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童年番外】
近一个月的假期, 是陈竹这几年过得最为懒散的一段日子。
徐兰庭对他的宠溺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要不是陈竹反对,男人几乎能撇下公司, 二十四时陪着他。
“我又不是孩儿,”陈竹推了推身后的男人, 不知道第几次声明自己是个成年人,“徐总——”
“嗯, 叫我什么?”
浴池里泛起水花, 涟漪沿着两人四周蔓延开来。
陈竹被温泉泡得雪白的手腕攀在泉边, 一下下扣着边缘细的石子儿。
男人的手劲儿挺重,陈竹抿着唇,不出话。
这段日子,徐兰庭每天都会带着陈竹泡温泉,在天然的泉水里,细心地给他按腿。
其实,陈竹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 可徐兰庭却认为年轻时落下的伤病,到老了还会犯。
于是,陈竹每天都会“享受”到来自徐兰庭专业的手法。
陈竹就不明白了, 平时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他的男人, 按起他的伤腿来简直铁面无私, 无论他怎么反抗, 都毫无用处。
“嘶。”陈竹被微微的刺痛激得蹙眉,“徐兰庭, 轻点儿。”
徐兰庭按着他的腿,不让他乱动,“乖, ”他放缓了手劲儿,“痛则不通,忍一忍。”
陈竹皱着眉,不耐地挣了挣,“不按了,疼。”
男人撩起水珠,按了按陈竹的肩膀,示意他乖乖地,不许乱动。
“宝贝…”
陈竹不肯听话,抬手捂住了徐兰庭那张能会道的嘴,蹬了蹬腿。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而后,陈竹掌心一热——徐兰庭笑得狡黠。
陈竹松开手,转身就要朝岸上跑,“流氓。”
接着,哗一声,陈竹被男人强拽着拖入池子里。徐兰庭强势地将人抱在怀里,跟抱着一尾滑溜溜的鱼儿似的,一不留神就会溜走。
“阿竹,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徐兰庭叹了口气,一手圈着陈竹的腰,一手捏上了陈竹的伤腿。
就在陈竹要喊疼之际,徐兰庭偏头,轻轻堵住了那张不听话的唇。
男人吻着他,感受着唇上的刺痛,嘴边却浮现一丝笑意。
曾经碰得头破血流,都不会哼一声的人,也只有在徐兰庭面前才会流露出骨子里的任性。
徐兰庭的手离开了陈竹的腿,渐渐往上。
“嗯…”陈竹闷哼一声,偏过头,按着徐兰庭的肩。
“阿竹,撒娇可不是这样撒的,”男人舔了舔唇,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得叫哥哥,知道么?”
水色中,徐兰庭的侧脸泛着一层清润的水波,幽深的眼眸沾染了陈竹的影子,勾人至极。
陈竹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而后闭上眼,凑上前…
水声中,一声低低的声音,“疼,别按了。”
“哥哥…”
在温泉山庄里折腾了半天,两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色昏黄。
陈竹仰靠在徐兰庭怀里——如今他已习惯像个孩儿似的,被男人搂在怀里。
没办法,徐兰庭总有一万种法子让他就范。
他看着车窗外瑰丽壮阔的天宇,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又是一年夏,夏日的黄昏像是要占尽四季的风采,将所有华丽壮阔肆意泼洒在人间。
陈竹格外喜欢夏日的黄昏,他眯着眼,像只懒洋洋的猫儿似的,躺在徐兰庭怀里。
“宝贝,”徐兰庭附在陈竹耳边,低醇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等会想吃什么?”
陈竹闭上眼,笑着:“徐兰庭,你是不是报了厨师班?”
