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有话要: 上一章末尾新增了一些剧情。
沈清渠追出来的时候, 陈竹正抓着书包带子立在墙角,站得笔直。
寒风中,陈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 没有一丝醉意。
沈清渠叹了口气, 将外套披在了陈竹肩上, “怎么这么急着走?”
“我, 我喝醉了。”陈竹撑着一丝清醒,却因为喝醉, 眼神变得直白又单纯。
在陈竹直勾勾的注视下, 沈清渠毫不意外地红了脸。
当然,他不会知道, 那样直白的目光,全然是因为陈竹真的喝醉。
沈清渠掩饰地咳了咳,偏过头,片刻,又咬着唇, 对上陈竹的目光。
“陈竹, 以后,你别叫我老师。”沈清渠着,将陈竹手里捏着的盒子拿过来, 亲手拆开上面的带子。
沈清渠缓缓开盒子,递到陈竹眼前。
在陈竹清亮的目光下,沈清渠有片刻的瑟缩, 可最终,他还是将礼物递到了陈竹手上。
陈竹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上的东西。
唔,似乎, 好像…是一枚精致的,徽章?
陈竹记得,爷爷也有一枚勋章,红彤彤的,是光荣的象征。
好想爷爷,好想回家…陈竹吸吸鼻子,眨眨眼,直勾勾地看着盒子里价值不菲的宝格丽玫瑰金胸针。
看着感动得红了眼眶的人,沈清渠靠近了些,抬手握住了陈竹的手腕,“我很…欣赏你。”
沈清渠垂眼看着陈竹水红色的唇,喉间一滚,“我希望,你可以——”
“阿竹。”夜色里,一个低沉强势的声音闯了进来,将暧昧的气氛碎。
沈清渠回眸望去,被跑车的车灯晃得眯了眯眼。
全球限量版阿斯顿马丁在繁华的唐人街格外惹眼,而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似乎比那辆招摇的跑车更加惹眼。
来人一身休闲低调的衬衣黑裤,沈清渠却看出来,那是阿玛尼今年最新的春季高订。
无论是男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还是随意别在袖间的顶级袖扣,无一不透露着对方崇高的身份。
“您好,您是阿竹的老师吧?”徐兰庭伸手,礼貌地着招呼,可目光却徐徐盯住了沈清渠身后的陈竹。
沈清渠跟他握了握手,只是短短一瞬的交锋,他就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强势。
男人的手宽大而有力,不轻不重地给了沈清渠一个下马威。
而沈清渠在不清楚徐兰庭身份的情况下,也流露出一丝防备。
“哦,您可能不认识我。”徐兰庭带着得体的笑意,“我叫徐兰庭,是…”男人的目光一寸寸,缠紧了陈竹,“阿竹的,哥哥。”
他像一只蓄谋已久的狐狸,精致得连每一丝毛发都收拾得妥妥贴贴。
“如果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得带朋友回去了。”徐兰庭着,就要朝陈竹伸手。
“不行。”沈清渠挡了挡,他微微皱眉,“抱歉,毕竟我不认识你,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亲自送他回家比较好。”
“嗯?”男人只是轻声一笑,狡猾地,“沈老师,您不会还要占用学生的私人时间吧?”
徐兰庭随即挑眉,看了看目光“清醒”,靠着墙站得笔直的人,“我是不是还得跟您证明,我是他哥哥?”
着,徐兰庭端着无害的笑意,跃过沈清渠,走到陈竹身边。
他没有轻易触碰陈竹,只是垂眸看着眼前人。而徐兰庭视线徐徐下移,很快瞄见了陈竹手上贵重的“礼物”。
徐兰庭咬了咬牙,端着笑朝沈清渠:“沈老师,能让让么?”
