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平米的房间，布置成了两室一厅。

    一看就是没有好好收拾，衣服成堆的放在角落里，脏衣桶中放着的是前天才换下来的床单，那是楚桓最喜欢的颜色。

    池衍拿起手机，时间是二零二一年五月七日，二十三点三十六分。

    今天是楚桓的头七。

    “一号，你在么？”池衍问道。

    可是没有回应，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场酒后的梦。

    池衍瘫坐在床上，随手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忽然发现，桌子上多出一个十二寸的相框。

    他将相框拿起来，上面是被拆分成七片的照片，其中一片模糊不清。

    一切都是真的，碎片真的在这里。

    池衍将碎片拼在一起，当最后一片碎片放在他原本的位置时，池衍愣住了。

    这张照片，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十八岁的楚桓与二十岁的池衍。

    窗外闪过一阵白光，这一瞬间，池衍想起了七年前。

    #

    二零一四年六月九日，高考的最后一个科目结束。

    学校门口人满为患，大多数都是学生的家长，他们顶着太阳，期盼的看着校门的方向。

    池衍穿着职业技术学院的校服，手举着传单档在头上，不耐烦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人。

    “我中考的时候，我妈要是有这架势，我今年就是他们这里的一员。”

    话的人是池衍的同班同学王斯，他将校服系在了腰上，把传单当作扇子为自己取凉。

    池衍哼笑一声：“你可拉倒吧，就算有这架势你也是去年的那一批。”

    “那还不准我复读了？”

    话间，大批的考生已经从校门出来，一些家长们为了庆祝孩子脱离苦海，竟是扮起了啦啦队，合家出动，举着条幅热烈的庆祝着。

    倒也是热闹。

    池衍半坐在桌子上，校服拉开一半，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青灰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染上一层光，脸上的不耐烦非但没减分，反倒是显得他有些张扬。

    他长得本就惹眼，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是夺目。

    “哎，校草，快点吆喝吆喝，指着你招生呢。”王斯轻声道，“哎，那几个形象不错，快发传单。”

    池衍叹口气，心里快烦死了，教导主任指名让他来招生，连专业课都给他免了，虽然招上来一个学生，他有一千块的奖励，可这都是参加高考的学生，那有几个甘心到他们一个破职高来上学的。

    除非是疯了。

    “哎，帅哥，你们什么学校啊？”

    池衍抬起头，是一个长得有些俏皮的女孩子，可惜，他没兴趣。

    池衍是一个天生的同性恋，他只喜欢男人，好看的男人。

    “自己看，不认字阿？”池衍点了点桌子上的传单，眼睛转过一旁。

    王斯哎了一声，埋怨的看着池衍：“怎么跟姐姐话呢，来美女，别理他，我跟你介绍。”

    池衍无聊的看着四周，啦啦队已经解散了，该走的也都走的差不多。

    等到最后一个学生从校门里走出来，他就可以收摊回寝室，好好的睡上一觉。

    池衍一边想，一边朝着校门里面看过去。

    这一眼，差点就站不稳。

    那是这个考场最后一个学生，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半截袖，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看不出牌子的书包。

    他走到校门前，看着尽散的人群，显然是有些落寞的。

    池衍来不及多想，随手从王斯手中抢过一张传单，不顾王斯的大喊大叫，直接冲到了这个男孩的面前。

    “同学你好，我叫池衍，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学校么？”

    面前的男孩显然是被突然闯过来的池衍吓了一跳，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少顷，他轻声道：“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我们可以加个微信互相了解一下，我可以详细的为你介绍我们学校的特色，你叫什么呀？”池衍举着手机，界面上是他的微信二维码。

    男孩有些无措的看着热情堆满脸的池衍，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出：“我叫楚桓。”

    “你现在是不是着急跟家里人庆祝呀，我们先加个微信，等你有空我在慢慢跟你聊。”池衍又将手机送的近了些。

    楚桓向后退了一步，“抱歉，我不想了解你们学校。”

    完，他便换了个方向，大步离开。

    可池衍那会轻易的放过他，几步便追了上去，喋喋不休道：“多个选择多条路嘛，我们虽然是职高，但是也可以通过成人高考考大学的，反正加了也不吃亏。”

    楚桓被他追的烦了，停下脚步，皱着眉道：“同学，我再一遍，我不想了解你们学校，麻烦你换个人。”

    “没关系，你不想了解我们学校，你可以了解我。”

