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帮我加个荷包蛋。”

    “哎，好，你坐，我一会儿给你加上，媳妇儿，加个荷包蛋！”沐伟忙着颠勺，下面，转头朝着厨房里的妻子喊了一声。

    “哎！”厨房里回了一个女人的应答声。

    感觉身边有人靠近，沐伟笑呵呵抬头问：“吃点什么啊？我们这炒面、拉面、刀削……”沐伟话没完，看到来人的脸，嗓子眼里咕噜了两声，汤勺砸进锅里，溅起的热汤烫的他倒吸了口气。

    “你……你……”

    郭翊看着沐伟的脸，刚刚就看了个侧面还没发现，他有半张脸毁容了，应该是被火烧的，皮肤都红皱到了一块，可看着倒不是很狰狞，因为沐伟的眉眼看着很和善，很亲切。

    郭翊就这么微微侧着头看着沐伟的脸，眼里不清什么情绪，沉甸甸的，像是有暗流在涌动。

    沐伟倒退着步子想跑，郭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你老婆还在厨房，你想丟下你老婆就这么逃走吗？”郭翊冷笑，勾起的嘴角像一把锋利的镰刀。“不过，你要真这么做了，我反倒觉得理所当然了，毕竟你这种人……”

    郭翊到这，没继续，摇了摇头，满目鄙夷。

    沐伟的脸红了青，青了白，渐渐地，反倒停止了挣扎，低着头闷声道：“你想怎么样？”郭翊没话，松开了手，走到一边离沐伟最近的座位坐下，语气平静地了一句：“老板，来两碗刀削面。”

    跟着郭翊一起坐下，正掏手机准备拍视频的少年动作一愣，抬头不解地看着郭翊。

    沐伟看了郭翊几眼，确定他真的只是要面之后，应了一声，转身继续干活儿。

    面好的很快，下了锅要不了几分钟就熟了，沐伟把给他们的刀削面备好，转身问了一句：“要香菜跟葱吗？”

    郭翊回道：“要葱不要香菜。”

    少年也回了一句：“我不挑食，都要。”

    沐伟抿了抿唇，帮着他们把面端了过来，一碗面条上面堆着葱花，一碗葱花香菜都有。少年闻着香味，真不错，看着就觉得味道肯定很好，可他没动筷子，抬头看着郭翊，声凑过去问：“你他会下毒吗？”

    郭翊没回答，就看着那碗面，接着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抬头跟少年：“味道不错。”“真的啊？”

    少年咽了口口水，迫不及待地也尝了一口，朝郭翊竖大拇指。

    “真不错，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之一！”

    郭翊却没再吃第二口，只是看着少年问：“真的这么好吃？”

    “当然啦，我的嘴可是吃遍了济南大街巷！”

    少年呼呼吃着面，郭翊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吃，吃完了面前的那碗，少年似乎还没吃饱，郭翊把自己的推了过去。

    少年挺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会有点多，”完外头看着郭翊，“你不吃吗？”

    郭翊摇了摇头：“我有点晕车，吃不下，你吃吧。”

    “这样啊？那我不客气了。”

    着端过郭翊那碗，继续埋头吃，等吃完了，少年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吃别人吃过的啊？后来想想，好像也没什么。

    少年吃完了面条，见郭翊不动，他也只能跟着坐那儿陪着了，店里的人越来越少，少年也越来越无聊，拿出手机干脆玩起了手机游戏。

    一直到了晚上九点，面条店最后一拨客人也离开了，沐伟的老婆见郭翊还坐在那儿，门外的那辆车也一直等着他们没离开过，沐伟的老婆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体型微胖，个子也不高，素面朝天，五官长得十分普通。

    她拉着沐伟的袖子问：“那位客人看着不像咱镇上的啊，他都在这坐了三个多时了，阿伟，他是不是你朋友啊？”

    沐伟没出声，这个人或许连曾经的朋友都算不上吧？其实沐伟也想过很多他跟郭翊重复的画面，电视上、报纸上放的那些死法，他在梦里都做过一遍，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了，郭翊却什么都没做，是还没想好？还是时间未到？

    沐伟不知道，但他心里肯定，郭翊不会放过他的。

    “你赶紧收拾，上楼睡觉去吧，我还有点事，一会儿我没叫你你别下来。”

    “怎么了？”沐伟突然的反常，让他妻子有些困惑。

    “总之你按我的做就是了，去吧，别收拾了，明天再弄。”

