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A+A-

    元宵这天, 宫里虽不早朝,但三品及以上官员须到太和殿磕头。

    钟毓天没亮就醒了。

    因二奶奶的缘故,刘福再不敢叫起, 只比着往常的时辰早上一刻, 偷偷在墙根扣两声窗框,等过一会儿, 里头门开, 伺候梳洗的婆子们才敢进来。

    钟铭早早的在前厅等候,见他出来,递上护手道:“早起我还有一门亲戚要走, 你们两口子陪老太太待会儿,晌午我跟你嫂子回来了, 你再过张家。”

    钟毓扭头道:“年前不是还闹着要跟郡主府断了干系么?怎么还要走这门子亲戚?”

    他不是外人, 钟铭也不隐瞒。

    “好歹那也是她的亲娘, 圣上嘱咐着要多走动,该有的场面话, 自不能少。”

    钟毓性子可没这么圆滑,带着些少年气盛,瘪了瘪嘴,嘟囔道:“当初丢了,自是没算找回来过,若不是有你这好女婿在前头站着,她多罗郡主还记不记有这么个女儿, 都不一定呢。”

    能为了在夫家地位, 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将血脉骨肉往雪窝里扔的亲娘,还不如没有!

    钟铭道:“年后, 县主的册封就要下来了,这会儿过过场面,倒也不亏。”

    胡家在潭州有地位分量,可若放在了京城,却是连个门第排面都未必能算的上。

    她又是那么个蛮横性子,有多罗郡主的身份在前头依仗,旁人亦能收敛三分。

    钟毓嗤声道:“我是瞧不惯那些虚情假意的。”

    钟铭骂他:“又不使你应付,聒噪得很。”

    一路进了太和殿,崔浩正拱手给兵部几位老大人客气话呢。

    瞧见钟毓,笑着过来搭腔:“好子,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人也精神了,笑脸儿都多了不少。”

    二人关系交好,话也随行一些。

    “我又不是你,绽屏孔雀,瞧见谁都能开得灿烂。”钟毓没好气道。

    年前吏部考察,这子仗着手里那点子权势,可没少拿户部这边磨刀立威风。

    崔浩赔笑道:“这不是咱们两个关系亲近,我拿旁人开刀,回头人家记恨上我,又是麻烦。”

    钟毓挑一目话:“谁跟你关系好?兵部才是你侯爷的娘家不是?”

    崔浩无赖道:“你是知道我的,人穷志短,逢年过节还指着那些个叔叔大爷们封红包救济呢,得罪了他们,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再了,咱们舅哥那事儿,我不也给你办得漂亮,还计较这些作甚?”

    钟毓气的嘴都歪了,鼻子一哼,踢他一脚:“麻利地滚开,咱们不熟。”

    两个人笑笑,上首有人唱贺,是圣上来了。

    众人这才依官职大站立,规规矩矩地磕头,领了份例赏银。

    诸位散下,高公公独点了崔浩、钟铭两个到跟圣前话。

    崔浩是正经皇亲,圣上留住他,也是常情。

    但今日却不到钟铭当值,连他也被留下,必不能是一些闲话家常。

    钟毓不好先一步家去,在禁卫军歇脚的屋子里坐住,跟冯烁凑了一桌茶局。

    “待会儿我还得往里头巡逻,咱们以茶代酒,回头得了空,再请你家去,我那老丈人新给了两坛子好酒,劲儿大着呢。”

    钟毓抬下巴冲里头示意:“你那里的好酒先不急着吃,眼下我大哥不知是在吃酒吃茶。”

    冯烁是禁卫军统领,消息一向灵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未必他这里没一耳朵的消息。

    果然,冯烁眉梢一挑,笑道:“那过些日子可得换你请我吃酒了。”

    “什么酒?”

    冯烁冲东边指了一手:“曲斗香就成。”

    钟毓眼睛转了转,嘴角浮起笑意。

    曲斗香是邵武好酒,邵武可是林老太傅的地盘。

    倒了一个周家,又来一个林家,再有一个崔家侯爷搅搁里头和着。

    年后京城的日子,可就热闹喽。

    钟铭直到晌午时分,才从惠芳阁里出来。

    兄弟两个急匆匆往家里赶,潭州的人已经到家,郡主府是来不及去了。

    钟毓在前厅了个照面,就带着张婉从角门出去。

    路上,才解释这里头的缘故。

    “大嫂身世不大好讲,潭州胡家是真心实意的一门亲戚,多罗郡主那里又是圣上开了口的另一门亲戚,你碰见了也是为难,索性两家都不照面,回避着也好。”

