖……”郭靖靖眼里的意思，郭子章当然明白，如果可以，郭靖靖绝不会让张清去跟郭家的其他人见面。

    郭靖靖用力将碗放下，碗底碰到台面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响。

    “章哥，你爸来想什么？他要伤害我爸吗？他们还嫌不够吗？”

    “靖靖，你要相信，在这件事上，我跟你是一条战线，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爸爸，就算是我的养父也不行，但有一点你放心，我的养父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他相见爸爸，是想当面跟爸爸道歉。”

    “杀人犯道了歉，就能让死人复活吗？”郭靖靖这句话得有点重，可他紧握的双拳可以看出他的隐忍，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伤害他他都不一定这么激动，可是谁想碰张清一根毫毛？做梦！

    “阿靖，别这么。”张清适时的从一旁走了出来，他也听到了，“阿靖，别这样，他毕竟是你章哥的养父，他想见我，这无可厚非。”

    “可是他伤害过你。”这是郭靖靖不能容忍的。

    张清走到郭靖靖身边，拉着郭靖靖的手无奈笑了笑：“没关系，因为现在我有两个宝贝儿子啊，所以没有人能再伤害我了，对不对？”

    郭靖靖转头看着张清，抿了抿唇道：“你见他可以，但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阿靖……”张清试图同情票。

    “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许去。”郭靖靖可不是郭子章，才不吃他这套。

    对于郭靖靖的这份护犊，郭子章不光见过，还亲自领教过呢。

    郭子章浅笑着对张清道：“那就一起吧，有靖靖在也好。”

    张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心里却反倒松了口气，去见郭良他其实也很有压力，郭靖靖能陪他一起去，他其实也觉得安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