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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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门声咔嚓一声。相机里,  身着学士服的人明眸皓齿,眉眼如玉。

    “,恭喜你提前毕业!”

    陈竹在这三年多里成绩优异,  不仅在大四的实习中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甚至获得了校长荣誉毕业生的身份。

    在人才济济的哈佛,他仍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天赋,  闯出了一条光明的坦途,优秀得让人望尘莫及。

    完成了绶带仪式后,陈竹给蒋明卓了个电话。

    他能有一份这样出彩的实习简历,蒋明卓帮了他不少忙。

    “那你之后的算呢。”蒋明卓似乎很忙,  电话那头是断断续续敲击键盘的声音。

    哪怕是这样,  男人还是耐心地跟他了几条出路。

    “你可以继续在环保部跟进研发进度,  但我想,你的志向更高远,  所以,  前几天国内一支研发队伍跟我这边合作的时候,我向他们推荐了你。”

    陈竹:“真的吗?”或许其他人会选择留在美国赚钱,  可陈竹却日夜都想着回到家乡,回到那个贫瘠却温柔的土地上。

    蒋明卓笑了,“看来,  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不过,  那边招人的门槛不低,我只是做个中间人,  之后的,得靠你自己。”

    但,蒋明卓知道,以陈竹的优秀资历,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发光发热。

    “我会努力去争取这个机会的!”陈竹有些激动,他摸了摸学士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一定会尽力争取。”

    “好。”蒋明卓一笑。面对理想时,一向沉稳的人仍旧赤诚得像个孩儿。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可陈竹的赤子之心却不曾转移。

    这也是为什么蒋明卓会帮助这个孩子的原因,身怀理想,立志报国的人,值得所有人尊重。

    蒋明卓:“那我就祝愿你,理想成真。”

    “谢谢。”陈竹想了想,改口,“蒋哥。”

    蒋明卓:“甭谢,咱们回国见。”

    “您也要回国吗?”陈竹记得蒋明卓早在多年前就将公司总部挪到了美国。

    “嗯。我之前的那个环保项目,是要在国内开展。”蒋明卓那边有电话进来,所以他言简意赅,“好东西不能便宜了外人,正好国内有市场需求。”

    “好。”陈竹知道蒋明卓很忙,所以没有再多问。

    可蒋明卓却多了一句,“不过,你这次回去要心徐氏。”

    “嗯?”陈竹这几年对徐兰庭的了解,都止步于电视里匆匆播过的新闻。

    他会驻足在电视机前,报亭前,透过上面的只言片语猜测徐兰庭的遭遇。

    短暂的停留后,陈竹选择继续行路。

    他做不到全然不在意,但也止步于匆匆一瞥的关注。

    几年前的那个少年,已经不会将自己局限在风月中。

    从前的少年抱着破碎的心,飞蛾扑火般朝徐兰庭奔赴;如今的陈竹,奔赴的是星辰大海、远方的波澜万里。

    “听,徐兰庭那个大伯仍死咬着不肯放手,这场诉讼案也拖了好几年。”蒋明卓。

    陈竹:“徐兰庭虽然没有进监狱,但他的行动受限,他…”

    那个男人答应过他,要放手消失,大约也不会再来纠缠。

    蒋明卓:“不是徐兰庭,是徐永连。”男人顿了顿,还是算将国内的情形跟陈竹清楚。

    “你们贵州那边这几年在脱贫的情况,我想你是知道的。今年,上头下了文件要全面铺盖信号站,修建铁路。”

    这些陈竹都知道,可蒋明卓的语气却有些沉,陈竹隐隐觉得不对劲。

    “但是这几天,我听到了一些风声——徐永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算在那片搞房地产。只要那边贫困县的帽子一摘,就准备动手。”

    “什么?”陈竹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火。

    建设生产还没有起来,这帮吸血鬼就要炒房的主意,真他妈…

    蒋明卓揉了揉眉心,“现在徐家内部斗得厉害,趁机钻空的人太多。

    那块地是徐氏一早就搁置了的项目——当时徐兰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将手里所有的房地产项目都收回、撤销。

    但,这次徐氏里头鬼名堂太多,徐永连的人又不知道从哪里将这块地找了出来。”

    他虽然厌恶徐兰庭,却不得不承认,有徐兰庭把持的徐家还勉强像个样子。

    至少,不会赚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钱。

    “油锅里的钱也敢去捞。”蒋明卓冷笑,“不要命。”

    陈竹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那没有人管么?”

