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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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有想到,  随着徐氏的股票再创新高新闻之后的,是徐氏掌权人进派出所、入医院的惊天消息。

    徐兰庭在机场的动静闹得太大,被以寻衅滋事罚款接着进了医院缝针的消息,  怎么压也压不住。

    或者,徐兰庭根本没心思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在医院简单地缝过针,处理好伤口后,  徐兰庭一刻也没有多停留。

    他一面动用所有能用到的人手去追综陈竹的下落,  一面回主宅想找找陈竹离开前留下的蛛丝马迹。

    紫玉山庄像是尚未从喜悦中醒过来,沿途的鲜花铺满了整座山庄。

    徐兰庭一下车,  心就往下沉了沉。他眼前,  是鲜花铺就的路,  是伫立两旁迎接的仆从,连乐队的乐师都翘首以盼,静静等待。

    所有人,  都在等。

    都在等陈竹回家。

    徐兰庭深吸口气,  沉声:“都撤了。”

    老管家一见徐兰庭的模样就吓了一跳,  他也没敢多问,忙不迭叫人将装饰物都撤下。

    徐兰庭缓步走进大厅,饭桌上的菜肴已经热了很多遍,鸡尾酒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他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忽地一笑。接着男人抬手,狠狠扯下桌布。

    盘子叮咚碎了一地,  酒水泼洒,桌上的蜡烛沾了酒精轰地烧起来。

    底下人都吓得不轻,眼见火舌一路顺着桌布烧到了窗帘,众人尖叫着、慌忙地找水救火。

    混乱之中,男人站在火光前,  幽深的瞳仁里满是烈焰的倒映。

    他眯了眯眼,颓然地看着他精心准备的一切化为灰烬,看着那个兔子蛋糕飞速地融化在火光中。

    “三公子…”老管家担忧地望着面无表情站在火光前的男人,“三公子?”

    徐兰庭低头,以手抵住额心,冷声:“徐伯,将家里这几天的监控全部调出来,还有陈竹的房间——”他一边,一边朝陈竹曾经住过的卧室走去。

    男人异常的冷静更加让人担心,老管家只能按着徐兰庭的吩咐将监控都调了出来。

    可是他看着监控里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年,怎么也弄不懂,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管家敲开房门,本以为徐兰庭会竭尽所能地将房间查个底朝天,可一推门进去,他只看到徐兰庭有些颓丧地坐在飘窗的沙发上,目光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公子?”老管家,“监控都已经调好了,您看看?”

    男人的声音沙哑,“不用了。”

    徐兰庭的状态实在是太差,老管家有些不放心地走近。

    走近了,老管家才发现沙发上还有一张字条。

    徐兰庭苦笑一声,字条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发皱。

    “食宿费、医疗费…”徐兰庭忽地低声笑起来,可那声音却带着隐隐的崩溃,“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想欠我。”

    “欠条,”徐兰庭咬着牙,“又是欠条…我们之间的全部,就是这么一张欠条。呵…”

    男人忽地垂下头,将脸埋进掌心。

    那一张欠条轻飘飘落在了地上,老管家俯身捡起,看见上面笔锋凌厉的字迹,不曾想,看上去那样温柔的孩子字迹却如此不羁。

    欠条上将这几天的食宿费都算在了其中,老管家叹了口气,“三公子,陈竹先生既然写了欠条,就表明他不会一直消失,总有回来的一天。”

    “是啊。”徐兰庭抬眼,眼底满是红色的血丝,“可是徐伯,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不堪…他宁愿放弃前程,离开家人,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再也不下去,徐兰庭根本不敢想,他的阿竹…连英语都得磕磕跘跘的孩儿,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国外,要怎么活下去。

    比起愠怒,更折磨徐兰庭的是迟来的自责和心疼。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他自问已经竭尽全力地挽留,也做好了跟陈竹共度余生的算…

    甚至,只要陈竹愿意,他们马上就可以为彼此戴上那枚象征永恒的戒指。

    徐兰庭终于肯将自己的所有放入天枰之中。

    精于算计的男人生平头一次不计代价地交付自己的全部。

    可徐兰庭等来的,是陈竹的离开。

    陈竹以最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碎了徐兰庭关于他们未来的全部想象。

    徐兰庭不明白,他的全心全意为什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他迷茫至极,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的阿竹回来呢?

