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更合一】
“徐总, 公关部那边把能用到的渠道都用上了,舆论基本都转移到了您和…”助理顿了顿,才接着, “徐家和沈氏有联姻倾向的事情上。”
财务部总监总算松了口气,“还好,现在市场的信心还不错。股价虽然跌, 但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事情看似顺利解决,一切也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徐兰庭的脸色却依旧阴沉。手底下的几个人都不敢轻易出声, 一时间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周遭的氛围十分压抑。
徐江抱着替父请罪的心情, 看见这种状况, 不免更加忐忑。
等众人都走了, 徐江才期期艾艾地出声:“堂,堂哥…”
男人的眼徐徐抬起,幽深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直直扫过来。
徐江登时后背冒汗,他就不明白自家老爸怎么偏偏要跟这么个活阎王作对!
徐家眼看都是徐兰庭的掌中之物,徐永连就算心里再不忿, 那也注定不是徐兰庭的对手。
徐江咽了咽口水,想先找个话题闲聊几句。他脑子里忽地闪过陈竹的脸,想起前段时间徐兰庭似乎对那子还挺上心。
“我,你这着联姻的名义稳定了市场信心, 你那情儿不会生气吧哈哈。”徐江挠挠头,笑得一脸尴尬。
长久的沉默,使得徐江的笑声格外突兀。徐江咳了咳,意识到自己似乎错了话,“那个,堂哥对不起, 你也知道我爸那人,他——”
“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徐永连求情,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徐江坐立难安,要是他今天就这样回去了,那么可以预见他爸之后会是什么下场。
“堂哥,你就当看在咱们好歹是一家人的份上…”徐江自己都觉得这话十分荒谬,想当年,徐兰庭一家为了躲避他爸的势力,徐兰庭直到三岁才在徐家有了姓名。
徐江话锋一转,又:“好在,这次全靠您神通广大,咱们家这不是啥事儿也没有么。”徐江想了想,又,“下次,下次我组个局,给你赔个不是。诶,对了,下次你再带着陈竹一块儿去我车厂,厂子里的车随便他挑,想怎么玩儿怎么玩!”
提起陈竹,徐兰庭眼里才有了一丝人味儿。他抬手取下眼镜,有些疲惫,“你可以回去了。”
徐江见徐兰庭神色不佳,也不敢再乱话,“成,下次你就带着陈竹来玩啊,我随时恭候哈哈!”
徐兰庭闭眼捏了捏鼻梁,分明事情已经完美解决,可他心里却不上来什么滋味。
徐兰庭眼里,所谓的联姻不过是逢场作戏,他没有去想这一切对于陈竹来意味着什么——或者,徐兰庭一直刻意没有去想。
就算是所谓的“男朋友”,在整个徐家、在徐兰庭的事业面前,也不得不暂时退让。
甚至为了消息的真实性,徐兰庭还通过校方调取了他跟陈竹同游母校的监控。
在徐兰庭的生存法则中,必要的时候,任何人或事都可以是手里的棋子。
所以,沈知夏代替了陈竹,成为了那个阳光下走在徐兰庭身边的、名正言顺的恋人。
而陈竹,则是他隐藏在阳光下,那一抹见不得光的影子。
他亲自安排了一场好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重游母校”,徐兰庭凭借对市场和舆论的敏锐度,成功地蒙骗了所有人、将公司从危机之中解救出来。
明明,一切都那么顺利而理所当然。可徐兰庭却在功成名就之后,罕见地没有体会到半分成功的喜悦。
他总有一种一切本不该如此的错觉。
他本该在昨晚就预订好了鲜花美酒,在浪漫的星空下与自己心爱的人相伴,共同欣赏专门为陈竹准备的烟花秀。
那个看似固执实则心软的“君子”不定还会感动得眼泪汪汪。
而后他们会忘情相拥,在璀璨的烟火下接吻。
他本该,至少,在陈竹迈入二十岁的那一秒,一声生日快乐。
“啧。”思及此,徐兰庭头疼地皱了皱眉,按捺着心里莫名的烦闷和愧疚。
徐兰庭可以尽情地享受爱情带来的快乐,却本能抗拒爱情带来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这种无法自控的情绪、不由自主想要为对方放弃一切的冲动,让徐兰庭本能察觉出危险。
他不愿意让自己陷入这种不可控的、危险的境地之中。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了陈竹的来电,甚至连一句简单的回应都不曾给予。
白了,徐兰庭并没有全然交付自己真心的算。