徐兰庭的下厨的手艺堪称一流,不仅将贵州菜做得有模有样,最近还开始倒腾川渝菜,麻辣鲜香无一不是陈竹喜欢的口味。
“嗯——”陈竹作势想了想,还浸润着水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浑然不觉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勾人。
徐兰庭忍不住又将人按在后座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司机已经见怪不怪,专心致志地目视前方,不敢多看后视镜里纠缠的身影一眼。
这几天陈竹都跟徐兰庭住在紫玉山庄,一来是徐兰庭坚持要他疗养,而紫玉山庄的温泉最是养人;二来,陈竹最近想了很多事儿,徐兰庭几乎每一天都在全力地朝他奔赴,知他所知,想他所想,徐兰庭越来越懂陈竹,几乎似这个世界上最为了解陈竹的人。
而陈竹却发觉自己还不够了解徐兰庭——徐兰庭最为阴暗的那段时光,陈竹也只是一知半解。
男人从来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哪怕陈竹开口问,徐兰庭也只会轻飘飘三言两语地带过。
仿佛那些伤痛不曾存在过。
看着徐兰庭利索地将排骨焯水,放进砂锅里,陈竹抱着胳膊,倚在厨房料理台前,“徐兰庭,你时候会做饭么?”
“嗯?”徐兰庭十指修长,拿刀的姿势十分赏心悦目,“没有。”
徐兰庭勾唇一笑,“阿竹,这辈子我也就为你做过饭。”
“哦。”陈竹对男人的甜言蜜语已经习以为常,他接着问,“那,你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闻言,徐兰庭顿了顿,而后满不在意地一笑,“还能做什么?学习,考试。”
陈竹起了好奇,“徐兰庭,我还没看过你时候的作业呢。”
不愧是学霸…男人无奈一笑,连他的功课都要查。
“在我时候住的房间里,”徐兰庭专心地处理着手上的食材,“叫徐伯带你去。”
老管家闻言,尽职尽责地带着陈竹进了电梯,“公子原来的房间在阁楼,可能会有点窄。”
“阁楼?”陈竹不免有些诧异,“徐兰庭时候住那儿?”
在陈竹的印象中,徐兰庭是站在徐氏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怎么会沦落到住又窄又矮的阁楼?
徐家主宅规模堪称宏大,不可能连个孩子的房间都空不出来。
老管家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笑着,眼底却是惋惜,“毕竟那时候,公子还是个孩子。”
陈竹听得不甚明白,直到推开了那间阁楼的门,他才懂得了老管家话里的意思。
阁楼里只有一张简单的睡床、一个书桌、一口半旧不新的皮箱。
陈竹站在书桌前,上面甚至连台灯都没有。整个房间居然比他那间破旧的老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可以想象得到,那时,年幼的徐兰庭被母亲当成棋子般推入了徐氏这个偌大的棋盘之中,那时候的徐兰庭还太,他没有可以依附的势力,没有父辈的庇护。
像一只爪牙还没长齐的狼,在狼群中艰难地生存。
陈竹并没有在阁楼里多留,房间里的物品少得可怜,一览无余。
他只是叫老管家帮忙,将那口皮箱子搬了下去。
楼下,徐兰庭仍专心投入在下厨的事业中,见陈竹抱着个巨大的皮箱子,笑,“怎么样,你老公的成绩过关了么?”
老公…陈竹无语地扫了他一眼,徐兰庭若有所感,即使是背对着他,也扬起手,转了转无名指上那枚金灿灿的戒指,“都过了明面了,阿竹,你什么时候能改口,嗯?”
陈竹坐在沙发上,一面按开箱子上的扣子,一面冷嗖嗖地:“改口可以,称呼不能乱。”他扫了徐兰庭一眼,“徐兰庭,该叫老公的,是谁?”