    迷茫、不安、自责愧疚——所有软弱的、徐兰庭曾经鄙夷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囚困着他。

    他一脚踏入了红尘中,跌入了陈竹亲手布下的深渊。

    他无从挣扎,也不想挣扎。

    随着舆论的发酵,徐兰庭进派出所的新闻迅速传遍了整个圈子。

    而徐兰庭没有一点休憩的间隙,他必须整理好所有的情绪,飞快地应对一切。

    否则,那群时时刻刻紧盯着他位子的人,随时会跳出来撕咬。

    可徐兰庭只是久久地坐在飘窗前,迟迟没有动作。

    “三公子,夫人刚刚来电话问你这边的情况。”老管家看着徐兰庭黯然的模样,叹息,“她,您再不给外界一个交代,家里那群人…”

    徐家群狼环伺,徐永连更非良善之辈。徐兰庭必须随时以万全的的姿态面对一切,否则一着不慎,他这些年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

    可徐兰庭只是淡淡地:“你我现在放下一切去追他还来得及么…”

    阿竹是不是还在因为我错过了他的生日生气?

    那我现在放下一切去挽留他,还来得及吗?

    老管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什么,他看着这个自己从看着长大的男人,竟有些不认识徐兰庭。

    他所认识的三公子,不会为了任何事而放下徐氏。甚至是徐兰庭自己,都排在徐氏之后。

    寂静的卧室,一声沉重的叹息。

    徐兰庭起身,老管家以为他要去公司。结果男人:“准备车,我要去一趟中关村。”

    他没有丝毫要料理徐家那群人的心思,驱车去了中关村。

    他绕过了自己家的方向,将车停在了方旭门口。

    上一次见方旭,徐兰庭还游刃有余,以高高在上俯视的态度,看待这个微不足道的“情敌”。

    而这一次,徐兰庭却站在他家楼下,仰视着那个窗口的位置。

    男人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是要强行闯入方旭家里的架势。他只是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扇落地窗。

    徐兰庭知道方旭一定看见了自己。

    如男人所预料,方旭按捺了半个时,终于忍不住掀开窗户朝着他大吼了一声,“滚!”

    男人嘴边挑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对于方旭的怒吼无动于衷。

    天色渐晚,徐兰庭带着一身伤孤身站在夜灯下,像是等不到方旭下来就会一直站到天亮。

    论起算计人心,方旭到底不是徐兰庭的对手。

    凌时分,方旭带着一身怒火冲到了徐兰庭跟前。

    “混蛋王八你到底想干什么?”方旭揪着徐兰庭的衣领,奈何男人生得太高,他不得不踮着脚,不过气势还是很足,“你别以为我会怕你,你们徐家想动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徐兰庭不避不让,垂眼看着怒气冲冲的方旭,只问他,“陈竹,在哪儿?”

    方旭一听见徐兰庭提陈竹就气得不行,高声吼:“你还有脸提他,要不是你逼他——”着,方旭扬起拳头狠狠砸在了徐兰庭脸上。

    徐兰庭被得偏过头去,嘴角瞬间冒出血丝。

    但是,他只是抬手捻去了血迹,像是不知道疼,“陈竹,”男人反复地问,“在哪儿?”

    方旭想起今天早上陈竹来告别,临行前那副落寞的模样。

    少年本该有灿烂光明的前途,却不得不背井离乡。

    就因为这么个人渣,就因为徐兰庭这个人渣…

    方旭狠狠推开徐兰庭,“狗东西,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不是有本事吗?你不是有权有势,不是无所不能么?”方旭狠狠朝徐兰庭吼,“我告诉你,就算我知道,我也绝对,绝对不可能告诉你!”

    “滚!别站这儿碍老子的眼!”

    方旭撂下狠话,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而徐兰庭一言不发地听完了方旭的辱骂,便转身上了车。

    至少,他从方旭的口中知道陈竹还没有定下来,大约,是不想被他发现行踪所以要中途辗转好几个国家。

    逃…徐兰庭能够深刻地感觉得到,陈竹在逃离他。

    陈竹像对待洪水猛兽一样对待徐兰庭——这比任何人的谩骂都来得锋利,狠狠地划过徐兰庭的心口。

    徐兰庭极力摒弃涌上来的阴郁,咬紧牙关,去了下一个地方。

    姜健仁被一群人推搡着带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身睡衣。

    他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戴,走近了才发现半夜忽然闯入自己家的人是徐兰庭。

    “你,你想干什么?”姜健仁看着眼前的阵仗,不由脊背发寒。

    徐兰庭扫了姜健仁一眼,而后挥挥手示意手底下的人开始动作。

    一群人按住了姜健仁,开始翻找着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姜健仁吼到一半,看见有人轻易地破解了他的电脑,随即他电脑里的所有资料被一扫而空。

    而后,一支藏在柜子里的录音笔被翻找出来。

    徐兰庭扫了一眼,问他:“填志愿的那天,你有没有碰见陈竹?”