他自觉,对陈竹已经足够特别。至于更多的,他需要时间的验证。
至少目前,徐兰庭并不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和盘托出。
徐兰庭闭着眼,算冷静下来后,再耐心地去哄那个肯定生气了的鬼。
从医院出来后,远处忽地传来烟花刺破夜空的声音。
陈竹仰头望去,望见市中心的LED灯牌徐徐变换,他伫立在冷风中,猜测或许是哪个土豪在跟自己心爱的人求婚。
不一会儿,随着烟花升空,LED灯牌也变换成为两个人相依相偎的画面。
“marry me”
陈竹看着夜空中璀璨的英文字符,不由露出笑意。
能被这样爱着的人,应该很幸福吧。
明目张胆的爱,热烈的、毫无保留的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爱,是陈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没关系,陈竹想,他今天刚满二十岁,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一定会有人毫无保留地、热烈地爱他。
陈竹静静站在原地,抿着唇,独自观赏了一场旁人的盛大爱情。
兜里的手机微弱地响了几下,陈竹掏出快要没电的手机,看着来电人不由一笑。
徐兰庭的离开和到来,永远都是那么不合时宜。
在他满心热烈的时候,对方消失不见;在他奄奄一息快要断电的时候,徐兰庭又想起角落里还有一个名为“男朋友”的他。
“您好,您是陈竹陈先生吧?”
陈竹闻着空气中烟火坠落后,残留的硫磺味,慢慢应了一声。
“是这样的…”或许助理也觉得实在荒唐,他整理了一下措辞,才缓缓开口,“由于徐总觉得您的高考成绩实在是太过优异,所以呢,我们这边帮你申请了几个国外的大学。”
陈竹断了对面的言辞,冷冷出声:“徐兰庭呢。”
毕竟,那位大总裁的危机差不多已经解除,难不成,还空不出多余的时间来处理他这个“麻烦”?
助理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陈同学,是这样的…我们徐总的意思是想让您去国外的高等学府进修一段时间…”
“所以,你是来通知我的。”
“也不是这个意思。”助理紧张地望了望办公室的方向,“这个事情,是徐总特意交代过——”
陈竹:“行了。”他知道徐兰庭在公司的行事作风一向狠辣,也不想为难他手底下的人,“请你们徐总有时间,亲自跟我。”
陈竹苦笑,“毕竟,我好歹是他的‘男朋友’,对么?”
助理连声应下,他的余光不由自主瞥向办公室的方向——那里联通着线路,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跟陈竹的对话。
不一会儿,男人起身接过了电话。
“阿竹。”徐兰庭按着额角,压抑着烦躁的情绪。
陈竹相对冷静,他缓缓走在夜色中,头顶上方的夜空中,绽放出一簇又一簇的烟花。
少年像是行走在深蓝色背景下的画布中,画布上却是旁人的欢喜,上面每一簇盛开的喜悦,都与他无关。
他走马观花般,路过了别人的幸福,却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不幸。
“徐兰庭,你现在有空了么”陈竹的声音在刺耳的烟花声中有些模糊。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随即轻声叹了口气,“宝贝,你是不是生气了,嗯?”
徐兰庭舔舔唇,手指一下下轻轻扣在桌面,柔声:“宝贝对不起。晚点儿我过去,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好么?”
“徐兰庭。”陈竹走到了一家便利店前面,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见自己微微发肿的一双眼睛和胳膊上还未愈合的伤口。
“你可以解释了。”他没心思跟徐兰庭兜圈子,也无意浪费多余的时间在一个并不在乎自己的人身上,“录音的事,留学的事,还有,您要订婚的事。”
男人沉默了一瞬,沉声,“阿竹,你那么聪明应该不会产生误会。”
陈竹冷笑:“是啊。录音是为了保护我;留学是为我的前途考虑;联姻是权宜之计…徐兰庭,”他咬紧了牙,“理由我都帮你想好了,是不是很省事儿?”
“阿竹——”
“闭嘴!”陈竹握紧了拳头,低吼着,“徐兰庭,你的时间那么宝贵就不必浪费多余的口舌在我身上。你直接吧,要是我不肯去留学你会怎么对付我?”
陈竹:“既然在你眼里,我理想和追求那么不值一提,想必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会把我送走,对吗?徐总!”