男人转过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好啊,”他意味深长,“今儿晚上,哥哥叫给你听。”
“你想听多大声的,我就…”
“徐兰庭,”陈竹即使断了徐兰庭的话,他的脸皮还没厚到当着别人的面上高速,“闭嘴。”
徐兰庭闻言,轻轻一笑,熟练地用雕花刀三两下雕出一只兔子来。
“咳咳,”陈竹掀开箱子,纸页翻动,灰尘飞扬,他一面咳嗽,一面将一张张试卷拿出来,“考得不错啊。”
徐兰庭的试卷收纳得很整齐,跟什么重要文件似的,一沓一沓都是用资料夹封好的。
从学到高中,分门别类,就像是公司的业绩表似的,要交给什么人检查一般。
陈竹翻了翻,发觉所有的试卷几乎都是满分。
他看了几张当年的高中模拟试卷,又怀着好奇,翻开了徐兰庭学时的作文试卷。
原以为会有什么惊喜,可徐兰庭这人简直无趣极了,连学作文都规规矩矩,没有一丝童趣可言。
陈竹还是第一次见人将游记写得跟旅行报告似的人。
“记洞庭湖一日游,记长城一日游…”陈竹感慨,“你去过的地方倒挺多。”
徐兰庭如实:“多半都是跟着我妈去各地考察,要么,就是跟着我爸做慈善,没什么意思。”
“看出来了。”陈竹着,默默阅读着徐兰庭的童年游记,那是他从未触及过的,关于徐兰庭的过往。
即便那些文字中都只是机械般的记载,但陈竹还是想从中窥探出点儿什么。
然而,徐兰庭的童年似乎并没有一丝惊喜,从那些年幼的笔墨中,陈竹只看到了一个被父母逼着快快长大的孩儿。
就在陈竹想要放弃的时候,眼前的纸页上忽然出现了“贵州”两个字。
“你,”陈竹有些惊讶,“还去过彝族乡?”
“嗯?”这回,连徐兰庭都有些诧异,他放下刀,洗干净手,凑到了陈竹身边,“我怎么不记得了。”
贵州彝族乡是陈竹生长的地方。
陈竹细细阅读着作文纸上的词句,再一次确定,徐兰庭确实去过陈竹的家乡。
那一年,徐兰庭就要学毕业,而陈竹也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
原以为十九岁那年的相遇,是命运的错位,不曾想,冥冥之中,缘分早已露出端倪。
徐兰庭想了想,依稀记得姜瑜那些年确实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做慈善。
而那时候的彝族乡还十分贫穷,哪怕徐兰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诧异于山区的落后。
当年的徐兰庭,也不过是个刚刚学会人情世故的孩子,尚做不到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陈竹几乎能想到,锦衣玉食的少爷忽然被丢进了山沟沟里,那狼狈又强撑着不露怯的模样。
想着想着,陈竹嘴边的笑意慢慢溢出,他望着徐兰庭,“老实,当年有没有哭鼻子?”
“哭鼻子倒不至于,”徐兰庭自己也很好奇,于是翻出箱子底下的一沓相册,“顶多是不耐烦。”
徐兰庭刚要翻开相册,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手上的动作一顿。
接着,男人不动声色地将相册挪到了一旁,俯身过来,抱着陈竹,“诶,你再看看,不定我当年还遇到你了呢。”
“我那时候才刚刚学会话,能有什么…”陈竹瞥见了徐兰庭的动作,心下一动,缓缓凑近,鼻尖触及了徐兰庭的脸颊。
陈竹轻轻吻了吻徐兰庭的侧脸,“不过,要是有你时候的照片,不定我能想起来当年遇见过你。”
“什么…”徐兰庭被他忽如其来的亲吻勾了魂,下意识想吻过去。
不料,陈竹只是偏头,越过徐兰庭的肩,抬手将男人藏在身后的相册拿了过来。
“你,”徐兰庭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阿竹…”
陈竹回头,啵地亲在了徐兰庭的唇上,“哥哥,给我看看。”
徐兰庭一时竟语塞,被一声“哥哥”收拾得服服帖帖,眼睁睁看着陈竹翻开了他的“黑历史”。
“嗯?”陈竹看着相册上的姑娘,一时有些不解,还以为这是其他人的相册。
他又回头看看相册上的名字。
“婷婷生日快乐?”陈竹疑惑,问徐兰庭,“这是送给你们家哪个姐妹的生日礼物?”
可陈竹分明记得,徐家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徐兰庭罕见地沉默着,似乎有些尴尬。
陈竹看了看徐兰庭,又看了看照片上长得浓眉大眼的漂亮女孩。
他问:“你妹妹?”