    “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蒋明卓,“但要真是这样,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陈竹咬牙,“嗯。”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单薄,但要真是如此,就是粉身碎骨,陈竹也要挡在那群为非作歹的人跟前。

    因为这件事儿,陈竹将回国的时间又往前提了不少。

    他迅速地理清了所有的手头工作,推掉了无关紧要的社交,就连沈清渠提出要请他吃饭庆祝,陈竹都推辞了。

    时隔多年,陈竹终于如愿踏上回家的路。

    漂泊在外的游子,终于有了归家的一天。

    机场登机口,沈清渠又问了几句陈竹回国后的算。

    问到最后,沈清渠还是不放心,“情形有些复杂,要不我跟你一起,正好我也有认识的教授在国内——”

    “不用。”陈竹很感激他的帮助,但是沈清渠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年底就能从副教授转正。

    而且,沈清渠帮他的已经太多。

    “学长真的很谢谢你,但是这些事儿,我得自己去面对。”陈竹不想将气氛弄得这样沉重,一笑,“贵州菜可辣得很,学长你吃不惯的。”

    沈清渠闻言,无奈一笑。

    他只能帮陈竹将行李都送去托运,而后便陪着陈竹在登机口等航班。

    “叶熙,他没来?”

    陈竹摇摇头,无奈,“他一听我要回国,连大学都不肯上,听这几天被他爸关禁闭呢。”

    “孩儿脾气。”陈竹笑着,“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

    沈清渠垂下眼,叶熙的荒唐胡闹,大约也只有他能理解了吧。

    就连素来自恃稳重的沈清渠,也有丢下一切去追逐陈竹的冲动。

    陈竹太过优秀而耀眼,纯澈而赤诚的灵魂能轻易叫人陷落、追逐。

    纨绔的叶熙能为他刻苦求学,只为配得上他。

    而人渣徐兰庭都能甘心束手就擒,许是为了博陈竹的同情,许是真的算改过自新,干干净净地站在陈竹身边。

    无论是叶熙,还是徐兰庭都飞蛾扑火般纠着陈竹不肯放手。

    沈清渠点开自己发送的求职邮件,他看着自己的求职邮件,犹豫了一瞬。

    他不是难以舍弃现在的名利,而是怕自己真的放下一切跟随陈竹回国,对于陈竹,会不会成为一种负担?

    沈清渠的爱谨慎微,却细细流淌了多年。他没有叶熙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徐兰庭的不择手段。

    “知道你忙着赶最早的航班。”沈清渠拿出保温饭盒,“吃点垫垫肚子。”

    饭盒只是一碗简简单单的瘦肉粥,点缀着葱花香菜,开胃也养胃。

    这就是沈清渠给陈竹的爱,平凡却温暖,不会给陈竹增添任何负担。

    “谢谢。”

    看着陈竹微微垂着眼,慢慢吃饭的模样,沈清渠攥了攥手,克制住了想抱抱他的冲动。

    “各位旅客您好,本次航班即将开始登机——”

    陈竹看了看航班信息,起身,“学长,我…”

    他话还未完,竟看见沈清渠微微红了眼眶。陈竹一顿,随即拍拍沈清渠的肩,“又不是永远不见面了。”

    “好。”沈清渠望着陈竹,含泪一笑,“陈竹,万事心,一切平安。”

    临近走入登机口的时候,陈竹回头看了看沈清渠,他想了想,还是:“谢谢你,沈清渠。”

    沈清渠抿着唇,上前,轻轻拥抱了他。

    啪——一叠照片甩在了方桌上。

    徐永连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瞧见没有?”徐永连笑起来脸上横肉堆砌,左脸上的刀疤随之弯起,似一条攀爬的蜈蚣,“痛快不痛快?”

    徐永连不知道从哪儿听到徐兰庭为陈竹做的事儿,自以为抓住了徐兰庭的把柄。

    男人垂着眼,眼尾横直,睫毛落下的阴影将瞳仁掩藏。如此,他的神色便隐藏在了灰色的阴翳中。

    照片上,沈清渠正和陈竹在机场拥抱。

    不仅如此,还有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的背影;在食堂用餐的身影;在图书馆一起看书到深夜。

    徐永连来回踱步,这几年他已经跟徐兰庭耗了太久,但是徐兰庭油盐不进,既不出手,也不退让。

    比起窝里斗,徐永连愈发觉得,徐兰庭似乎是在拖延着什么。

    所以,他这几天更加焦躁,恨不得从徐兰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窥探出点儿什么。

    “爱情和事业不可兼得啊,徐兰庭,你在这儿跟我耗,你那情儿——”徐永连冷笑,“就要落在别人手里。”