徐兰庭也带了愠怒,“陈竹,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要不是为了维护你的名声、维护你‘天之骄子’的称谓、保全你在你老师同学面前的尊严 ,我何必废这么多事儿?”
“是。”陈竹仰头看着璀璨的夜空,忽地生出无力感,“在你眼里,我陈竹的全部就是这些了对吗?老师眼里的栋梁之材,十六中之光?呵…”陈竹苦笑,“失去了这些光环,你徐兰庭是不是就觉得没新鲜感了,没有征服的成就感了,对么?”
陈竹将连日压在心里的情绪,全部倾倒而出,“徐总,您当初看上我也就是因为这些吧。没了万众瞩目的光环,我陈竹怎么能配上你的床?”
陈竹相信,那段录音里徐兰庭所的话是为了保护自己。
可他却很难服自己全然不在意。
“不过一个玩意儿,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们眼中所谓的‘栋梁之材’在我这儿,不过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子,除了在床上有几分滋味儿——”
那段话,或许不是现在的徐兰庭所的。
但是,却是从前的徐兰庭,给陈竹听的。
几乎可以预见,要是从前的徐兰庭遇上这样的情况,以那个男人一贯的作风陈竹会是什么下场。
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而后像徐兰庭无数个情儿的下场一样,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像无人在意的废弃品一样被丢在角落。
他们二人在最开始的地方就是错的。
陈竹本以为,错误的开始也可以求出一个正确的值。
可现实告诉他,错误的先决条件只会导向更加错误的结果。
所以无论怎么迂回着去够那个正确答案,都只会南辕北辙,离正确值越来越远。
“陈竹,有必要把话得这么难听么?”徐兰庭沉下了声,失去了哄人的耐性。
陈竹:“没必要。”他缓缓靠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像一只误入了陷阱的猎物,只能任人宰割,“你吧,徐兰庭——徐总,你对我的安排是什么?”
有人敲门,“徐总,徐永连那边有情况。”徐兰庭眉头紧皱,挥挥手。
陈竹还在等徐兰庭的答复,可换来的是男人敷衍的哄骗。
“阿竹,你别多想…”电话那头一阵杂音,紧接着是徐兰庭不耐的声音,“让他们等着!”
陈竹听见男人熟稔地用着哄人的那一套辞,“乖,等我回去我们好好聊。宝贝,等我。”
未待陈竹出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冰冷的忙音。
夜风扑面而来,分明是夏夜,可陈竹却觉得浑身都冷透了。
在烟花升空的嘶鸣声中,二十岁的少年走进了那家便利店。
他在货架之中缓缓穿梭,企图找到一点儿合适自己的甜。
终于,陈竹在前台的橱窗前看见了一只孤零零的纸杯蛋糕。
它像是被挑剩下的,奶油已经微微融化,原本可爱的兔子耳朵蔫儿吧唧地垂着。
陈竹指了指那个剩下的兔子纸杯蛋糕,“你好,我要这个。”
“不好意思,我们店是不卖隔夜的蛋糕制品的。”
陈竹看看店里的时钟,:“也才过了二十分钟,不可以吗?”
或许是陈竹的模样太过可怜,亦或是俊美的皮囊俘获了店员的心。
“那要不,你加我微信。”店员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你吃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这边可以第一时间帮您解决。”
陈竹结了账,“抱歉,我没有微信。”
身后,店员可惜地轻叹一声,“果然,帅哥都是这么高冷…这年头谁还没个微信啊,真敷衍哼。”
陈竹拎着那只落单的兔子回了家,他心地将纸杯蛋糕放在了桌上,然后搬来板凳,将老旧的灯泡取了下来。
他专心致志地换好了灯泡,房间重归明亮,就愈发显得孤单冷清。
陈竹看着桌子上那个同样孤单的蛋糕,抿了抿唇。
“阿竹,生日那天我们好好庆祝一下。”男人的甜言蜜语如犹在耳,“宝贝,到时候你只管好好享受,剩下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陈竹听信了徐兰庭的哄骗,所以他翻箱倒柜才发觉,自己连根生日蜡烛都没有买。
他才发觉,自己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等来。
陈竹苦笑,自己明知徐兰庭薄情寡义却还是信了那个男人的鬼话,落到这种境地也是活该。
陈竹疲惫地坐在纸杯蛋糕的对面,眼看着指针一一圈圈转动。
时针每转动一圈,桌上的奶油就融化一点儿,而少年关于爱情的幻想也随之融化。
最后睡意涌上来,陈竹索性闭上眼沉沉睡去。
而那个桌子上的蛋糕,也最终在少年的梦境中一点点融化,粘腻的奶油散了一地,无人问津。
日上三竿,陈竹才被电话声吵醒。
他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睁开眼看见是爷爷来的电话。
陈竹愣了愣,从医院出来以后,他还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陈文国。
陈文国拿着戒尺一步步逼他成材,对陈竹的期望颇高。
可是陈竹却给出了一个最坏的答案。他辜负了陈文国的期许,不仅跟徐兰庭那种人渣纠缠不清,更是深陷泥潭难以脱身。
“爷爷…”陈竹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得不像话,他顿了顿,才起精神,“你身体好些了么。”
陈文国起初也是沉默着,但听见陈竹沙哑的声音,心头一软,“陈竹,今天是你的生日。”
陈竹吸吸鼻子,勉强扯出一个笑,“辈的生日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陈文国却板正地:“二十弱冠,好歹是个整岁怎么能敷衍?”