沈清渠犹豫了一瞬,开口问陈竹:“陈竹,你认识他么?”他还不清楚陈竹喝醉的程度,毕竟,陈竹的醉意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陈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绕了一圈,最终停留在扮得花枝招展的徐兰庭身上,无他——只因为,徐兰庭胸前那枚亮晶晶的胸针吸引了陈竹的目光。
他直勾勾地看着徐兰庭的胸针,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来,还是我亲自送陈竹回家比较稳妥,抱歉。”沈清渠正欲上前,徐兰庭偏身,将人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徐兰庭有些无奈地,“我家孩儿喝醉了就这样,没办法。”他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回眸,朝陈竹,“阿竹,我问你——”
男人一字一句,:“玉经磨琢多成器…”
未等徐兰庭语毕,陈竹下意识接了一句,“剑拔沉埋更倚天。”
沈清渠哑然,徐兰庭勾唇,又:“阿竹,君子…”
“君子坦荡荡,人常戚戚。”
“克己复礼…”
“克己复礼是为仁。”
“一食一饭——”
“够了。”沈清渠出声,他皱眉,看着结对子似的二人,觉得荒唐又不对劲,可又挑不出什么错。
徐兰庭耐心一向有限,他也懒得跟沈清渠绕圈子,一手将陈竹肩上的书包接过,一手握住了陈竹的胳膊。
“那,沈老师我们就不扰了,祝您桃李满天下。”徐兰庭半抱着人,扫了沈清渠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陈竹。
他:“阿竹,回家好么?”
怀里的人尖刺收敛,显露出让人心痒的乖巧,点点头,“嗯。”
车子里的暖气开得低,不至于让骤然从寒风中入座的人觉得发晕,徐兰庭等陈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调高了暖气。
他没有再看向陈竹,刻意强逼自己移开了视线。
跑车引擎轰鸣,就在围观人群准备一览超跑炫酷的跑姿时,车子却乌龟似地往前挪了挪。
路边举着手机,准备抓拍跑车的众人一愣,就这?
围观的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而车子却始终以龟速向前挪动着。
一旁的自行车轻易超过了赛车级别的超跑,风里留下一句,“亲爱的你看,四轮的还跑不过咱二轮的呢。”
男人才不在乎四周异样的眼光,慢慢行驶了一段路后,才渐渐加速。
他一边踩油门,一边透过后视镜看着陈竹的脸色。
陈竹迷迷糊糊地趴在车窗边,看着纯白无暇的雪色天宇,呵出的白气,在窗户上结成一圈水雾。
见人并没有晕车的迹象,徐兰庭放下了心,缓缓地将车驶入了高速路。
而就在车子驶入高速的时刻,陈竹忽地出声:“我头晕。”
徐兰庭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随即放缓了声音,“很晕么?能忍十分钟吗?”
“不能。”
“阿竹,现在是高速路,我不能停车。”徐兰庭握紧了方向盘,徒劳地哄他,“你乖,很快就到了,行不行?”
“不行。”
“宝贝,你忍一忍,嗯?”
“不——”
徐兰庭急中生智,脱口而出,“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陈竹毕,木着脸望着窗,“不能。”
徐兰庭无奈地叹息,他看了看左右的车道,思索着将车停下的可能性。
谁知,陈竹忽地:“开窗啊。”
他抬指,在雾气凝成的圈上,画了个更的圈,“开窗。”
天寒地冻的,要是开窗徐兰庭估计两人身上马上就能结出冰渣子。
“很冷。”徐兰庭想了想,还是开了一点儿缝隙,而后又抬手将暖气调高。
“我不怕冷的。”陈竹着,伸出手,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他似乎有些疑惑,眉头紧紧地皱着。
徐兰庭怕陈竹晕车,一路逗着他话,“怎么了?”
“不见了。”陈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随即淡淡一笑,“手上的冻疮没有了。”
徐兰庭身形一僵,肺里吸入的分明是暖洋洋的气流,可却像是瞬间置身暴风雪中。
莫斯科、暴风雪、冻疮…
男人失语了片刻,他深深吸了口气,哑着声音,问他,“还有呢。”
陈竹想起来什么似的,低头抬起自己的裤脚,看了看,又捋起衣袖,看了看。
男人一瞬间就明白了,手腕、脚腕、甚至是脚趾,都曾经被冻伤过。
“还有…”徐兰庭缓了缓,才,“还有哪里疼?”