    “哎，阿伟……”

    他妻子还想什么，就被沐伟推着强迫上了楼，狭窄而昏暗的楼梯道里，沐伟就这么看着妻子一步三回头的上去了，眼里一片湿润。

    沐伟擦干了眼泪，回到郭翊面前，站着不动也不话。

    郭翊将面前的碗筷往旁边推了推，也不看他，就了一句：“坐吧。”

    沐伟顿了顿，扶着桌面在桌边坐了下来，将发抖的双腿藏在了桌子底下。

    郭翊慢慢抬起眼，神色淡然地看向沐伟，从脚看到头，看着他紧张的直搓手，手上大大的烫伤不少，手指看起来格外粗糙。

    沐伟舔了舔唇，哑着嗓子局促道：“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找来，其实你来了也好，省的我一直过得良心不安……”

    “你有良心吗？”郭翊反问道。

    沐伟脸色一僵，尴尬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郭翊，你别这么，我曾经是不懂事，但是……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我也变了很多，我现在在这里过得很好，我和我老婆开了家面馆，我儿子前年结婚了，我孙子二月刚过的周岁生日，我们还约好了，等孩子大了，带他去动物园看大象，时候他一看到电视里的大象就笑，所以我给他起的命就叫象象，象象现在会走路了，也会叫爷爷，前两天我儿子给我电话，冒了两颗牙……”

    沐伟着，脸上的笑容慈爱而安详。

    郭翊却没能继续听下去，他直接断了沐伟的话。

    “沐伟，沐清代替你坐了牢，换来你的儿孙满堂，你好像还挺得意？”

    沐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塌，他惊吼道：“沐清的死不是我干的！我也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逼的！沐清去坐了牢，我也不好过！你看看我的脸、我的人生，也全毁了，全毁了！我妈死的时候，我连口棺材我都没法儿给她买，郭翊，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沐伟从凳子上起身，噗通跪在郭翊面前。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改邪归正，我努力活成一个好人，我一直在为我当年的事赎罪，郭翊，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我老婆不能没丈夫，我儿子不能没有爸爸，我孙子……我还没看见我孙子长大成人，我不能死，我不想死，郭翊，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沐伟抱着郭翊的腿，给他磕头，郭翊猛地将腿抽了回来。

    “你别碰我！沐伟，你敢，当年我跟阿清的事，不是你抖出去的吗？”

    沐伟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郭翊喃喃：“你……你都知道了？”

    郭翊不知道，这只是他的猜测，当年他跟张清在一起，天高皇帝远，他父母怎么可能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如果没有证据，这种事他们怎么可能立刻就相信？他猜测过身边很多的人，他一直没能具体确认是谁，直到现在。

    果然，他这么一，沐伟就露馅了。

    “沐伟，你最好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否则，我要了你的命！你应该知道我郭翊向来言出必行！”

    沐伟抖了抖肩膀，缩着脖子吓得直闭眼，郭翊的话就像是在他头上悬了把刀，一个不好，随时落下。

    “郭翊，你还记得吗？你原来一直跟我们是一伙儿的，因为你跟我住一个院子，那段时间因为你的关系，我也得了不少好处，狐假虎威的事我干了不少，我没觉得羞愧，反而有些膨胀，所以我处处巴结你，讨好你。”

    沐伟睁开眼，看向郭翊。

    “可是有一天，你突然消失了，你的心里除了沐清，再没别的，你消失在了我的圈子里，我的光环也因为你的离开而消失了，我又回到了以前灰头土脸的生活，我承认，那时候我特别恨沐清，我觉得是沐清从我身边抢走了你，郭翊，你大概不知道，你天生就是个发光体，没人能拒绝的了你，我做梦，都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郭诩嗤笑一声，那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不屑，可沐伟这辈子都不会理解这种感受，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特别瞧不起我，但是，你应该知道，你那样的家室、相貌，我们这样的人，就是求一辈子，也求不来，后来，你为了张清把我给了，我心里的怨恨像是疯长的野草，我每天每天都在想着怎么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直到有一天……有一天，我发现了你们之间不为之人的关系，我永远记得，那是个特别闷热的夜晚，半夜里，我睡不着觉，跑到院子里纳凉，沐清回来的很晚，院门被推开，沐清怒气冲冲地进了门，你推着那辆自行车，跟他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