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A+A-

    公开考试持续整个月,  这一个月里,当地的图书馆、自修室爆满,就连平时无人问津的公园都满是抱着电脑书籍复习的人。

    陈竹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的那日,  初冬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绒花似的白雪簌簌飘落,  似一层甜蜜的糖霜,  落在街头的每个角落。

    陈竹拢紧了大衣,  闯入风雪中。他的肩头瞬间落满了雪花,连睫毛上都是一层薄薄的冰雾。

    “瑞雪兆丰年啊。”电话那头陈文国感慨,  “这边儿都穿上春衣咯。”

    陈竹呵出一口白雾,  “是啊。”一转眼,他离家快有两年。

    陈文国当然无比思念自己的孙子,  可这个倔强要强的老人却不肯露出一丝软弱,只是着山里的果子熟了、鱼苗苗都大了、寨子里的孩子们都成天见嚷嚷问竹子哥去了哪儿。

    老人家不动声色的思念,陈竹当然明白,他笑着:“等这边安定下来,我就买机票。”

    昨日如梦,  梦如昨日。离开故土太久,  陈竹夜夜的梦里,都是那条窄的水泥路。

    陈文国明显高兴了许多,嘴上却:“大老远的,  瞎折腾…”他顿了顿,又问,“那个叶熙,  他跟不跟你回来?咱们这边儿穷是穷了点儿,玩儿的地方也不少。”

    叶熙…陈竹心里沉了沉,自从那夜跟叶熙提出分开冷静后,他就刻意关闭了关于叶熙的所有。

    遗憾也好、失落也罢,  陈竹将所有的情绪都包整理好,归入了角落里。

    如今考试结束,迟来的失落瞬间笼罩着陈竹。

    他吸了吸鼻子,吐出一口白气,“他…”陈竹犹豫着,“他可能,不会跟我回去。”

    陈文国了解陈竹,一听陈竹犹疑不定的语气,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竹儿,我们老一辈思想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但是有一句话,爷爷还是得啰嗦一句。”陈文国,“爱情,很多时候是锦上添花。”

    陈竹明白陈文国的意思,从到大,陈文国教给陈竹的都是修炼自身、立志报国。

    在陈文国教授的君子之道中,从未提及过风月,而陈文国也似乎刻意避开了这些。

    陈文国:“将来你要投身的事业,需要的是能够跟你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他太了解陈竹,知道这孩子从孤苦,内心缺乏温暖和爱。

    可温柔乡最消磨人的意志,无用的温柔只会绊住陈竹前行的脚步。

    陈竹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更被陈文国的话刺中了内心。

    他热烈而纯粹的爱,都是经年孤苦下压抑太久的火山,一点点火星,就让陈竹爆发沦陷。

    他曾经向往轰轰烈烈的爱,也曾期待细水长流的情义——这些都是他被压抑了太久的、对于刻板规矩的反抗。

    从前他背着所有人跟徐兰庭在一起,不顾一切地奔赴、不管不顾地沉沦,无外乎,是被徐兰庭的那一点点火星,勾起了压抑已久的热烈。

    时移世易,在茫茫的雪色中,陈竹望着朦胧的天宇,忽地生出一个念头——或许,他生来就不该为任何人停留。

    有些人,天生不属于爱情。

    陈竹想,或许他就是那类人。

    雪色朦胧的天宇下,陈竹似乎望见一只落单的飞鸟。

    飞鸟永不降落。

    陈竹从前觉得飞鸟太过绝情,可在领略过为梦想疯狂的滋味儿、尝过了风云中的肃杀、经历了暴风雪的摧折。

    谁,宽广的天宇就比不上温暖的窠臼呢?

    风月之外还有理想,爱情让人疯狂,理想亦如是。

    陈竹:“爷爷,我…”他有许多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一句郑重的承诺,“我会尽快学成归国。”

    “好。”陈文国清楚自己对于陈竹太过狠心,甚至是绝情。

    可他要培养的,是能够推着这个国家前行的一份子,而不是沉溺于情爱中的庸碌之辈。

    残忍也好,无情也罢,陈文国狠着一颗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期盼陈竹能完成他自己的使命。

    考试月终于过去,陈竹第一时间咨询了沈清渠,对方在看过他大致的答案后,给出了结论,“成绩是达标的,但是名校的录取还要考虑成绩之外的很多因素。”

    陈竹知道,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无非是等待。

    他无愧于心,也无愧于自己这些日子的拼命努力。

    电话那头,沈清渠似乎有些犹豫,他先是问过了陈竹近期的时间,又提到了机构里要举行一些颁奖典礼。

    “不过那些都要等考生的成绩出来之后,才举行。”沈清渠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犹豫着开口,“在这之前,倒是可以大家私底下聚一聚。”