徐兰庭答:“嗯。”
“哪个妹妹?”
“忘了。”
陈竹失笑,“忘了?”他笑着,心中却忽地有了一个答案。
他细细地看了看照片上一脸冷漠的“漂亮妹妹”,唇红齿白,一双狭长却带着点儿英气的眼睛,加上那双手揣兜的姿势,和脸上不耐烦的表情…
好家伙,这位“妹妹”他曾见过的。
陈竹看看徐兰庭,又看看漂亮妹妹,而后低声笑起来。
“徐兰庭…”陈竹笑得止不住,他一边翻看着徐兰庭的黑历史,一边撞了撞徐兰庭僵硬的胳膊,“没想到,你时候还是个女装大佬。”
“咳,行了。”徐兰庭想抢回相册,却架不住陈竹的攻势,“哥哥,我想看。”
陈竹主动躺进了徐兰庭怀里,“你给我讲讲,你时候的事儿。”
他仰头,眼睛里干干净净,望着徐兰庭,“哥,我想听。”
在陈竹的视线下,徐兰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抱着陈竹,幽幽地:“成,你看,随便看。”
没法子,自己宠出来的祖宗,只能由他去了。
陈竹先是将照片从相册里取了出来,而后又拿到眼前,看得十分认真。
其实,乍看之下确实像女孩儿,加上徐兰庭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服,还留着一头过耳的卷发,活脱脱一个混血可爱——虽然那冷漠的表情跟可爱沾不上关系。
可陈竹仔细一看,还是能从徐兰庭的眉眼中,看出一丝英气。
他不禁有些疑惑,“你时候,为什么叫‘婷婷’?”陈竹记得上次跟姜瑜吃饭的时候,姜瑜似乎也无意中叫了婷婷。
当时,陈竹还以为自己听错。
“我这一辈恰好是兰字辈,”徐兰庭捏着陈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就随便取了个‘婷’,亭亭玉立的意思。”
“所以,你原来的名字,叫徐兰婷?”
徐兰庭笑着叹息,“对。”
陈竹更加疑惑,若徐兰庭时候扮得像女生是母亲的恶趣味,可竟然连名字都是女生?
他思索了片刻,想起徐伯的那一句话,“公子那年,也不过是个孩子。”
一直以来,陈竹对徐兰庭的认知,无非是狡猾、强悍、斯文败类,他没有想过,年幼而弱的徐兰庭该是什么模样。
陈竹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年,在徐家掌权的,是徐永连?”
“嗯。”徐兰庭抱着陈竹,沉声,“你知道的,徐家是个虎狼窝,养虎为患的道理,他们都清楚。”
所以,年幼的孩子为了生存下去,被剥夺了性别,被篡改了姓名,被迫以一个无害的、不构成威胁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时候,”陈竹望着徐兰庭,想从男人的眼底看出点儿什么,却只望见一片幽深的海,“都是以女孩儿的身份生活的?”
“没办法。”徐兰庭自嘲一笑,“徐家就只有女孩儿还能喘口气儿。”
陈竹看着照片上那个神情冷漠的徐兰庭,手指轻轻拂过那张年幼的脸庞。
他知道在徐家长大、生存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却没想过会艰难到这种地步。
在尚未懂事的年纪就要被迫戴上假面,戴上约束天性的镣、铐,在家族巨大的齿轮下,心翼翼地学着讨好、算计、隐藏自己的真面目…
陈竹将照片放回了相册,又将相册合上。
“怎么,不看了?”徐兰庭还以为陈竹得笑上一天才肯罢休。
“嗯。”陈竹转身,搂住了徐兰庭的脖子,轻轻地抱住了他。
徐兰庭顿了顿,眉眼一动,而后抬手环住了怀里的人。
“早知道你会心疼,”徐兰庭笑着,“我就早点儿拿出来给你看。”
“谁心疼。”陈竹埋头在男人的肩窝,蹭了蹭,“饿了。”
徐兰庭拍拍陈竹的背,“成,哥哥给你做饭去。”
陈竹抬起头,望着徐兰庭,眨眨眼,“哥哥。”
“嗯。”
他又唤了一声:“哥。”
徐兰庭这次没应他,只是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
“哥,”陈竹,“我给你一个家吧。”
他:“明天是周一,我们去领证。”
徐兰庭哑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只出了一句,“好。”
年逾三十的这一年,徐兰庭终于有了家。
从民政局出来的那天夜里,徐兰庭抱着陈竹,跌入了几十年前的一个梦里。
下过雨的山间,路上泥泞难行,一群大人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夫人,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会儿?”跟在姜瑜身边的助理实在走不动,转身指着身后的孩儿,“姐还呢,走不了这么长的山路。”
他身后的孩儿,一身蓝白相间的宽松运动服,裤脚挽起,底下的运动鞋已经被泥巴包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姜瑜走到孩儿身边,半蹲下来,捋了捋孩子卷卷的长发,“婷婷,累不累?”