老人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宠爱着陈竹:“你过来,爷爷带你过生日。”
陈竹将桌子上那个融化的蛋糕收拾好,刮去了上面的奶油,下面的巧克力蛋糕胚看上去还不错。
“好。”陈竹想着,他也该去看看爷爷。
可陈文国却在电话那头高声:“不用来医院,我好得差不多了,在医院住着费钱费事儿。”
陈竹:“可是,康复治疗…”
“那些都没必要,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指望能跑能跳不成?”陈文国杵着拐杖,从售票大厅出来,“能活着就成。你来,爷爷带你去吃顿好吃的。”
听着电话里陈文国老迈却要强的声音,陈竹心里太不是滋味。
要不是因为担心费用,担心陈竹欠徐兰庭太过,陈文国又怎会提前出院?
可是,陈竹的肩背太薄,连自己都还没有能力独自承受风雨,又如何能为家里遮风挡雨?
陈竹抿着唇,将那个残破不堪的蛋糕心地收好。
“爷爷,我想吃那家的河粉。”陈竹搀扶着陈文国,指着对面的一家沙县吃。
陈文国望着那家装修得还算干净,但十分窄的馆子,不满地:“我餐厅都订好了,就你主意多。”
陈竹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沙县吃里带,“我就爱吃那口。”末了,他又,“今天是我生日,爷爷,你就听我的啊。”
“成。孙儿大了自己有想法。”陈文国板着脸,在陈竹的搀扶下找了个位置坐下。
“爷爷,我想吃这儿的河粉很久了。”陈竹指指餐牌,“您刚出院,就喝个骨头汤吧,清淡。”
本想吃油拌面的陈文国一听,不乐意地哼了声,却也没有多什么。
陈竹抿着笑,好歹又加了一笼煎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文国的严厉和刻板在陈竹眼里都带着点儿孩子气。
老孩老孩,陈竹想,原来就是这么个道理。
“等吃完,”即使是在窄的馆子里,陈文国也坐得端正,“我就回乡里去了。”
陈竹不肯,“爷爷,你的病还需要后续的治疗。”
陈文国沉了脸,冷声:“我的事你别管。还有,治疗的费用全部都是我花的,理当是我欠那个人的,我自己还。”
“爷爷…”
“陈竹,这事儿没得商量。”陈文国拍了板,不许陈竹多,“你一个大学生,能有几个钱去还?我好歹是村里的干部,有些个工资。”
末了,陈文国板着脸,叮嘱陈竹:“陈竹,听话。爷爷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书念好,等有了文凭,你才有能力其他的。”
陈竹低着头,一口口吃着碗里的粉。
陈文国怕他不听,又:“陈竹,听到没有?”
“嗯。”陈竹轻轻应了一声,他看着陈文国已经不再伟岸的肩背,一阵鼻酸,“听着了。”
送陈文国上车前,陈竹接到了姑姑和姑父的电话。
电话那头还参杂着几个弟弟妹妹嬉闹声。
“竹子哥什么时候回来呀!”;“竹哥哥生日快乐!”;“竹子,你回来哥带你去沙子坝那边摸鱼吃,那片儿最近好多人去钓鱼…”
姑姑好不容易抢回了电话,叮嘱了几句就被陈文国断。
“二十岁的大人了,你还担心他着凉感冒做什么。”这样着,陈文国却还是看了眼陈竹身上的衣服,心里盘算着过冬的时候该寄些暖和的鹅绒大衣给他。
陈竹一一应下,在姑姑和姑父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将陈文国送上了车。
陈竹看着车子发动,陈文国忽地将胳膊伸出来,朝他丢过来一个纸袋子。
“爷爷!”陈竹有些茫然地看着缓缓驶去的车子,陈文国朝他摆摆手,“赶紧回去,别送了!”