    陈竹回想了一下班级里的人,其实很多不过是点头之交,大家都忙于跟成堆的试卷交道,并没有太过的交集。

    “嗯…”沈清渠似乎也清楚之一点,可他还是想争取些什么,或者,无法轻易放弃,“简简单单聚一聚,就当告个别。”

    陈竹倒是没有迟疑,一来他已经辞去了餐厅的工作,时间还算充裕;二来沈清渠确实帮了他很多。

    “那时间地点定下来,你告诉我。”陈竹,“我会去的。”

    电话那头的人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是轻微的咳嗽,似乎是被水呛到。

    “那好。”沈清渠鼓作镇定地,“我会发邮件通知大家。”

    陈竹一笑,“老师,私底下聚餐而已,不用这么正式。要不我去群组里一声吧。”

    沈清渠反应过来,也一笑,真是糊涂了…他笑着:“我来吧,请你…你们吃饭,自然是要老师来的。”

    聚餐的时间很快定了下来,班上的同学倒也很给沈清渠面子,纷纷答应下来,还嚷嚷着要带礼物谢谢沈清渠。

    陈竹也反应过来,他确实应该给沈清渠带一个礼物。

    他翻了翻户口里的钱,近一年的时间里,陈竹省吃俭用也算存了一笔钱,学费和大学第一年的生活费都不成问题。

    陈竹估摸着沈清渠也不会收太过贵重的礼物,他想了想,比起价格,似乎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起身,从书架上找出宣纸。

    陈竹提笔,墨色在柔软的纸张上晕开。他的笔锋向来洒脱,这次下笔却端得稳重。

    纸上四个大字,是陈竹对沈清渠的感谢,也是陈竹对自己的提醒。

    这一路帮助他的人很多,无论是那个不露面的校董,还是沈清渠,甚至是起早照顾他的叶熙——这些人,陈竹都一一放在心上。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陈竹好生将这副字晾干,又细细地装裱好。

    “陈竹,你到哪儿了?”沈清渠来电话问。

    陈竹带上礼物,套上外衣,“我现在出发。”陈竹想了想,忽然送礼或许唐突,还是提前跟沈清渠一声比较好,“嗯…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你喜欢。”

    没想到,沈清渠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你发个地址,我去接你。”

    不一会儿,陈竹就在街边看见了沈清渠的车。

    寒风肆虐,陈竹没想到沈清渠还亲自下车,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柄漆黑的伞在头顶撑开,沈清渠像是不知道冷,只是将陈竹拢在伞下,“走吧。”

    车上的暖气很足,将车外的寒潮阻隔开来,温暖而干燥。

    陈竹还未将自己的礼物拿出来,眼前就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嗯?”陈竹有些疑惑地望着沈清渠,而对方却镇定地发动了引擎,淡淡地:“给大家准备了点儿礼物,这是你的。”

    沈清渠顿了顿,缓缓转动方向盘,“回家再看。”

    “谢谢。”陈竹将那个精致的盒子收好,而后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雪。

    这么些年,他虽然学会了开车,可上了车还是难以避免地会有些头晕。

    “头晕就看看窗外,分散分散注意力。”

    那个人曾经漫不经心地握着方向盘,一边着,一边又将油门踩到底。

    男人似乎从不会在意旁人的感受,他追求速度,那么无论身边的人再头昏脑胀,他也不会慢下来哪怕一点儿。

    许是紧绷了多年的神经忽地松懈,这些日子,陈竹总会想起徐兰庭。

    徐兰庭的坏、徐兰庭的很、徐兰庭的招摇、放肆、无情…

    记忆苦涩的回甘,久久地停留在喉间,不痛,却经久不散。

    沈清渠咳了咳,状似不经意地挑起闲聊的话题,“你…给我准备了,礼物?”

    “嗯。”陈竹回过神,从包里拿出自己装裱好的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自己写的。”

    沈清渠缓缓地将车子倒入车位,扫了一眼陈竹手上的东西,嘴角轻轻一抬,“你自己写的?”

    “谢谢。”沈清渠停好车,转身,望着陈竹,他漂亮而狭长的眼眸里倒映出陈竹干净的笑容,“我很喜欢。”

    沈清渠礼貌地询问,“可以拆开看看么?”着,他低头,看着手里包装得十分用心的礼物。

    “可以。”陈竹看着沈清渠忽然绯红的耳尖,有些莫名。

    男人心地拆开了外层裹着的彩纸,入眼的是端方的四个大字。

    沈清渠嘴边的笑意一顿,“恩山义海?”

    “嗯。”陈竹点点头,他见沈清渠脸上神色不似开心,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我——”

    “没有。”沈清渠微微咬紧了后牙,扯出一个笑,朝陈竹,“写得很好,很好。”

    恩山义海,很好,很不错…

    作者有话要:    太困了…后面的竹儿醉酒,明天修好了再发菜鸡落泪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