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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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入哈佛的前几个月,  陈竹忙得晕头转向。

    大学的课堂跟高中全然不同,尤其是一些老教授的课,学生的思维要极其敏锐,  才能从教授删繁就简的内容中,剖析出核心。

    而课后的夯实基础,答惑解疑,  都要靠自己。

    就这样,陈竹每天三点一线,  忙碌却充实。

    他沉浸在浩瀚磅礴的知识海洋中,  拼尽全力地汲取着养分,  沿着科技创新的道路,一步步,坚定地前行着。

    “哥哥,我还是在你们学校的cafe等你。”叶熙每个周末下午,都会准时过来,  找陈竹帮忙补习。

    陈竹原本算再找一份工作,好在叶熙的学习态度很端正,学习成绩也渐渐地有了些起色。

    他也实在忙得抽不出时间找中介,  于是就每个周末帮叶熙补习,  挣点儿生活费。

    陈竹到的时候,  叶熙已经点好了两杯咖啡,正低着头检查上一节课陈竹留给他的功课。

    “哥哥!”叶熙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陈竹,眼睛顿时就亮了,他挥挥手,高高兴兴地让出位置给陈竹。

    “这次的题目好难,”叶熙皱着眉头,心翼翼地望着陈竹,  “哥哥,我要是做错了,你别生气啊。”

    “嗯。”陈竹废话不多,直接开始批改他的功课。

    叶熙看着陈竹微微蹙起的眉心,抿了抿唇。

    他并不是因为陈竹批改他的功课而紧张,而是…陈竹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

    叶熙不是没有见过陈竹用功的模样,可那时的陈竹就算再忙再累,也会骑着自行车,吹吹海风。

    或者买上一杯西瓜汁,为苦涩的生活添上一点儿甜。

    可现在的陈竹…叶熙不上哪里不对劲,却直觉,陈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叶熙捏着咖啡杯,思绪纷杂。

    “还行。”陈竹言简意赅,精确地指出了叶熙的弱项,“但是,你的行文逻辑还需要大量的练习。”

    “好。”叶熙乖乖地点头,眼神却停留在陈竹微微蹙起的眉心。

    陈竹,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呢?

    叶熙按了按笔,听着陈竹给他讲题。

    陈竹的声音天生带着冷意,可话的语调确实最温和。

    然而,最近叶熙发觉,那份隐藏在冷清下的温柔,好似越来越少。

    陈竹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埋头于书海中,对万事都毫不在意的冷淡。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呀…叶熙眨眨眼,视线从试卷上,偷偷溜到陈竹脸颊。

    陈竹头也不抬,轻轻敲了敲桌子,“专心。”

    “对!就是专心!”叶熙毕,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立刻捂住了嘴,眨巴着眼睛看着陈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叶熙的声音闷闷的。

    他终于发觉,陈竹对所有的事儿,都专心得过了头。

    一本书一看就是好几个时不抬眼,一道题一解就是一天,甚至,有时连饭都忘记吃。

    陈竹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飞速地转动着,推着他不停地往前走。

    他一刻不曾停下,好像一旦停下,就会被什么绊住脚。

    所以陈竹日以继夜,不曾停歇,也不敢停歇。

    叶熙闷闷不乐地上完了课,又念念不舍地跟陈竹道别。

    “哥哥,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呀。”叶熙朝他挥挥手,眼神落寞。

    他什么时候,才能以拥抱,去安慰他的哥哥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声问候,都要思虑再三才敢出口。

    “我会好好学习的。”叶熙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他要更加努力才行,他要快点站在陈竹身边,好好地护着他。

    给叶熙补完课后,陈竹忽地闲了下来。

    他抿了几口咖啡,却不敢多喝,怕晚上没有睡意。

    就在陈竹算去图书馆度过整个下午的时候,沈清渠发了个信息,约他一起吃饭。

    想起已经推辞过对方太多次,陈竹犹豫了一瞬,还是答应下来。

    而从沈清渠字里行间的措辞来看,陈竹隐隐觉得,这顿饭,怕不是那样简单。

    凡事不破不立。陈竹收拾好书包,沈清渠愿意跟他当朋友最好,至于更多的,他实在是给不了。

    餐厅是校门外的一家中式餐厅,很多中国留学生都会在周末得空的时候过来吃饭。

    陈竹到的时候,正是饭点,餐厅里十分热闹。

    沈清渠今天穿了一身修身的衬衣,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胸针,他取下了鼻梁上的眼镜,秀长的眼睛没有了遮挡,灯光下,眼神干净而透亮。

