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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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  徐兰庭推掉了手边所有的工作。

    他像是终于等来了弥补的时刻,等来了填补过往遗憾的机会,竭尽全力地为自己心爱的宝贝准备着惊喜。

    奶油的味道甜蜜而馨香,  可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厨艺不佳,做出来的失败品不计其数。

    连老管家都看不下去,想动手帮忙。

    徐兰庭却意外坚持,  他揉揉发酸的手腕,  “我自己来就好。”

    男人系着米黄色的围裙,手上、脸上都沾上了面粉,  久违地沾染上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啧。”徐兰庭无奈地挽起袖子,  这发个奶油看着容易,  怎么中间的度如此难掌握?

    看着发得太过已经不能用的奶油,老管家站在不远处偷偷笑了笑。

    “咳…”徐兰庭在厨艺方面的信心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不再盲目自信,  “徐伯,  你过来,  ”他有些尴尬地敲了敲碗边,“教教我…”

    “好的,三公子。”老管家压着笑意,走到徐兰庭身边,“要把握发奶油的时间,其实用计时器就好。”

    是啊。徐兰庭竟无语凝噎,  自己这是犯浑了么?

    他此刻就是个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傻子,心里眼里都是陈竹,满满当当,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订的花到了么?记得让花匠先做除粉工作。”徐兰庭低头摁着装奶油的碗,一面发奶油,  一面吩咐,“还有,卧室里的玫瑰花瓣也处理干净些——对了,叫人开私人飞机去请的那支乐队,到了么?”

    老管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几个酒店的顶级大师傅都已经在路上,厨房那边也已经在准备食材。”

    佣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那架势,竟比徐家家宴还繁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徐家大少准备在今晚求婚。

    徐兰庭终于完成了做蛋糕的第一步,长长出了口气。

    鼻尖的味道甜蜜柔软,让徐兰庭不禁想到了婚礼蛋糕。

    他缓缓出声:“徐伯…”徐兰庭指尖挑起一抹奶油,舌尖被甜蜜包裹,“你,我要是今天跟他求婚…”

    老管家看着徐兰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心中感慨,孤身摸爬滚这么些年,徐兰庭也终于有了归宿。

    “您放心,我相信陈先生肯定不会拒绝您。”毕竟那个孩子看上去那样温驯而美好。

    徐兰庭苦笑,“我不是怕他的拒绝。”他叹了口气,“我是怕…”

    他畏惧的,是一个不心就戳到了少年敏感而脆弱的自尊。

    徐兰庭曾经给过陈竹无数的金钱财富,都被陈竹一一拒绝。那时候的他只觉得不爽,却不会害怕。

    而如今,徐兰庭却怕自己与生俱来的傲慢会伤害到陈竹。

    想起少年连一个篮球都不肯收他的,徐兰庭犹豫起来,若是此刻献上一枚贵重的戒指,陈竹会怎么想呢?

    算了…徐兰庭压下心里的那一点点不安,“晚一点儿再吧。”

    今天,是他宝贝最重要的日子,徐兰庭定主意要让这一天成为陈竹此生最幸福、最开心的一天。

    鲜花、美酒都必不可少,乐队和美食都是顶尖的。但最重要的,是陈竹心心念念的蛋糕——徐兰庭忙活了近三个时,终于大功告成。

    虽然,那个兔子蛋糕在一桌佳肴中,显得有些不专业。

    徐兰庭没掌控好力度,将兔子耳朵做得有些歪歪扭扭。

    好在徐兰庭绘画技术优异,在蛋糕上画的那一颗竹子还算看得过去。

    男人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番,连杯子的摆放角度都精心设计好——要让窗外的光线在杯缘,低度数的鸡尾酒就会折射出炫目的色彩。

    “等会音乐响起,就将蛋糕送上来。”徐兰庭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流程,比招商会还仔细谨慎,“还有,花不要摆在风口,等会起风了你们要注意调整位置。”

    底下人都随着徐兰庭的严肃态度变得紧张起来,仿佛他们要迎接是未来徐家少夫人。

    只有管家始终含着笑意,看着徐兰庭像个准备迎接重要考试的学生一样紧张忐忑。

    起来,老管家上一次见徐兰庭如此紧张,还是他学三年级参加提琴比赛的时候。

    “好了…”徐兰庭量着四周,确认一切无误后,才缓缓入座,“应该没什么问题。”