    张婉隐隐听过几句相干的闲话,到底,最可怜的还是嫂子。

    她没有多问,只点头应声。

    张家这边早就翘首以盼了。

    今年是张婉头一回没能在家过节。

    承详、承乐兄弟几个从三十儿晚上起,一日两回的往那府里跑。

    鲜果玩意儿,好吃好玩的生怕短了浓浓的一份。

    就连西南那边给她大哥哥送了两只麂子,都叫承乐了笼子,抬去了定远侯府。

    托张家几个兄弟的福气,钟毓那本是不大的书房又被隔开了两间,专门用来养这些活物。

    只等着新府邸建好,才有挪动安置的地方。

    新姑爷十五团圆节上门,宋国公开正门迎了出来。

    钟毓拱手作揖,嘴里爹爹、娘亲地喊着,喊得比张婉这个亲闺女还要孝顺。

    又夜里回来住,更是叫王氏高兴地一口一个我的儿。

    老夫人见宝贝孙女气色越性好了起来,面上添了几分圆润,自然跟着高兴。

    再问吃住一应,拍着张婉的手直连声叹好。

    吃过团圆饭,离进宫的时辰还远,张承乐嚷着要马吊。

    承详承合兄弟两个一边,承乐靠在大哥肩头,钟毓自然是同张婉一势,可怜承安孤家寡人,雁霜嫌他输得多了,才没好气的到跟前支招。

    “放他一回,等等他的底牌。”

    钟毓按住张婉的手,没叫她接承安的牌。

    “妹夫不吃?”这局张承安坐庄,以为是自己的机会到了,笑着就要往怀里拢银子。

    不料,承乐高兴地跳脚蹦了起来:“放着放着,教我宋江哥哥出来收拾你们。”

    张承平一张尊万万贯放出来,最后收了个兜底。

    承乐高兴地往盒子里码银子,承平沉稳坐在一旁,其余两处闲家都掩嘴看热闹,输最多的张承安气地砸手。

    骂骂咧咧地念叨钟毓:“好子,巴结大舅哥是吧,他们可不能天天在家,等回头大哥哥忙去,哼,你且别犯在我手里。”

    张承合在一旁道:“妹夫莫怕,有三哥呢,二哥哥要是吓唬你。”承合挥了挥拳头,“来找三哥做主。”

    承详看热闹不嫌事大,附和道:“四个也不走了,也能帮着搭把手。”

    老三老四是张承安的亲兄弟。

    一人吃了一个‘大鸭梨’,抱着脑袋直叫唤。

    承乐笑地抬不起腰,摇头直道:“三哥四哥回来,二哥哥可算有能欺负的人了。”

    等回头张承平找承合询问,他从哪里得来的调令。

    才知道,是钟毓去崔侯爷跟前讨了人情。

    快到酉时,几个人才起身散场。

    张承安输进去一个月的份例银子,苦着脸要找承乐救济。

    承合、承详两个也未能幸免,带过来的四对儿官宝填了进去,连荷包里的几两碎银子也丢了个干净。

    张婉牌技虽是不佳,但好在有钟毓在一旁支招帮衬,赢十两,得了个辛苦银子。

    其余全部,都进了张承平的荷包。

    承乐高兴地合不拢嘴。

    承平阔气,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拿出来点儿请他们仨吃一顿酒,其余的都归你。”

    “大哥哥最好了!”承乐笑呵呵地把那四个齐整的官宝塞给张婉,才将剩下的都倒在自己的盒子里,交给芳蕊,让她抱着回去。

    回头承详几个来找他讨酒吃,他还气的不肯,后来孩子老三承合挥着拳头作势要。

    承乐才不情不愿地领着几个兄弟哥哥,去日新楼开了一场。

    酉时一刻,宫门往来皆是车马轿子。

    张婉本是同钟毓一起走进去的。

    路上碰见了宣平侯府的马车,辛荣揭一角车帘,喊她到跟前话。

    张婉是头一回来这种场合。

    不知道该不该应声,瞧瞧勾了勾钟毓的袖子,扭头冲他询问。

    钟毓将她的衣领理好,和声嘱咐道:“走着得大半个时辰呢,你跟着嫂子先去里头,待会儿我到了,就去找你。”

    张婉点头:“那好吧。”

    又怕他食言,将自己一个人丢在里头。

    欠着身子,凑近了他跟前,声交代:“你过去了,头一样就得找我。”

    钟毓拍拍自己的胸脯,展齿道:“记在这儿呢。”

    张婉脸一红,才上了宣平侯府的马车。

    辛荣跟她也熟,一上来就笑着趣儿:“瞧瞧,怪不得人常道,新婚燕尔,最是不能分别,我不过是做了个顺路的车夫,就你也不舍,我也不舍的甜腻起来了。”

    “没有!”张婉别过脸否认。

    她只是不知道进去以后该是什么个规矩。

    宣平侯府地位尊贵,那些人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呢,辛姐姐自是不必讲究这些。

    辛荣探了探她露出来的半截儿手腕儿,热乎乎的,又道:“你家钟二爷这是把你当闺女养呢,宫宴上不求窈窕夺目也就罢了,怎么还裹得鼓囊囊呢。”

    张婉脸色更红,羞赧道:“没……我怕冷,着了凉气,咳嗽就停不下了。”

    辛荣淡淡笑。

    方跟她起正经事情。

    “过年那会儿,你要应下我提的差事,眼下又想了几天,可是定了?”

    张婉点头:“自然是定了,真……”她话绊住了舌头,忙改口,“他帮我选定了几个地方,等过了节,我还得亲眼去瞧瞧才成。”

    辛荣道:“都依你。”

    她从手边几里拿出一方盒,搁在手面上:“我先拨一万两银子,回头学馆建成了,放鞭开门的时候,我再过去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