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三章
自从妖军被轮回台传送入天庭,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最终将会与天庭有此一战。
而这一天真的来临了。
天际刚刚破出鱼肚白,不周山的六十大军军容严整,蓄势待发。
连夜构建上的传送阵遍布在整个不周山。
景澈傲然骑在神骏黑马上,俊美的脸庞铁血威压,微微扬起的下巴染了金戈之意,血红的披风在身后翻卷。
他的身边时一袭白衣的流清,像水又像云,苍白如雪的面上是静默了天地的冷寂,让人无从知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景澈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士兵,宛如铁甲洪流一般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最前面的是流清一手训练出来的血云团,他们个个面色坚毅,那是对主将绝对的忠诚,手中握着的特殊武器在青光下泛着寒芒。
跟随在他们身后就是身披战甲,斜跨战刀的步兵,银色的铠甲在风中作响,似一条没有尽兴的河流,能猛烈的冲毁前方所有的困难。
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这支队伍都没有一丝的瑕疵,他们是勇武之师更是常胜之师。
景澈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最终的一场战役,最后的一个了结,报仇之后再也不管三界之事,只与流清在一起。
他侧头对着流清,眼中是热切的恨意和眷恋的柔情,“我们走吧。”
流清抿唇不语,看不出的任何表情的淡漠脸庞微微抬头看了看天,一轮红日冲破了天际,蔚然壮丽,又带着莫名的凄艳。
片刻后,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只一个字,“好。”
大军进入传送阵不到半日的功夫已经逼近了轮回台,如今天界道路被封印,也唯有轮回台那一条路可走,想要入天界,就必须先攻破轮回台。
景澈勒停战马,看着远方那一道隐藏在云雾中的仙台,它的身周是遍布的妖兵,一层围着一层。
“流清,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流清依言远望,果然天庭在即,平静无波的脸上染上了极淡的苦涩之意。
黎轩上前几步,肃穆道,“我们已与李天王通信,一旦与妖军开战,他收到消息会立刻率军从南天门开始攻。”
只要攻破了轮回台就可一路直逼天庭,再加上李靖等人的里应外合,这一战的结果分明,甚至没有任何的悬念。
“二殿下,我们此刻该如何做?”
景澈唇角微翘,薄唇冷冷一个字,“杀——”
流清知道他不会放过妖军,也不会放过天庭,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伤害玉妃的凶手逃脱。
他的仇恨只能用血洗清,看着嘶吼冲杀上去的天兵,目光流露出些不忍,这里将会埋葬无数的枯骨。
敌人的,亦或者是自己人的,不管如何,自己都会陪着他。
轮回把守的妖军也算疯狂,看见天兵如狼似虎的冲过来,立刻拿起武器反抗,另外分出一路飞速禀告妖王,两军很快就厮杀到了一起。
然而实力悬殊,兼之以前数次交手从无一战胜出,拼死守卫的妖兵很快落了下风。
“王不见了~~!!”
“到处都找不到王~~~~!!”
噩耗如霹雳一般响彻在妖军的耳边,先前去通信的一队兵面色惨白,找遍了整个天庭,竟然都没找到妖王的踪迹。
“啊——”随着这个消息之后的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本就是负隅顽抗的妖军失去了最后的一根主心骨,迅速土崩瓦解,尖叫着四处逃命。
而在他们慌乱逃命的时候,景澈只是冷冷的看着一切,命令着部队进行着清剿,与此同时,李靖也接到了信号带着人一路从南天门突围。
很快,鲜血染红了半边天,数不清的妖兵惨死在天兵刀下,天庭被天兵重新控制,景澈径自带着人去九阙殿行去。
没有人为何他那么肯定的往九阙殿走,包括流清都不知道,只是他看着急行的景澈,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一阵极为不安的感觉,本就不适的身体,更是自心底涌起了疼痛。
他在害怕,害怕见到景澈和自己母亲对峙的那一瞬间。
那个人是杀死景澈母亲的凶手,可也是自己的母亲呀。
但是,他不能阻止景澈。
被黎轩和血云团等数百精锐天兵簇拥到了九阙殿。
十二根蟠龙柱隐在云雾之下,触手可及的是金石雕刻的朱红玉门。
桃色的红衣和初雪般的白衣。
极致的颜色的交汇渲染出这世间最美的景色。
“今日就是一个了结了。”景澈慵懒的语调中有释然更有淋漓的恨意。
他向流清看去却发现他,长睫微颤,目光哀伤而清定,白衣在阳光下仿佛要消融一般。
似乎是想要安慰他,景澈的大手覆盖在他冰冷的手指上,开口道,“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
“好。”流清轻轻道。
景澈拉紧了他的手,命令黎轩与血云团等人守候在门外,和流清两人迈上了玉阶,推开金石玉门。
果不其然,九阙殿中坐着一抹艳红色的身影,他的一旁还有面色惊骇的太子溟胤。
景澈弯起嘴角,拉扯出残忍而优雅的笑容,很好,自己想要找的两个人都在这。
景澈走近几步,离溟胤不过数米的距离,他已经吓得面如土色,颤抖手中大叫,“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我没杀羲仪仙子,我没杀!”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尖声指着一边的妖王,“是她!是她!!都是她杀的!!不关我的事!”