    徐永连大发慈悲似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不过是想让你离开徐氏,也不是诚心想让你吃牢饭——毕竟一家子人,老爷子那儿也难交代。”

    他缓缓按了按徐兰庭的肩膀,端起长辈的架子,“从前的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肯放手,我就成全你跟你那个情儿。”

    男人低垂的眼眸终于略抬了抬,不痛不痒地扫了徐永连一眼。

    徐兰庭甚至懒得跟他费口舌,唇边泄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徐兰庭,现在公司里的人已经换了一轮。”徐永连咬牙,“你以为你还能翻身吗?”

    徐兰庭挑眉,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敲着,面上一派宁静。

    眉宇间却沾染了细腻的温柔。

    他的阿竹,终于顺顺利利地毕业了。

    他的那只飞鸟,终于要回家了。

    徐兰庭被束了三年多的手脚,终于懈了劲儿。

    他扫了徐永连一眼,冷笑一声,起身离去。

    自始自终,他连一句话都懒得。

    徐兰庭从来不屑同自以为是的蠢才较劲。

    他跟徐永连耗这些年,一来是为了找个牢笼关着自己;二来,他得为陈竹将前路硌脚的尖刺挑一挑。

    开庭的日期近在眼前,徐兰庭是被告方,只能短暂地出来透透气。

    又是一年夏,烈阳滚滚,徐兰庭长眸微眯。

    “张寸光那边如何?”

    来接他的人是霍焰,霍焰一面盯了盯周围,一面压低了声音,“上钩了。”

    “很好。”徐兰庭冷笑,“可以准备开始了。”

    张寸光当初要在油锅里捞钱,拿着一块贫困县的地皮准备邀功。

    当时,徐兰庭就驳回了张寸光的项目——不曾想,徐氏一乱,张寸光就拿着那份项目投靠了徐永连。

    当初被徐兰庭驳回的项目竟又开始筹资。

    “墙头草。”霍焰低声骂了句脏话,“这种人干脆——”

    “干脆不了。”徐兰庭慢悠悠地往拘留他的酒店走,“张寸光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徐家内部盘根错杂,张寸光又沾亲带故,还有点儿声望。

    所幸,徐兰庭是比他们更恶的存在,没人能在徐兰庭眼皮子底下玩儿心眼,斗心计。

    张寸光自以为是,徐兰庭便将计就计。

    张寸光——是徐兰庭亲手递到徐永连手里的一把刀。

    一把将徐永连赶尽杀绝的利刃。

    霍焰冷哼一声,“徐永连看着蠢,这次,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点儿门道——陈竹的照片你看了?”

    徐兰庭这才有了些正色,“盯着点。”要是徐永连敢对陈竹下手…

    “一直都暗地里盯着徐永连,你放心。”霍焰知道徐兰庭不许任何人去扰陈竹,所以只是盯紧了徐永连。

    霍焰抱着胳膊,长眉一压,“我问的是,你怎么样?”他撞撞徐兰庭的胳膊,“怎么样,看着陈竹跟别人搂搂抱抱的,别又寻死觅活啊。”

    “我什么时候寻死觅活了,”徐兰庭一笑,“我可惜命着呢。”他的阿竹还好好地在人世间,他怎么可能甘心下地狱。

    “我还等着君子,可怜可怜我呢。”徐兰庭含着笑,在一群便衣的带领下回到了酒店。

    开庭的前夜,徐兰庭终于等到了他的君子。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陈竹静静地看着这个消失了三年的人。

    许是这些年折腾得厉害,徐兰庭瘦了些,人看着也没那么强势——头发长了些,发尾微卷,愈发显得眉宇高挺,徐兰庭奶奶俄罗斯人的异域风情,在徐兰庭身上显露无遗。

    “怎么,不认得了?”徐兰庭抱着胳膊,偏偏头,一笑。

    陈竹缓缓坐在他对面,掌心攥起。

    他盯着徐兰庭看了一会儿,“你这几年的事儿,我都知道。”

    徐兰庭敛眸,随即低头一笑。

    是啊,闹得满城风雨的,哪里能不知道呢。

    “你被徐永连起诉,我知道;差点败诉,我也知道;被关押,我…都知道。”陈竹一字一句地。

    他顿了顿,接着,“徐兰庭,我全都知道。”

    徐兰庭出声:“好了,别了。”陈竹却像是听不见,徐徐:“但是,我还是没有回来。”

    “徐兰庭,”陈竹,“你现在明白,我是什么人了么?”