陈竹却忽地淡淡一笑,“都没有了。”他迷迷糊糊,见到自己身上的伤都不翼而飞,开心得咧出一个笑容。
没有地方疼了,不会再疼了。
陈竹舒了口气,安心地闭着眼,靠在了椅背上。
而徐兰庭始终紧紧咬着牙关,眼眶瞬间泛红。
“阿竹。”徐兰庭声音沙哑,“哥对不起你。”
那些年陈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剑,一下下剜着男人的心,近乎凌迟。
车子下了高速,徐兰庭便再也撑不住,他将车停在了路边,缓缓低头,靠在了方向盘上。
男人原本挺拔的肩背颓丧地弯折着,死一般的寂静围绕着他,几乎将他吞噬。
陈竹睡得并不舒服,他不耐地动了动,发出细的哼声。
昏沉中,车子开合的声音模模糊糊,陈竹似乎听见男人下车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是谁呢…陈竹企图抓住一丝清醒,却忽然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的力度很大,却也只有一瞬,下一秒,他就轻轻松开了些许,像是抱着易碎的珍宝,珍重地将人拢在怀里。
“还冷么。”
陈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头疼,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让他有些抗拒,他挣了挣。
可男人虽然抱得很心,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挣扎了一会儿,陈竹就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强迫的滋味。
陈竹板着脸,言辞严肃,“非礼勿碰。”他戳了戳男人的胸膛,“我要生气了。”
陈竹的话音一落,徐兰庭便缓缓松开了他。
他不是怕陈竹生气,而是怕他难受。
陈竹晃晃悠悠从车上下来,被冷风吹得一哆嗦。
“上车好不好?”男人想将人哄回车子里,“外面很冷。”
“不好。”陈竹倔得很,固执地想自己走回家。
徐兰庭脱下外衣,套在陈竹身上,拢着人,偏身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冷风。
“车上暖和,我们上车,嗯?”徐兰庭敞开大衣,将人拢在了怀里,一遍遍哄着陈竹。
陈竹眼前一片漆黑,鼻尖嗅到了熟悉的古龙水尾调。
他忽地发狠,一把推开了徐兰庭。
陈竹将人推开后,回头就想跑,可雪路地滑,他还未跑几步,就朝地面栽去。
陈竹下意识抱着头,想减轻疼痛——可他却没有感觉到痛。
徐兰庭从冰冷的雪地上挣起来,半抱着人,无奈叹息,“成,比从前更能折腾人。”
他一把扯起陈竹,将人背起。
陈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经趴在了男人宽阔的肩背上。
“不坐车喜欢吹风,成,”徐兰庭咬着牙,将人往上颠了颠,一步步踩在雪地上,“咱们就吹风。”
背上的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徐兰庭呼出一口白雾,时光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夏日。
醉酒的少年哭哭闹闹,可一到背上,就安静得不行。
徐兰庭偏头,鼻尖碰了碰陈竹白净的面颊,“还是要背,才肯听话,是不是?”
陈竹眨眨眼,直勾勾地跟他对视,“不是。”
徐兰庭看不得那样的眼神,偏过头继续走,“成,你最乖。”
过了一会儿,就在徐兰庭以为陈竹睡着了的时候,背上的人慢慢地辩驳着,“从唐人街到高速路车费是十六美元。”
“高速路口还要收费,加起来超过二十五美元。”陈竹精确地算到了自己家的车费,“…太多钱,我没有钱啊。”
陈竹声地辩驳,“我没有钱。”
男人停下了脚步,红了眼。
他缓了许久,才不至于在陌生的街头失态。
徐兰庭:“乖,不怕。”他背着出走多年的人,慢慢走在繁华的、却不属于他们的街头。
“阿竹很厉害,现在有钱了。”徐兰庭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不怕了,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