    其实,从沈清渠的身上,陈竹或多或少能够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们志同道合,一样赤诚,同样为了理想奋进。

    如果,能够跟沈清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陈竹是很愿意的。

    可沈清渠却从身后拿出了一束花。

    一朵娇艳火红的玫瑰。

    沈清渠知道分寸,所以没有浮夸地买上一大束让陈竹为难。

    “一个的见面礼。”沈清渠笑着,“今天路过后边校区的时候,见到一个女孩在卖花,就随手买了一朵。”

    路过、顺手、恰巧,沈清渠的每一个字,都拿捏着适当的分寸。为了不让陈竹为难,男人一言一行都谨慎而细致。

    “谢谢。”陈竹接过花,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支新买的钢笔,回赠给男人。

    沈清渠修长白皙的手指,徐徐拂过笔身,他低头,笑着:“礼尚往来?陈竹,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欠人情。”

    “你想吃点儿什么,”陈竹翻开菜单,“我请客吧。”沈清渠帮了他不少,他一直都想着得请他吃顿饭。

    沈清渠:“晚餐我已经安排好了。”他将陈竹送的钢笔戴在了衣襟口袋。

    饭店里人声鼎沸,沈清渠觉得有些吵闹,但他知道陈竹喜欢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

    所以,比起安静的西餐厅和华而不实的烛光晚餐,沈清渠还是选择了热闹的饭店。

    虽然,在这样喧闹的地方告白,难免有些难为情。

    但沈清渠在饭菜上桌的时候,还是给服务生递了个眼色。

    服务员低笑一声,走到陈竹身边,“先生您好,我们店里最近来的大师傅是贵州人,希望今天的菜您能喜欢。”

    贵州人?陈竹看着桌上熟悉的菜色,笑了,“还真是。”他尝了口粉蒸肉,味道还算正宗。

    “喜欢么?”沈清渠垂着眼,望着他。

    “嗯。很久没吃这么正宗的家乡菜了。”陈竹笑着,“你也尝尝。”

    沈清渠不太会吃辣,但还是尝了几口。

    看着嘴唇都辣得发红的人,陈竹有些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喜欢吃辣。”

    “不,”沈清渠擦了擦嘴,仍旧温温柔柔地看着陈竹,“我喜欢。”

    他缓缓:“只是,凡事都会有一个过程。我想,以后吃惯了——”

    “学长。”陈竹知道沈清渠想什么,“抱歉。”

    沈清渠先是愣了愣,随后了然。他自然知道陈竹不会轻易答应他,他也有耐心等待。

    既然陈竹还没有准备好,那么,沈清渠也没有多什么。

    但陈竹却罕见地皱紧了眉,沉默了许久。

    “没关系的,陈竹。”沈清渠,“我愿意等。”

    “可我不愿意。”陈竹依旧皱着眉。

    他闭上眼,眼前是徐兰庭腥红含泪的眼…

    徐兰庭这个男人心肝里都藏着毒,他的眼泪、他压抑的哭腔,还有那天绝望的眼神,都是无色无味的毒,慢慢地侵蚀着陈竹。

    男人确实如陈竹所愿,从他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出现得轰轰烈烈,离场也闹得轰轰烈烈。

    好在,徐兰庭似乎真的没有再纠缠陈竹的算,彻底如陈竹所愿,消失不见。

    可徐兰庭就是这样狠,就是要退场,也不甘心默默无闻。

    他宁愿陈竹恨他,也要霸道地在陈竹的心上留下片刻痕迹。

    “学长。”陈竹有些迷茫地看着沈清渠,“我…”他顿了顿,只是叹了口气。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徐兰庭的存在感都太强。男人的强势、热烈,霸道又毫不讲理地在陈竹的生命里,为非作歹。

    “没事儿。”沈清渠耐心地,“时间会治愈一切。”他望着陈竹低垂的眉眼,缓声,“再深的伤,不都痊愈了么?”