等到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陈竹才低头去看手上的纸信封。
他都不用拆开,便已知晓里头是什么。
陈文国的爱永远是这样不动声色,又细水长流地包裹着陈竹的每一步成长的路。
陈竹捏着手里那一沓钱,深深地吸了口气。
要快些长大啊,陈竹想,一定要快些长大。
烈日下,少年在一家又一家的招聘广告前停留。
夏风拂过少年白皙的脸颊,吹净了他额角的汗水。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要的长期工,不找暑假工。”
“你这样的来搬货能行么?不成不成,你找其他的工吧。”
“我们酒吧只招女服务生,不好意思。”
陈竹找了个相对凉快的屋檐,一张张翻看着手里的招聘传单。
撇出那些一看就是骗人的公司,最后也只有一家补习社看上去比较适合。
陈竹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却要他的高考成绩和录取大学的通知书才能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
由于高考成绩还没出,陈竹只能估算个大概:“我的成绩大约在市里前三…”
还没等陈竹完,电话那头的人就嗤笑着挂断了电话,临了还嘲讽一句,“高考状元我们可请不起。”
陈竹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嗤笑而灰心,而是接着拨通了第二、第三、第四…家补习社的电话。
最后,一家学补习生得知陈竹是十六中的学生后,表示会考虑考虑。
没有人会知道,十六中的那个天之骄子会躲在一方的屋檐下,为了一份微薄的工资低头。
可少年的肩背挺得笔直,即使是困境之中也不曾弯折。“好的,谢谢您。”好在还是有了一丝希望,陈竹并不气馁。
他缓缓走在落日的街头,平静地走过一家家富丽堂皇的奢侈品店,途径那家曾经张望过无数次的篮球店,少年也终于没有停下脚步。
他走过繁华的大街,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窄而破旧的家。
指针滑向了十一点,陈竹擦着半干的发,开那本快要读完的英文书。
耳边传来嘀哒嘀哒的钟表声,陈竹将视线定格在那一串串英文字符上,心却起起伏伏,思绪纷杂。
他想过徐兰庭的薄情,却没想过徐兰庭会将他放在这样低的位置中。
对于陈竹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来,这种将过生日的男朋友晾一整天的事情,太过残忍而荒唐。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就是高估了徐兰庭的真心。
即使是徐兰庭亲口所的“男朋友”,也不会是陈竹所期望的那样。
徐兰庭口中的恋人,不过是比情儿要强一些的身份罢了。
徐兰庭的事业,他的圈子,他的朋友…甚至是徐兰庭临时起意的兴趣,都排在这个所谓“男朋友”的前面。
陈竹望了眼时间,自嘲,他竟妄想徐兰庭这样的男人为自己停下脚步,简直是自不量力。
指针指向十一点半,陈竹合上书,拿出自己破旧的手机。
他不愿意再等下去。
电话那头仍是助理客套的辞。陈竹淡淡地:“告诉你们徐总,我要跟他分手。”
这回倒算快,男人愠怒的声音传来,“陈竹,你到底在闹什么?”
陈竹绝望地闭上眼,轻轻:“徐兰庭,你当初为什么要我做你的男朋友啊。”
难道看着他满怀期待,而后坠入深渊很有趣么?
陈竹本可以在徐兰庭“玩腻了”之后,体面地退场。他或许会难受上一阵子,却不会像现在这样绝望。
可徐兰庭却不依不饶,凭借着一点点承诺击碎了陈竹的防线,骗走了陈竹的爱意。
男人以百分之一的真心作为筹码,却要走了陈竹百分之百的爱意。
而陈竹却傻傻地相信了男人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最后,错误地交付出了自己的所有,一脚踩入了深渊。
徐兰庭顿了顿,沉声:“陈竹,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难道还不够吗?”他以手抵额,耐着性子,“是,我这几天确实有些忙可能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你再等我一会儿,乖,我处理完…”
“不。”陈竹冷声,“我不会再等你。”
电话那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缓缓:“陈竹,你是不是因为这几天的事生气了?等我回去,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
“解释什么?”陈竹冷笑,“是你不算强行送我出国,还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都是幻觉?”
