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瞒着郭翊见面，地点自然不能在医院了，不过要是家里一个人不在，估计郭翊也会起疑，所以也没敢把见面的地方定太远，最后是郭子章选的，跟医院隔着一条马路的咖啡馆。

    “那就麻烦您了，娄婶。”张清拉着娄婶的手，娄婶是娄大爷的妻子，为人和善还是个热心肠，一家人都离开了，郭翊这边就拜托娄婶照看一下。

    “没事没事，你们去吧，我看着呢，有事给你们电话。”娄婶摆摆手，笑的一脸灿烂。

    张清也笑着点了点头，回屋又跟郭翊了一下。

    “那我们走了，一会儿就回来，就是阿靖闹肚子痛，不放心去检查一下。”

    郭翊含笑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他快去就是了。

    “那我走了。”

    张清看了郭翊一眼，转身出了门，郭翊见人走了，这才收了笑容，张清跟他，郭靖靖闹肚子痛，他不放心要带人去这边的济宁看看，因为不识路，郭子章得给他们当司机，这话的毫无遗漏，可郭翊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不上来缘由。

    张清出门的时候，也重重吐了口气，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欺骗郭翊，可是没办法啊。

    “走吧。”

    张清对门口等着他的郭子章和郭靖靖道，三个人边走，张清便问郭子章：“你爸到了吗？”

    郭子章看了手表上的时间：“快了，大概我们走过去，他也差不多到了。”

    “口辱“”张清点了点头，没再多什么，三个人难得气氛有些沉默。

    郭子章料想的没错，他们前脚刚到咖啡厅，后脚郭良就到了，张清见到郭良的时候，瞬间觉得恍若隔世，郭良变了很多，也对，三十年了，足以让一个青年变成老年，而一个人青年时期跟老年时期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郭良看着张清，这个人好像还跟记忆里一样，只是少了那份稚嫩和青涩，可眼睛依旧那么清澈如水。

    “沐清，感谢你还活着。”

    郭良站在那，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这个，张清能从他沙哑的声音里听出诚意，他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抬手朝对面的座位示意。

    “先坐下吧。”

    郭良的年级比他爸都不了多少，何况他如今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张清也没理由自己坐着，让一个老人站着。

    郭良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转头看了看郭子章，郭子章开口叫了一声“爸”。

    郭良颔首，目光又转向郭靖靖，郭子华跟他过这个年轻人，他知道郭靖靖是沐清的养子，是陪着沐清走过最艰难日子的人，想到此，郭良看着郭靖靖目光亲和了些。

    不过郭靖靖显然不太领情，其实倒也不是他不领情，郭靖靖本身就比较慢热，不太能快速消化一个陌生人，何况还是他排斥的郭家人，所以他没有回应郭良，只是紧紧抿着发直的唇角不话。

    郭良看着这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再看看坐在当中的张清，忽然有些羡慕。

    “不管你信不信，沐清，我真的很感激你还活着，你要知道，这么多年，阿翊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他一直深爱着你，他不结婚，不要孩子，拼了命的工作，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他忘不了你。”

    “我知道。”张清断郭良的话，“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很清楚，不需要别人告诉我。”

    张清还是排斥郭良的，如果放在二十年前，郭良听到他这么，可能会非常愤怒，可如今不同了，他老了，很多事情都看淡了，看透了，也慢慢学着放下了。

    郭良心中苦涩，他看着张清，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少年狼狈不堪地跪在他面前，一双枯竭的双眼直直瞪着他，一遍遍的哀求：“放过我们，我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我想跟阿翊在一起，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我爱他……”

    他当时是怎么想呢？他觉得不屑，觉得这个少年肮脏，他玷污了郭翊的人生，他是郭家的污点，可如今回过头想想，其实脏的人是他们才是，他们的手，他们的心，玷污了这个曾经干净而美好的少年。

    “沐清，对不起。”郭良低下头，他觉得无颜面对面前的人，“对不起，我为我曾经的视而不见道歉，也为了我的父亲，我的家人，跟你道歉，对不起，沐清，对不起。”

    张清眼圈红了一片，他深吸了口气，擦掉没来得及掉出眼眶的泪，他不想在两个儿子面前哭，不想让他们担心，但是……

    “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你们，”张清的十分决绝，“如果我原谅了你们，那我这三十年又算什么？我在那里面过的……那些日子，又算什么？当你们告诉我，孩子已经死掉的时候，我就再也没办法原谅了，郭良，我来见你，是想当面感谢你，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子章，他很优秀，非常优秀，我为他自豪。”

    张清握住两个儿子的手，他需要勇气。

    “但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你们，你，你爸，还有郭安，还有……还有郭平。”