    沈清渠一语中的,陈竹苦笑,徐兰庭不愧是徐兰庭,就是退场也要搅得他心神不宁才甘心。

    陈竹叹息,笑着,“没错。”

    他知道,两年前的风暴他都挺了过来,现如今,不过是波澜,他的心,也终究会静下来。

    只是,他并不喜欢这样被人影响的感受。

    陈竹需要的,是理智,是冷静,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扰乱他的思绪。

    所以,陈竹索性将自己的每分每秒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只要一直朝前跑,那些晦暗纷杂的思绪,就能被抛在脑后。

    陈竹只想静下来…

    静下来…饭店里忽地安静了一瞬,电视里播放着国内的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陈竹的耳中。

    “近日,徐氏前任经理徐永连刑满释放,徐永连在出狱后便又回到了徐氏——”

    徐永连没有接受记者的采访,只是在经过媒体的时候,微微扫了一眼镜头,目光阴毒。

    陈竹算了算时间,徐永连已经出狱近一个月。

    而就在这一个月内,徐氏风波不断,公司内部也动荡不安。

    “徐永连疑似与徐氏总裁反目成仇,就在徐永连出狱后不久,就发起了对徐兰庭的诉讼…”

    陈竹闻言,眉间一蹙。

    以徐兰庭的性子,早该在徐永连出狱的那一刻就将人按死,更别让徐永连进公司。

    而现在舆论已经发酵到这种地步,徐兰庭却没有丝毫动静。

    周围已经有人在议论,“一家人还能这么自相残杀,不愧是豪门。”、“你不知道吗?徐永连就是被徐兰庭亲手送进牢里的。”、“真的么?”

    “这种豪门里的恩怨,真的太复杂了,也不知道徐兰庭这些年都是怎么坐稳总裁的位置的。”

    耳边人声吵闹,陈竹锁着眉,继续看电视里的报道。

    可是媒体对于徐家内部的纷争所知也不多,只是大概得出了“徐兰庭以非法的手段进行商业竞争”

    非法手段、商业竞争…不知为何,陈竹忽地想起那天夜里,自己为了跟徐兰庭撇清关系,脱口而出的那些话。

    他对徐兰庭的指控都是事实,男人确实不择手段,游走在法律的边界线上。

    “你就是个人渣”、“你以为,我陈竹会要一个人渣么?”

    徐兰庭当时的眼神,陈竹刻意没有去看,却依旧记得徐兰庭沙哑的声音。

    “要是,我能洗清这一身罪孽…”

    嘭——陈竹手边的瓷杯不慎被他碰倒,水迹撒了满桌,滴答滴答地砸落在陈竹的手腕。

    陈竹缩了缩手,水珠落在他手腕上触感,像极了那天男人的眼泪…

    够了。

    陈竹忽地起身,匆匆跟沈清渠道了个别,就冲出了餐厅。

    夜风呼啸,陈竹站在风口,耳边的风声变得模糊,徐兰庭决绝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荡。

    “阿竹,别怕了。”、“往前走,别回头”

    陈竹深深喘了口气,闭了闭眼,强压着什么。

    可是,回忆就像决堤的水坝,奔涌着,在陈竹脑海里掀起波涛。

    那天醉酒片刻的失忆,其实,后来陈竹都记了起来。

    他记得徐兰庭家里一柜子的糖葫芦;记得徐兰庭挽起袖子为他熬汤的背影;记得男人半哄半骗地让他喝醒酒汤。

    陈竹记得徐兰庭那晚的冒犯、也记得风雪中,男人稳稳地背着他,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

    男人的肩背很宽,看似轻佻的人,却走得很稳很稳。

    陈竹趴在他的肩头,听着风雪呼啸,却没有受一丝寒意侵扰。他被徐兰庭紧紧地背着,身上裹着徐兰庭厚厚的大衣。

    温度、气味、呼吸…陈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记得,徐兰庭耍无赖似地抓着他的手,在白雾朦胧的橱窗上写字。

    “徐兰庭爱陈竹”徐兰庭自己写完还不算,又抓着陈竹的手,按在上面。

    徐兰庭怕陈竹受冻,只是让他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陈竹也爱徐兰庭,对不对?”徐兰庭透着坏,故意引陈竹话。

    陈竹要睡,他就轻轻颠一颠他,反复地问,“陈竹,也爱徐兰庭,对不对,嗯?”

    最终,陈竹不耐地哼了一声,徐兰庭便笑起来。

    男人自欺欺人地将陈竹的回应,当作宝贝揣进了心窝。

    “哥哥也爱你,宝贝。”

    陈竹,全都记得。他记得那夜的胡闹、纠缠…

    还有雪夜里,徐兰庭落寞的低叹。

    “竹儿,哥哥真的好爱你啊。”徐兰庭呵出一口白雾,将陈竹往上颠了颠,鼻尖蹭蹭他的脸颊。

    “我该怎么办啊,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