然而即使听了他的指责,妖王也没有抬起眼看一下景澈。
她很认真的在看手中的一样东西,那是一副画卷,绝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仿佛所有的心神都陷入了画中!
景澈没有话,然而视线却是冰冷刺骨的,溟胤在一边发狂的叫着,“这个女的是个疯子!疯子!自从在密室中找到了这幅画就一直坐在这动也不动,她八成是疯了,所以才会杀了羲仪仙子,景澈,你快找她报仇啊!让她为羲仪仙子偿命。”
“偿命?哈哈哈。”原本盯着画卷一动不动的妖王听见这两个字,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了起来。
好一会状若癫狂的大笑过后,才停了下来,目光冷冷盯着景澈,声嘶力竭的叫道,“她不配,她该死!”
话音刚落,妖王就感觉自己纤细的脖子被握在景澈铁钳般的手中,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扭断,耳边传来他森寒如同地狱修罗般的声音。
“你什么?”
妖王涨红着脸咳嗽,怨毒的望着景澈,“我、咳咳、她该死!该、死!!”
若不是答应了流清会放此人一命,景澈恨不得此刻就让她血溅五步。
妖王艰难的将头扭向流清,声音微弱,“清,清儿,你看着他这么对待你的母亲你就无动于衷吗?”
流清声音清淡,“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景澈答应自己饶她一命,已是最大的退步了……
“咎由自取?”似乎是被四个字刺激到了,妖王手中的画从掌心一松,掉落在地上,画上一个女子,清雅端丽的女子。
——是羲仪仙子。
陡然看见这画像,景澈心神都是一分,妖王趁机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了几声,又笑了起来,笑声却是格外的心酸。
“咎由自取?清儿,你真是娘亲的好儿子啊,你这是在弑母啊……”
流清心中悲伤,脸色却是冷峻而疏离,“我已经过我没有母亲……”
“没有母亲?”妖王神情怔然,反复咀嚼了几遍,原本涨红的脸庞煞白起来,话语尖锐,“真是像他啊……不愧是父子,不愧是父子……一样的无情!”
流清并不知道她在什么,却静静地听她了下去。
直觉告诉他,这是和他身世有关的。
“五千年前,我刚化形从狐族出来,仗着有些法力便去凡间戏耍,却遇到道士,将我成了重伤,遇到了他。”
回忆往事的时候,妖王的脸色柔和了几分,“他将被为原形的我带回去细心照料,即使知道我是妖怪也丝毫不怕我,送我礼物为我做饭……就这么过了几年,我喜欢上了他,但是后来无意间我却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竟然是神仙!”
“仙妖殊途,他想要离开,但是我不想他走,我舍不得他走,借着一次酒醉,一夜过后就有了你,可是,可是最后他还是走了!!”到这里,妖王面目扭曲了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后来,我找了他很多次,他向我坦白已有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他喜欢的人只能是我,他过会给自己喜欢的人画一幅画然后珍藏起来,为什么?为什么画的人不是我?”
妖王一脚踩在画卷上,眼眶泛红却没有泪,有的只是怨毒和恨意,口中喃喃重复着,“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上天庭得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呢?都是无情的人啊……”
殿中四人三个人沉默了,只余下她迷茫的轻喃声。
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在流清的心中浮现,让他身体止不住有些颤抖。
很快,妖王抬起眼,手指狠狠地指过流清,指过景澈,指过溟胤,“都是无情的人啊!”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流清身上,叫道,“你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够了!”景澈一声冷喝,断他的话。
“呵呵呵。怎么了?不让我?我偏要。”妖王大吼道,“流清,你如今爱上的人是羲仪仙子的野种,是你的亲哥哥啊……”
“若不是羲仪仙子我也不必在琅琊山困了五千年,你却帮着他的孽种弑母,哈哈哈……”
流清听在耳中,只觉得是一声声的惊雷炸响,让自己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不,不可能。”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妖王,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与景澈是亲兄弟?!怎么会?!