    良久,男人才抬起眼眸,辗转牢狱多年眉间都没动一下的人,瞬间红了眼眶。

    “知道。”徐兰庭红着眼,笑着,语气里有无奈、有宠溺,“早就知道了。”

    风月之外,还有理想。徐兰庭还不清楚陈竹的性子么?

    “所以,我今天来的目的,”陈竹拿出国内研究团队的拟录用通知,按在了玻璃上,“不仅仅是来看你。”

    徐兰庭眼帘微微一颤,盯着那页薄薄的纸看了一会儿。

    而后,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了几年来唯一真心的笑。

    “恭喜你。”

    陈竹垂眸收起纸张,:“我们要调研的地方,就是徐氏盯上的那块地皮。”

    “如果,徐氏的工程一旦开工,那么我们做得再多都没有意义。”陈竹着,抬眼看向他,“徐兰庭,那块地不能动。”

    徐兰庭舔舔唇,笑着:“哦,原来是来求人的。”他撑着下巴,眨眨眼,“陈竹,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么?”

    陈竹捏紧了手里的纸张,坐直了些,“你想要多少报酬,我都会尽力——”

    “嗯?”徐兰庭挑眉,轻笑着,压低了声音,“这些话,你不是该坐在哥哥的腿上,慢慢地么?”

    徐兰庭绝不会允许任何挡在陈竹跟前,但——这不妨碍这个狡猾的男人,借此发挥。

    毕竟,他想陈竹,已经想得快要发疯。

    “你,”陈竹起身,怒目看着他,“徐兰庭——”

    徐兰庭仰头,直长锐利的眼尾,变得格外勾人。

    他舔舔唇,笑,“不过,看在咱们那么熟的份儿上,”男人倾身,点了点玻璃,“就隔着玻璃,亲一口吧。”

    毕,徐兰庭的目光一寸寸,盯在了陈竹赫如渥赭的唇上。

    男人贴近了些,微微眯起了眼,明目张胆地勾着他下地狱,“徐永连的资料,还有他背后那个张寸光…”

    他笑着,像一只狐狸,“阿竹,过来。”

    陈竹手掌抬起又落下,攥紧又松开。

    徐兰庭的眼睛深邃似海,浅色的瞳仁下,暗流涌动。

    他是勾人下地狱的恶鬼,是步步为营的狐狸,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却也是,陈竹年少时,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伤他最重的人,也是爱他最深的人。

    陈竹垂眸看着他,徐兰庭的脸在玻璃后,变得有些模糊,男人秾丽的眉眼若隐若现,薄而浅的唇,轻轻停在玻璃前。

    “阿竹,我很想你。”男人哑声。他幽深的眸中,波澜翻涌,眼底的思念几乎要决堤…

    眼泪…陈竹不愿再看见徐兰庭的眼泪,他闭上眼。

    隔着一层微凉的玻璃,隔着三年的分离,隔着五年的爱恨纠葛…

    陈竹似乎又尝到了徐兰庭淡而冷的气息。

    他分明闭着眼,却好似看见了男人漂亮的眼微微弯起;似乎能够感受到,徐兰庭微凉的唇,落下,挨紧…

    够了…陈竹站起身,下意识用指尖捻了捻唇,他皱着眉,“我该走了。”

    “哦——”徐兰庭拖长了尾音,额头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看着陈竹离开,脸上一副“公子,再来啊”的狐狸精模样。

    他微微趴在玻璃窗前,抬高了点儿声音,“阿竹…”

    “怎么?”陈竹以为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一回头,却看见了徐兰庭有些怔愣的神情。

    徐兰庭怔了片刻,随即垂下了通红的眼。他低声自语,嗓子忽地沙哑,“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头…”

    他不知在梦里这样呼唤过陈竹多少次,而每一次,陈竹留给徐兰庭的,都是渐行渐远的背影。

    “明天开庭。”徐兰庭忽地,“你——”

    “我会去看看的。”

    “不,”徐兰庭仍旧垂着眼,缓缓,“别来。”

    他可以在任何狼狈的境地,都端出一副淡定自如的虚伪模样。

    唯独,不想叫陈竹看见落魄的自己。

    陈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撂下一句话,“别把自己玩死了。”

    “好啊。”徐兰庭轻快地。

    能玩死我的,从来只有你啊,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