    万事俱备,只等他的阿竹从学校回来。

    徐兰庭不禁想象着陈竹走进家门,踏上鲜花铺就的道路,身边繁花锦簇——少年穿过一路的繁华,款步朝自己走来,脸上,或许会带着久违的笑意。

    他们,应该也能摈弃过往的伤痛,重新携手,共度未来。

    徐兰庭深深吸了口气,思绪纷杂。

    时间一点点过去,徐兰庭极富耐心地坐在桌前,静静等着陈竹的到来。

    他的阿竹等了他那么多次,徐兰庭想,这次就换他来等他。

    中午十二点,徐兰庭吩咐人将快要融化的蛋糕放入冷藏室暂时储存。

    下午一点,桌子上几样精雕细琢的糕点需要撤下重做。

    下午两点…徐兰庭起身,站在大门前,朝绵长的山路望了半个时。

    下午三点,陈竹还是没有回来。

    “去问问学校那边是怎么回事。”徐兰庭迟钝了多日的本能渐渐觉醒,心里的不安愈发汹涌。

    沉睡了多日的恶狼终于从美梦中幽幽转醒。

    “陈竹班主任,陈同学早上去看过他,并且填过志愿后,就离开了。”

    徐兰庭:“几点离开的。”

    “早上九点。”

    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整整六个时就算是走也该走回来了。

    陈竹,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被蒙蔽多日的敏锐直觉终于觉醒,他迅速开平板,浏览着今天上午的记者采访。

    视频中,那个全市第一的天之骄子,在镜头里的脸丝毫不亚于任何电影圈生。

    少年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和淡定,“未来的志向么…”如此着,陈竹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竹顿了顿,似乎想借着镜头些什么,“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贵州彝族乡。

    那里的水很甜,鱼很鲜,那里的人都很热情。我就是从那个乡村走出来的孩子。

    我希望,未来有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能够走出大山,靠知识改变命运。

    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去看看贵州的山水风光,风土人情。”

    记者一笑,看来这又是未来建设祖国的好苗子,“那陈同学今后的算呢?不知道哪所大学能够得到咱们市状元的青睐呢?”

    镜头里的少年抿了抿唇,声音冷涩,“我想…”

    陈竹挺直了脊背,直直望向镜头,透过那个漆黑的圆孔,他似乎看见了爷爷的眼睛,看见了家乡的山水,看见了那条窄窄的水泥路。

    “我想,无论今后我走到哪里,我都会永远铭记自己的来处,我的根永远深深埋在贵州的土地里。我希望,也坚信,在我有生之年里一定能够回到家乡建设祖国。”

    镜头里的少年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永远有一颗赤子之心,历尽磨难也绝不转移。

    “陈同学不愧是十六中的骄傲。”记者似乎被触动,“那我们就祝你前程似锦,理想成真。”

    前程似锦,理想成真…陈竹垂下眼,笑了笑,“谢谢。”

    “我得走了。”他抬眼,透过镜头不知在看向谁,“再见。”

    再见…再见?徐兰庭直直望着镜头里的那个少年,目光似乎要将屏幕钉穿。

    “原来如此。”徐兰庭怒极反笑,“原来如此…”

    所谓的“重新开始”、所谓的妥协,所谓的束手就擒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都是陈竹为了蒙蔽他而编织的谎言!

    可笑他徐兰庭精于算计,竟如此轻易栽倒在陈竹的三言两语中…

    可是陈竹,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男人起身,拿起车钥匙。

    布加迪威龙闪电般穿过山路,油门被踩到了底,引擎轰鸣,飞驰在绵长的山路间,毫无畏惧地在转弯处一次次漂移。

    陈竹,陈竹…徐兰庭被迟来的不安包围,耳边全是陈竹用来对付他的甜言蜜语。

    “徐兰庭,我们重新开始。”

    “哥哥,我其实一直很爱你。”

    “徐兰庭,我爱你。”