    姜健仁咬着牙:“没有…”

    “那他放弃学业的事情,有没有跟你过?”

    姜健仁愣了一瞬,随即不敢相信一般,“不,不可能。”陈竹明明有最好的未来,怎么可能…

    “不可能,他都已经被保送了。”姜健仁错愕地抬起头,试图从徐兰庭的眼里分辩真假,“他明明,还有那么伟大的志向,他的理想还没有实现——”

    姜健仁意识到什么:“是不是你?是你把他——”

    “闭嘴。”徐兰庭沉着脸,卡住了姜健仁的脖子,“姜健仁,当初你在我跟陈竹之间挑拨离间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男人手上的力度加重,姜健仁几乎窒息。

    “,陈竹走之前,你有没有看见过他?”

    姜健仁忍着窒息感,恶狠狠地瞪着徐兰庭:“是你,是你毁了他。你知道他是多少人的希望吗,你知道有多少人盼着陈竹出人头地!你为什么要逼走他!”

    “呵…”徐兰庭冷笑一声,缓缓松手,“你以为,你跟陈竹的那些话,不是在逼他么。”

    徐兰庭双眼一眯,“所谓的天之骄子,‘十六中之光’、未来栋梁,你将这些东西强加在陈竹身上,威胁他跟我分手。”

    姜健仁从窒息中得救,咳嗽着,几乎跪在了地上,“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是为了他好,我是为了陈竹的未来…”

    着,姜健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低声哭泣着,“我没有想过要把他逼走,我只是想让他走上正道。”

    徐兰庭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再给他,在确定姜健仁手里没有能威胁陈竹的东西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徐兰庭。”姜健仁忽地出声,“你知道要是陈竹当初要是没有遇见你,他会是什么样么?他会有简单却快乐的高中,会有精彩的大学生活,他往后的人生会和理想为伴,他会过得很幸福。”

    姜健仁缓缓:“可是,你却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了陈竹的生命中。你的出现,就是陈竹人生中最大的灾难和污点。”

    离开姜健仁家中时,已经是凌时分。

    徐兰庭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他合着眼,却一丝睡意都无。

    方旭的话,姜健仁的话糅杂在一起,在徐兰庭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还未等徐兰庭理清思绪,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了进来。

    徐兰庭微微坐直了些,“您好。陈——先生。”

    陈文国也是一夜没睡,电视里反复播放着陈竹的采访,他每看一次,心上的钝痛便多一分。

    “你是,徐兰庭吧。”陈文国按着陈竹给的联系方式,拨通了对面的电话。

    “我是陈文国,是陈竹的爷爷。”陈文国缓缓,“我想你是记得我的。有些话,我虽不想来赘述,但想到你不择手段也要将陈竹捏在手心里,我不得不再一次。”

    他:“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你一定要绑着陈竹不肯放手。徐少爷,我想问您一句,到底是为什么?”

    徐兰庭一句话也不出,他沉默着,没有出声。

    陈文国叹了口气:“你的为人我了解过,感情对于你来不过就是这个相处得不好,就换了下一个。你就,不能放过陈竹吗?”

    “难不成,就因为陈竹先离开了你,你觉得被人了脸心里不松快?”

    “陈先生,”徐兰庭终于出声,“您别这样。”

    陈文国冷冷:“怎么,你徐兰庭的脸就不得么?”

    “徐兰庭。”陈文国想起陈竹孤身在国外,心里就一阵阵地疼,“你放过我们竹儿,放过他,成么?”

    陈文国:“我教养他一场也算历经艰难万苦,他能从这山沟沟里走出去也十分不容易。你要是还有一丁点儿良心,放过他,放过我们陈竹行吗?”

    徐兰庭忽地不出一句话,直到电话挂断,他也没能出一个字。

    陈文国的一字一句,都尖锐地扎进了徐兰庭的心口。

    他缓缓弓着身,长长地呼吸着,愧疚感几乎将他的脊背压弯。

    “对不起,”男人徒劳地,无力地,低声,“阿竹…”

    原来,他的爱才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