还没到变声期的孩子,声音清脆,却带着寒潭似的冷漠,“不累。”
姜瑜张开手,“妈妈抱你去休息?”
孩子抱着胳膊,漠然地后退几步,“不用。”
母亲尴尬地收回手,朝众人摆摆手,“就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
助理寻到了一户人家,经过询问后,那家人热情地搬出了桌椅板凳让他们休息。
茅草屋下,姜瑜热情地跟主人家攀谈了几句,对方是个年轻的女人,常年做农活的缘故,手脚要比一般女子的粗壮些,身上背着个背篓。
正聊着,那背篓里忽地传出咿咿呀呀奶娃娃的声音。
女人颠了颠背篓,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意,“这是我侄儿。”着,背篓里冒出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猫崽儿似的,眨巴着眼睛着朝姜瑜看。
那娃娃生得白白嫩嫩,眼睛跟黑葡萄似的,一见人就咧着嘴笑,半点都不怕生。
“这孩子几岁啦?”姜瑜莫名喜欢这孩儿,问,“是个女孩儿吧?”
“是个男娃。”女人笑着把人抱出来,晃着胳膊将娃娃举高高,“诶哟,刚刚哄着睡了一会儿,估计是想伢伢嬢嬢咯。”
娃娃被颠得咯咯直笑,女人将他放下,摸摸他刺啦啦的头,“竹儿,叫姨姨。”
孩儿听话地叫了人,又伸着脑袋四处看。女人笑着叹了口气,同姜瑜讲:“孩子的爸妈都出远门做事儿去了,娃娃离了父母,这几天一直找呢。”
姜瑜:“那他还挺乖。”也不哭也不闹,就只拿眼睛四处看,似乎还不明白爸爸妈妈怎么忽然不见了。
“竹儿,”女人揉揉娃娃的脑袋,哄他,“水缸里的鱼儿醒了,你去看看?”
陈竹听见鱼儿,开开心心地点点头,跑着往后院去了。
水缸里有两条鱼,都是他的好朋友,一条叫白白,一条叫黑黑,陈竹每天都要跟白白黑黑玩儿一会儿,才肯睡午觉。
可今天,他的伙伴们却遭了秧。
陈竹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一身运动服人,不明所以。
徐兰庭扫了一眼那屁孩儿,继续弯腰将水缸里的水舀出来,慢慢地将鞋子上的泥巴冲干净。
陈竹看看水缸里的伙伴,又看了看舀水的人,想些什么,奈何词汇量不够,只吚吚呜呜了几句家乡话。
“孩儿,”四下无人的地方,徐兰庭暂时放下了虚假的礼貌,露出了些许孩子脾气,“你吵什么?”
