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讨的声音络绎不绝，一声高过一声。

    池衍听得出来，最开始的那个女声，是尹钺稚的身边的那个丫鬟。

    楚桓呆滞的听着，他拉着池衍的衣袖，轻声问道：“池衍，他们再什么？”

    池衍捂住楚桓的耳朵，为楚桓挡住那些砸进来的东西。

    “楚桓，你先进去，外面交给我好么？”池衍轻声道。

    一个鸡蛋落在楚桓的脚边，楚桓低头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将池衍的手推开。

    “缩头乌龟，把尹老板还给我们！”

    “害人精，滚出来为尹老板偿命！”

    ...

    声声咒骂钻进楚桓的耳朵里，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听那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楚桓不知道。

    他只能求助面前的人，这个一直照顾他的人。

    “池衍，出什么事了？他们，到底再什么？”

    池衍到底是没有忍住，事情瞒不下去了，怎么办？谁能来告诉他该怎么办？

    “你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给钺稚偿命，你不是才把那朵迎春送给他么？他不还，最近他太忙了么？”楚桓摇着池衍的肩膀，他想池衍告诉他，尹钺稚只是不愿意见他。

    池衍泪流满面，怎么都止不住，他一下下的摇着头，一遍遍的：

    “对不起，对不起...”

    楚桓眼底蓄着泪，他将池衍的松开，跌跌撞撞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

    “楚桓，你别出去，你别去...”池衍将楚桓拉住，哀求着他。

    可楚桓却用尽力气，将池衍甩开。

    开门的一瞬间，楚桓是有些晃眼的，一颗鸡蛋砸在了他的头上，泛着腥味的蛋清顺着他的眉梢流下来。

    “你们疯了么，他是楚桓，是郎安皇族的后裔，他是楚九爷，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池衍拦在他的身前，可他又怎么能抵得过悲愤上了头的人群。

    池衍被叫桑着拉开，叫骂的声音停下，为首的丫鬟拉着楚桓，将他甩到尹钺稚的棺材前。

    “楚九爷，您可真是我们的好王爷啊，尹老板为你吃不下睡不着的时候，你在这王府里过着舒坦日子，如今他为你求那退烧药丧了命，你还能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睡大觉，你良心被狗吃了么？”丫鬟冲着楚桓大骂着。

    楚桓抬起头，看着被抱着的尹钺稚的遗像。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为什么阿，不是忙，不愿意相见么？

    “钺稚..钺稚..”楚桓伸出手，他只是想碰一碰那张照片，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其他人那里能容忍杀人凶手去触碰受害者呢？

    抱着遗像的那个人一脚将楚桓踹开，“呸，就凭你也能碰尹老板？”

    “你干什么，你她妈在干什么？”池衍冲着那人大吼着，“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一个俩个都没一个好东西，尹老板就是被你们害死的！”那丫鬟冲着池衍就扇了一巴掌，随即冲着这些戏迷道：“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尹老板去找异国人就是他指使的。”

    池衍悲切的看着着些愤愤不平的人，他们不是不知道尹钺稚究竟是被谁害死的，可他们不敢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只能找到相对弱的他们来发泄心中的怨念，白了，无非就是欺软怕硬。

    甚至有些人根本就不听戏，可是也要插上一嘴，平添一脚，毕竟，能声讨这个皇族后裔，能将他拉近泥潭，是每个人都愿意看见的事情。

    人阿，就是这样，总是愿意看见自高空坠落的东西，或者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也曾踏足过那片土地，也曾俯视过。

    “你们就是一群胆鬼，就是一群虚伪的人！”池衍冲着人群喊道，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企图将声音传到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可他终究是渺的，他喉不出自己心中的怨念，也挡不住落在楚桓身上的那些拳脚，