    郭子章偏头看着张清，他觉得，张清在出他二叔名字的时候，唇齿间似乎带着怨恨和恐惧。

    “沐清，”郭良蹙着眉，“你希望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们？”

    张清冷静地摇了摇头：“做什么都没用的，恨就是恨，这么多年了，恨你们已经成了我的习惯，而我，戒不掉了，只能努力不去触碰他，郭良，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你们郭家人，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吧。”

    “沐清，子章也是郭家人，郭翊也是。”郭良这话有些残忍，郭靖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张清听了，却没有生气，只是轻笑了笑：“都有爱就会有恨，我跟别人不同，别人爱和恨都给了一个人，而我是分开的，我爱郭翊，爱子章，相反的，我有多爱他们，就有多恨你们”郭良吃惊地看着张清，这句话显然割伤了他，他没想到，张清原来有这样的爱恨，他现在知道了，无论他再多什么，张清都不可能再原谅他们了。

    郭良闭了闭眼，一瞬间，好像又苍老了好几岁，时间接近正午，大年初一，咖啡店里渐渐有了人气，开始有三五成群的人进入咖啡厅，他们欢笑、嬉闹，满脸都是活力和青春。

    郭良看着他们，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张清他无法原谅他们，因为他们曾经夺取的，不光是张清的爱情，还有张清的青春，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三十年？他们拿走了别人二分之一的人生，还拿什么乞求别人的原谅？

    “我明白了。”郭良沙哑着声音，神色落寞，“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再阻止你跟阿诩的事，我不会把你活着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相信阿翊完全有能力保护好你，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这里的“其他人”，自然包括郭平和郭安。

    完，郭良从座位上站起身，顿了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他鞠楼的身形，岁月好像不光会夺去一个人的年龄，好像还会榨干一个人的身体，让你原本挺拔的身姿，慢慢的松垮下来，看着可怜而又可悲。

    “阿章，送送他吧。”张清笑着对郭子章道，“无论如何，他养育了你二十多年，我可以恨他，但你不行，知道吗？去送送他，把人安全送到机场，我跟阿靖先回去等你一起吃午餐。”

    郭子章看着张清，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爸爸，那我去了。”

    “去吧。”

    张清松开了手，含着笑目送郭子章离开，张清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脸上却带着一份解脱，张清转头对郭靖靖道：“阿靖，有件事，我想跟你一下。”

    郭靖靖抬眼看他。

    张清拉着郭靖靖的手，双手握住，一边捏着他的指头道：“就是你翊叔，他想认你当干儿子，这是年前他就跟我了，我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问你，你翊叔了，这事他不勉强，所以你如果觉得这样不舒服的话，咱们就不认。”

    张清最后一句口气十分任性，他有意想缓解一下气氛。

    郭靖靖抿唇沉默，张清看了他一会儿，继续道：“其实，我才不希望你认他呢，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当然只能叫我一个人爸爸，凭什么白便宜他郭翊啊，我们阿靖这么孝顺，这么乖，郭翊真让你当了他义子，我总觉得，他从我这把你抢走了似的。”

    张清撅了撅嘴，还挺不服气。

    郭靖靖看着他，木木着一张脸道：“那好，那你跟翊叔，就我不同意。”

    张清的脸瞬间皱成菊花：“不是这样的，阿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越不同意，你越要去做的，你这次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郭靖靖看着他，神色了然，张清前面了那么一大堆好听的话，原来在这等着给他下套呢张清被看穿了心思，摸了摸鼻子冲郭靖靖嘿嘿笑了笑，笑的有些傻气。

    “阿靖，我没骗你，我真那么觉着的，真的！不过，郭翊有句话的很对，”张清难得一脸正色地对郭靖靖，“你跟梵行在一起，他那样的家室必然会成为你们之间的一大阻碍，虽然只是义子，可至少让他们知道，你背后还有个郭翊，这样，就算贺家想暗地里用手段，也得顾忌一下你翊叔的面子，也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所以，你希望我认翊叔？”郭靖靖问道，“可是，翊叔的身份敏感，贸然认我，他应该也会遇到些麻烦吧？”

    张清甜蜜蜜地晃了晃郭靖靖的手：“我就知道，你心里也舍不得你翊叔呢，你放心，这些事情，他自己会搞定的，搞不定他也不会这话了，阿靖，别那么多顾虑，你只要知道，只有你过得好，就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和安慰。”

    郭靖靖看着张清红红的眼，哪里得出拒绝的话，抿着唇无声点了点头，张清立刻破涕为笑。

    太好了，很快，他们就能成为真真正正的一家四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