    甜蜜的糖衣褪去,苦涩的滋味扑面而来。

    那些爱意,那些甜蜜,都是用来迷惑他的利刃。

    就连陈竹眼底的温柔,乖顺,妥协,都是假。

    爱是假,甜蜜是假,唯独陈竹那颗想离开的心是真。

    徐兰庭紧紧握着方向盘,似握着最后挽留陈竹的一丝希望。

    但,徐兰庭早已用尽了命运赐予的所有希望。

    在他错过那个篮球的时候;在他错过那串糖葫芦的时候;在他一次次失约的夜晚;在徐兰庭错过了那场七夕的烟花,错过了少年二十岁生日的那晚。

    他就已经出局。

    徐兰庭紧握着虚无的希望,飞速转动方向盘。

    广播里传来航班信息,“xxx次航班将在三十分钟后起飞——”

    徐兰庭咬牙听完,几乎怒吼着吩咐手底下的人。

    “给我拦住他,就算是绑也得把他绑住!”

    “可是徐总,机场这边还没有找到陈先生的影子他是不是已经——”

    “闭嘴!”

    一个急转弯,徐兰庭不但不踩刹车,反而一脚油门下去

    嘭!

    一声巨响之后,是死寂般的沉默。

    电话那头的助理惊慌地大喊:“徐总?徐总你怎么了?”

    徐兰庭是在高速路口出的车祸,跑车直接撞上了护栏,整个车头都变了形。

    好在徐兰庭还存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在快要撞上栏杆的时候凭借着本能了方向盘。

    男人捂着渗血的额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距离机场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奋力冲向了机场。

    男人额上的血迹一路蜿蜒至脸颊,衬衣凌乱,手上一条长长的血痕,血珠滴答滴答落了一地。

    没有人会想到,京城权势滔天的徐氏当家人,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机场。

    “人呢?”徐兰庭极力望去,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像他的阿竹,“人呢!”

    男人像是从炼狱里出来的恶鬼,脸上、衣服上、都是血迹,就连眼底都是血色。

    他再没有一丝往日的斯文得体,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杀人。

    “陈竹,在哪?”徐兰庭沉声问,神色阴鸷得可怕。

    助理吓得连话都不出来,还是保镖接了话,“怕是已经进了登机口。”

    徐兰庭双眼一眯,甩去了手上的血珠。

    他一字一句,缓缓:“给我冲进去,被把人带出来。”

    “这…”手底下的人毕竟不是走黑路子的,他们如何也不不敢如此行事。

    徐兰庭迈开步子,走向登机口,“你们按住人,我自己进去。”

    毕,男人疾步冲进了登机口,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快速越过了安检口。

    他像狼一般巡视着四周,不顾安保人员的阻拦,怒吼,“陈竹!”

    终于,他透过血色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少年所有的行囊也不过一个的双肩包。他站在远处,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

    “阿竹!”徐兰庭很快被安保人员控制住,但他从在部队长大,两三下掀翻了压制自己的人,“陈竹,你回头!”

    陈竹缓缓回过头,看见徐兰庭几乎满身是血的模样。

    少年的眸子微微一动,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停留。

    “陈竹,陈竹!”徐兰庭疯了一般往里冲,“别走…”

    几个安保从地上爬起来,奋力按住了徐兰庭,借着巧劲儿将男人绊倒在地。

    徐兰庭几乎是半跪着求陈竹留下。

    徐兰庭:“陈竹,你不会英语,也没有多少钱…”男人的眼眶一红,“你一个人,你能去哪儿啊。”

    “你想走可以,但你把大学好好读完行不行?”徐兰庭脑子混乱,无力又徒劳地挽留着渐渐走远的人,“求你。”

    “陈竹,你不是过重新开始么。”男人狼狈地跪伏在地,绝望地:“陈竹,我求你。”

    重新开始…

    陈竹看着男人的歇斯底里,目光怜悯又绝情。

    他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却叫徐兰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嘴型。

    “骗你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断裂,徐兰庭失血过多晕倒前,眼里是陈竹淡淡的那一句——骗你的。

    这句话,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心魔,伴随着血和泪,在徐兰庭圆滑无比的心上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

    徐兰庭没能握住流沙里最后一粒沙,眼睁睁看着陈竹消失在人海。

    少年像一场穿堂风,轰轰烈烈地吹过,又干干净净地消失。

    作者有话要:    徐兰庭发疯预备(啊~果然虐人渣我的字数就噌地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