    “嘭”的一声枪响，喧嚣的人群瞬间蹲在地上。

    这是他们最怕的东西。

    沐云骑着马，马后面托着四个异国人跟他们的翻译。

    “长安军沐云，都给老子闪开。”沐云拿着枪，对准正中间的那个丫鬟。

    人群纷纷散开，他们惊恐的看着沐云，看着他的马后，拖着的那五个人。

    沐云翻身下马，解开马上的绳子，拖着那五个人走到池衍跟前。

    “是他们么？”沐云将池衍跟楚桓扶起来，轻声问道。

    这五个人，池衍到死也不会忘，他点了点头，“是他们，就是他们。”

    沐云一用力，那五个人被拽倒外地。

    “，谁是主犯？”沐云问那个翻译。

    翻译还没等回话，其中一个异国人便喊了起来。

    沐云不耐烦的踹上一脚，冷眼的看着那个翻译。

    翻译被吓的哆嗦，他忙道：“是他们，是他们…”

    沐云的脸色更加阴冷，他拎起翻译，低声的问：“你是，他们所有？”

    翻译点了点头，他不敢看沐云的脸。

    本以为仰仗着异国人，哪怕是这个长安军的上少将也要给点面子，没想到这少将一点也不畏惧他上司，冲到异国人的房子里就将他们绑了出来。

    那个叫嚣的异国人又喊了几声，眼神扫过这里的所有人。

    沐刚想破口大骂，就被楚桓阻止。

    楚桓推开池衍扶着自己的手，向前几步，看着翻译，问道：“他什么？”

    “他…他…”翻译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

    “问你话你她妈听不懂嘛？”沐云一巴掌在翻译的脸上，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

    翻译险些被晕过去，他缓了缓神，“他，他父亲是褚大帅的上司，他若是受一点伤，会让你们所有人偿命。”

    “我偿你大爷。”沐云又一巴掌甩了过去。

    褚大帅名叫褚时，是长安军的最高统帅，沐云只是个少将，而褚时一手指能碾死一堆少将。

    但沐云不在乎，这些异国人侵他国土辱他国人，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他不能容忍。

    沐云掏出枪，对准那个叫嚣的异国人，按下保险。

    楚桓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沐云诧异的问道。

    楚桓没有作声，而是将沐云手中的枪夺了过来。

    “楚桓…”

    池衍担忧的看着他，沐云冲着池衍摇了摇头。

    楚桓扬着头，脸上的伤像是他的勋章，身上的泥土犹如他的盔甲。

    现在的他，是郎安城的王。

    楚桓拿着枪，对准了那个翻译，轻声：“你告诉他，我叫楚桓，是郎安皇家人，是这世上，唯一的王爷。”

    那翻译被吓坏了，他哆哆嗦嗦的对那些异国人翻译着楚桓的话。

    那异国人听完，轻蔑的大笑着，可他的笑还不等结束，一声枪响，他的眉心多出一个洞，重重的倒在地上。

    众人吓坏了，他们不曾想过，面前这个落魄的王爷，任由他们骂的人，竟然真的能开枪杀人，杀的还是异国人。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三声枪响，另外三个异国人纷纷倒地，他们到死也不相信，真的有人会杀了他们。

    翻译已经吓的尿了裤子，他跪在地上，请求楚桓饶他一命。

    楚桓冷着眼，他一字一句的道：“比起他们，你更不值得原谅。”

    又一声枪响，苦苦求饶的翻译缓缓倒地。

    楚桓将枪还给沐云，走到抱着尹钺稚遗像的那个人面前。

    轻轻的伸出手，那人本能的将遗像给他。

    楚桓抱着遗像走进王府，没多久又走了出来，他将手中的令牌递给尹钺稚的丫鬟。

    “拿着我的令牌去皇陵，找一个有迎春花的墓陵。”

    丫鬟接过令牌，没了之前的义愤填膺，她甚至有些不敢看楚桓的脸。

    “好生安葬。”楚桓轻声道。

    丫鬟点了点头，楚桓便又进了王府。

    池衍跟在他身后，他的面前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高高在上的王爷。

    而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楚桓。

    “楚桓…”池衍轻轻的唤了一声。

    楚桓背对着他，冲他摆了摆手。

    “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呆会。”