见对方又了一堆他听不懂的方言,徐兰庭索性不再搭理他,洗完了鞋子,又将手伸进了水缸。
忽地,另一只肉乎乎的手也伸入了水里,先是摸了摸受惊的鱼,又摸了摸徐兰庭的手。
徐兰庭一向不喜欢被人触碰,可当陈竹的手探过来的时候,他罕见地没有不耐烦。
许是孩儿的手软乎乎让人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不曾想,那软乎乎的手忽地用力,捏住了徐兰庭的手背,哗一声,将他的手甩了出去。
徐兰庭被甩了一脸水,有些怔愣地看着陈竹。
对面的孩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嘴里嘀嘀咕咕,是徐兰庭听不懂的方言。
但,徐兰庭聪明地从屁孩儿的语气里听出了愤怒。
哦,原来是动了他家的鱼,生气了。
哼,徐兰庭也起了脾气,很是手贱地摸了摸鱼尾巴,见孩儿急了,便笑起来,“我就摸,怎么了?”
姜瑜还在外头跟女人闲聊,女人没有出过大山,对一行人都很是好奇,“你们家的姑娘长得好漂亮哟,还那么有礼貌,还是你们大城市里好。”
“那孩子确实挺有礼貌的。”姜瑜笑着,“也肯吃苦,这么多天也没见他抱怨一句。”
“那还是乖哟。”女人,还不忘夸夸自己家的孩儿,“我家娃娃也怪,在家也从不闹腾,听话得很哟。”
后院里,两个“乖孩子”从一开始的闹,升级成了互相泼水。
陈竹一心想要保护自己的鱼,抱着水缸子不肯撒手,而徐兰庭在山里憋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了点儿乐趣,贱嗖嗖地去抓水里的鱼。
一来二去,水缸倒了,两条遭殃的鱼在地面扑腾着,而罪魁祸首咧着嘴笑得一脸开心,当然他也没笑多久——随后孩儿一口就咬在了他的手上。
“艹!”徐兰庭大喊了一声。
方才还夸自家孩儿乖的两个大人,均是嘴角一僵,赶到后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淋成了落汤鸡的两个孩子。
“诶!竹儿,你咬姐姐做什么!”女人跑过去,抱开了陈竹。
姜瑜板着脸,“婷婷,你在做什么?”
徐兰庭甩了甩被咬的手,抿着唇没话。
女人抱着陈竹,颇有些不好意思,“哎呀,竹儿快跟姐姐对不起呀,不能咬人。”
姜瑜扫了徐兰庭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女人:“大姐,这真是不好意思,把你家的鱼…这样吧,我赔你钱。”
“嗐!多大点事儿,”女人利索地将两条扑腾的鱼儿又放回了水缸里,倒了些水进去,“没事没事。”
大人们互相道着歉,孩互相瞪着眼。
徐兰庭俯视着豆大点儿的屁孩,皮笑肉不笑,“对不起啊,我就是想洗个手。”
着他抬了抬还残留着齿痕的手掌,“你怎么这么凶啊。”
陈竹瞪着他,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坏。”
徐兰庭笑着,很是大度地摸摸陈竹刺啦啦的头,“没关系,也不怎么疼。”
陈竹皱着鼻子,张嘴——还没咬着,就被姑姑一把抱起来,“好了,竹儿不能咬人,”女人着,朝姜瑜一笑,“他平时也没这样。”
姜瑜笑得尴尬,徐兰庭平时也不这样…
大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陈竹趴在女人肩头,盯着那个坏透了的人。
徐兰庭偏头,朝他一笑,那双漂亮得雌雄莫辨的眼睛里,微光闪烁。
孩儿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陈竹见徐兰庭笑了,也跟着咧了咧嘴。
“傻乐。”徐兰庭冷哼一声,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他抬手捏了捏孩儿圆乎乎的脸,“屁孩儿。”
女人笑着颠了颠陈竹,哄他,“竹儿,快叫人呀。”
陈竹盯着徐兰庭看了一会儿,嘴甜甜地咧开,“哥哥。”
哥哥…徐兰庭身形一僵,而后愣愣地站在原地。
陈竹又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姜瑜和女人都笑起来,一旁乘凉的大人们都笑了。
只有徐兰庭,愣愣地看着那个眼睛圆圆的孩子,良久,才轻轻应了一声。
“哥哥。”
“嗯。”
作者有话要: -婚后
陈竹:“叫老公。”
徐兰庭:“好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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