陈竹深深吸了口气,隐忍着,“还是,录音里的话不是你的?”
徐兰庭:“你知道,那些话都是为了保护你,陈竹,你不要乱想。”
“是啊。”陈竹,“为了保护我…可是,徐兰庭我问你,那些话真的是凭空而来吗?”他苦笑,“不是的,对吧。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的一个玩意儿,一个穷子,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儿。”
长久的沉默,令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而后,陈竹听见男人低沉的、冷淡的语调,“陈竹,这些道理,从一开始你难道不知道么?”
是啊…陈竹想,他是知道的,不过是他自己犯贱,上赶着让徐兰庭糟蹋自己罢了。
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徐兰庭在感情中绝非全心全意之人,陈竹也做不到虚情假意陪他玩感情游戏。
所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陈竹闭上眼,“徐兰庭,那你现在玩儿够了没有?”
“阿竹,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徐兰庭淳淳善诱,“我们不是在玩,我们…是在试着交往。”
试着…交往。徐兰庭永远如此,做什么、什么,永远会给自己留三分余地。
不是正式交往,也不是恋爱,更不是公开恋情…而是可笑的“试试”。
陈竹无端愠怒,凭什么徐兰庭可以这样进退有余,而自己却傻得为了一个可笑的“男朋友”身份,就束手就擒,甘愿做了徐兰庭的手下败将。
陈竹以为的天长地久,不过徐兰庭的一时兴起。
他终于清醒过来,不再跟徐兰庭绕来绕去,“徐兰庭,出国的事你不用费心给我安排,我不会去。”
“阿竹,你别意气用事。你知道,这些事情曝光之后对你来意味着什么吗?”徐兰庭叹息,“你还,还不懂社会的险恶。”
险恶?陈竹冷笑,他此刻不就是不在领略人心险恶么?
“徐总,”陈竹断了男人的话,“我不过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子,名声对我来算不得什么。”
徐兰庭:“陈竹,你为什么就是这么倔呢?”他叹了口气,“陈竹,你别耍孩儿脾气,出国我会陪你,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留学之后依然可以回来建设祖国。”
男人将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一切看上去也都十分妥当。
可是,他唯独,没有将陈竹的意愿考虑在内。所谓的“为你好”,不过是徐兰庭独断专行的借口。
徐兰庭耐心地解释着:“这几年徐氏内部有些不安份,我们不能让任何人抓到把柄,知道么?”
原来如此…在徐兰庭放出要与沈氏联姻的消息后,又怎么会让陈竹这个“正牌男友”的身份曝光。
陈竹注定只能隐藏在角落里,做个的备胎。
“确实,是挺麻烦的。”陈竹,“徐总,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您摆脱这样的困境。”
在徐兰庭开口之前,陈竹缓慢而坚定地:“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这样,你不必担心我身份曝光给你的公司带来损失,我也不用因为你而患得患失,两全齐美。”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我们分手,各自都好。”
毕,陈竹掐断了电话。男人愠怒的尾音消失在了电话的忙音之中。
如噩梦初醒,又如踏入了另一个噩梦。陈竹望着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静静地坐了很久。
直到午夜的钟声快要响起,这平凡又特别的一日即将结束,陈竹才如梦初醒。
他洗了把脸,翻出了刚刚在楼下买的生日蜡烛,将保存在水盆里的蛋糕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火机噌地将蜡烛点燃,陈竹关上了灯,在昏暗中,孱弱的烛光摇摇晃晃。
斑驳墙面上,少年的影子摇晃着,孤独地融在夜色中。
陈竹就那样坐着,看着蜡烛一点点燃尽,看着最后的光摇摇欲坠。
而后,他倾身,吹灭了蜡烛。
昏暗的夜色中,少年的声音冷涩而悲伤。
“哥哥,我不想爱你了。”
他:“混蛋,我不会再等你回家了。”
这一夜,二十岁的陈竹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囊,带着陈文国给的一点儿钱,离开了破旧的屋。
他离开了等待徐兰庭栖息的巢,走向了自己的未来。
桌子上,那个没有吃完的蛋糕,正如当初橱窗里那个错过的篮球,陈竹全都不想要了。
蛋糕他不想要了,篮球他不想要了。
徐兰庭,他也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要: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火葬场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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