“我让你住嘴!”景澈一阵懊恼,竟让这妖王了出来,想要上前去阻止,却被流清死死地拉住了,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三个字,“让她。”
仿佛现在看见流清痛苦是她此刻的乐趣,她毫不留情的了下去,“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从无父无母吧?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不要你,他都不要你了,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你根本就不该出现!”
血淋淋的伤疤被亲生母亲在眼前生生撕开,排山倒海般的痛苦让流清面色雪白,却是紧抿着薄唇,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不愿将自己脆弱的样子展现在别人面前。
然而那素来清定的眼眸却是荡起了泪光,原来是这样啊,之所以自就孤苦无依是因为自己本就不该存在,被母亲亲手丢弃。
“你不是想杀了我?你不是想弑母吗?”妖王步步走近他,字字伤人,“那你杀了我吧,爱上自己亲哥哥后弑母?呵呵呵……”
景澈目如雷火的盯着妖王,紫邪剑倏然出鞘,已是起了杀意。
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这么伤流清,无法容忍!
然而剑还未动,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了,“让她走……”耳旁响起了虚弱的声音。
“流清……”景澈大急,这妖王根本没将流清当儿子看待,那又何必再容忍她?!
“让她走……”流清颤抖着唇瓣重复道。
景澈怒视着妖王不甘心的收起了剑,给她让开了路,转身去扶流清。
妖王在听闻了这三个字后神色大震,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流清,完全没有想到,到了这一步,他竟还会让景澈放过自己!而景澈真的听信他的话,给了自己一条生路。
但是自己无法放下啊!羲仪仙子已死,那就由她儿子来偿还吧!
眼中狠色一闪,赤红的短刃从袖中滑到手中,妖王趁景澈不备之时忽然转身袭向他。
正触碰到流清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歉疚,更多却是伤痛。
下一刻,妖王手中的匕首发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她低了低头,发现自己的腹部穿透着一柄血色的长剑。
属于流清的血微剑。
在他发现妖王突袭景澈的那一刻,唯一能来得及做出的反应就是以这个方法救下他。
景澈吃了一惊,他看见血微剑穿透了妖王的身体,殷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染红流清的手,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妖王的。
“流清。”景澈想要查探他的伤势,发现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流清方法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是低着头,怔怔的看着手中握着的那柄长剑,温热的血液染红了自己的手,放佛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清儿……”剧痛让妖王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下,她挣扎着没有倒下去,而是不管长剑没柄,顺着剑向上走了几步,软倒在流清身前,染血的手抚摸在流清身上,脸上忽然展露出虚弱笑意,美丽却不妖娆,甚至带着几分暖意,她声着,“清儿,现在娘亲不怪你,娘亲现在才知道还有人爱着自己啊……”
“娘亲,对不起你,从、从就没有让你有过一、一点关爱,可是,你对娘亲还有感情,还放娘亲离、离开,傻孩子啊……”
“下一世,莫、莫要投生在我这样的娘亲身上。”一行清泪顺着妖王的脸旁流下,她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一下流清,伸到一半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阖眼。
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流清的眼睛被剑柄的鲜血刺得生疼,冰冷粘稠的感觉让头脑一片混沌,他呆呆的看着失去了生机的妖王,眼中酸涩的厉害,却怎么也哭不出。
麻木的抽出了剑,带了一串鲜血。
他站起身,对着景澈扬起了一个笑容,笑的寂寞而苍凉,“终于结束而来,景澈。”
景澈不话,紧紧地拥住他,仿佛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温暖流清冰冷的身心。
然而在景澈抱上他的时候,流清却如同受惊一般,挣脱了他,脑中响起了两个字。
哥哥。
原本就受了重伤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一口甜腥冲了了喉,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伸出手,鲜血却是不断的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流清——”景澈大惊失色,此刻的流清虚弱的放佛随时都会倒下去,唯一能做的就是上前将他死死的禁锢在怀中,生怕自己一松手,他真的会消失。
流清看了他一眼,幽深眼瞳满载着凄凉和心伤,宛若无波寒潭冷入骨髓,下一刻,却如同折翼的蝴蝶昏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