    池衍停下脚步，定定的站在门外。

    沐云解散了人群，他想把池衍带走，但池衍不依。

    “若是有什么事，就到少将府去找我，我不会走了。”

    沐云是愧疚的，若不是他出了城，尹钺稚就不会死，楚桓也不会这般难过，池衍也不会哭的像个泪人。

    “沐少将，我从不曾怪你，楚桓也是。”池衍轻声道。

    夜幕伴着璀璨的霞光落下，阴云逐渐凝聚，把本就灰沉的天压的更阴郁了些。

    一声雷响，瓢泼大雨急促的落在郎安城下，将王府门前的血迹冲刷干净。

    仿佛一切都不曾停留过。

    池衍站在楚桓的门前，任凭雨水在他的身上，他眼睁睁的看着楚桓的房门。

    那点起来的烛火，门上倒映的影子，是他的希望。

    这雨下了整整一夜，池衍也就看了整整一夜。

    天空见亮，昏暗的天已经泛了白，太阳迟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香。

    迎春花已经落了叶，一旁的丁香却开的正盛。

    它的香气自风而来，飘向远方。

    池衍有些看不清前方，他咬着牙坚持着。

    一束光落下，楚桓终于开了门。

    他的神色慌了下，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池衍的身上。

    “你怎么这么傻啊…”楚桓哽咽的道。

    池衍见楚桓的脸上冒出胡茬，疲惫的眼里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我不傻，你傻。”池衍靠在楚桓肩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是暖的。

    楚桓第一次将手放在池衍背上，一旦迈出这一步，便越发的难以控制。

    他的手越抱越紧，恨不得将池衍揉进血肉。

    “池衍，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别再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答应我，好么？”

    “只要你好，我一定不会差。”池衍喃喃的道。

    楚桓笑了下，他：“池衍，我爱你。”

    池衍，我爱你。

    池衍幸福的笑着，他沉溺在这温暖中，不愿睁开眼，他宁愿溺死在这柔情的深海里。

    春风吹过，是有些凉的。

    “池衍，你醒醒，池衍…”

    随着这一声呼唤，这世界崩塌在池衍的面前，那温暖急转而下，比夜里的雨水还要冷的彻骨。

    池衍猛的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烟云茶馆，而面前的人，是沐云。

    自己正抓着沐云的手，指骨泛白。

    “楚桓那？楚桓在哪？”他刚刚还在啊…

    “九爷在王府，昨晚你晕在王府，他冒着雨把你送回来，见你有所好转，他就回去了。”

    昨夜？为什么是昨夜？

    池衍不顾阻拦的跳下床，他开窗户。

    哪里有什么艳阳高照，哪里有什么鸟语花香。

    这雨还在下着，前几天刚长出来的叶子也被这雨滴落外地，寒风凛冽，顺着窗户吹进来。

    池衍被吹的后退了几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原来都是假的，原来都是梦，可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沐云将池衍扶住，“池衍，你还病着，先回床上休息吧。”

    池衍抓住沐云的手，他问道：“楚桓是怎么送我回来的？”

    沐云犹豫了下，但还是道：“他冒着雨，抱你回来的，路上坎坷，但你没有摔伤。”

    “还有呢？”池衍问道。

    “然后他跑到少将府，把我找来，让我来照顾你。”

    池衍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就跑，任凭沐云在后面追赶，但他不曾停留，他赤着脚跑向王府，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快的连沐云都不曾追上。

    他怕，他怕自己晚一步，就再也见不到楚桓了。

    池衍推开王府的门，疯了一样的冲进去。

    他的楚桓，穿着王爷的制度，悬挂在房梁之上。

    他的脚下是踢翻的凳子，凳子旁边，是字迹尚未干涸的遗书。

    “楚桓，楚桓，楚桓…”

    池衍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哀嚎着。

    沐云随即冲进来，纵使究竟杀场的他也难免慌乱。

    他拿出枪，冲着那截绳子过去。

    池衍连忙爬过去，抱住掉落下来的楚桓。

    “楚桓，你醒醒，你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