    池衍微微一笑，他的声音伴着微风，带着茉莉的香。

    楚桓愣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人他从未见过，可他的眼睛，却像是带着魔力，一步步的牵引着他，掉落他布好的陷阱，自己却心甘情愿。

    池衍满意的看着新的好友提示，他晃了晃手机问道：“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池衍。”楚桓轻飘的道出他的名字，他此刻在想，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扫了这个人的二维码？

    “嗯，真聪明，那我走了，你路上心。”

    看着池衍远走的背影，楚桓叹了口气，他想，反正也就是一面之缘，不用那么在意。

    回学校的路上，池衍翻着楚桓的朋友圈。

    很干净，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狸花猫的照片。

    “看什么呢？”王斯凑过来，八卦的问道。

    池衍将手机收起来，瞪了他一眼：“啥你都管，一个学生家长的电话都没要来，高主任问起来的时候，你等着挨骂把。”

    “嘿，您老还好意思我呢？好歹我去要了，你呢，追着一个面瘫可那跑。”

    “你才面瘫呢，人家就算面瘫也比你好看。”池衍踹了王斯一脚，“你这叫嫉妒。”

    王斯靠在椅子上，撇了撇嘴：“的也是，那子长得确实好看，你他要是配上我最新研究的发型，会不会显得他更帅了？”

    池衍懒得搭理他，带上耳机看着窗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公交车缓缓的行驶在路上，车窗上透着几近黄昏的光。

    昏昏欲睡的池衍将头靠在车窗上，距离学校还有四公里，够睡上一觉。

    遇上红灯，公交车停在路边，池衍趁机动了动，让自己舒服一些。

    忽然看见路边有只灰白相间的狸花猫，跟楚桓朋友圈发的那一只一模一样，池衍便多看了一会儿。

    这时一个少年拿着几根火腿肠走过来，蹲在狸花猫的旁边，温柔的揉着狸花猫的脑袋。

    缘分就是这样的妙不可言，不是楚桓还能是谁呢？

    池衍有些激动，他看见楚桓接起来一个电话，很快便挂断，这个时候公交已经启动，池衍忙用手机将这一幕拍下来，虽然有些模糊，但好在没留下遗憾。

    他将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桌面，拇指反复的在楚桓的脸上摩擦。

    这是池衍第一次一见钟情。

    #

    回到寝室的池衍洗漱完毕，躺在自己的床上。

    王斯拎着一个崭新的模特头，拿着剪子比划着：“哎衍哥，你我今天给我们家三明治剪一个什么发型？”

    池衍爬起来，看着王斯家的“三明治”，啧了一声道：“被你剪成板寸的大哥大和染成彩虹糖的二两肉没有化作人形找你偿命么？又整出个三明治，你不怕半夜睡不着觉吗？”

    “你敢我家大哥大不好看么？还有我的二两肉，老高都夸过，你这叫嫉妒。”王斯切了一声，翻着自己的造型书研究起来。

    池衍看了眼角落里已经落了灰的大哥大跟二两肉，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是学造型的，除了美发，还要学习化妆服装等整体造型。

    池衍原本是不喜欢这个行业的，觉得伺候人又不讨好，也没有人会看得起一个整天摆弄头发化妆品的男人，但学着学着也就产生了兴趣。

    他跟王斯的急于求成不一样，现在的他们还没学到理发的实践，基础知识才刚刚达标，在碰剪子之前，他不会拿模头来练，他觉得这玩意就像学车一样，最开始下什么基础，以后就会留下什么样的习惯。

    “王斯，大晚上的看看书得了，别弄些染膏来霍霍我们，这股味。”同寝室的室友高宇道。

    高宇是典型的东北伙，一米八几的身高相当的压人。

    “斯哥我今天不染发，我要给我们家三明治剪个人见人爱的BOBO头。”王斯拿出剪子，照着书上的发型就操作起来。

    高宇哎呦一声，“大哥你眼睛瘸了？看不着人家头发长度么？”

    “手误手误，换成齐耳短发不就得了。”

    “艾玛，出门可别你是我们寝室的，丢不起这个人。”

    其他几个室友附和着，一起调侃起王斯来。

    池衍却没有搭腔，他正翻着微信，犹豫着怎么跟楚桓第一句话。

    开对话框，池衍输上几个字。

    ‘你好呀楚桓，我是池衍。’

    想了想又删掉，这样太傻了，一点都不自然。

    手指停在输入法的界面，局促的指尖极力掩饰着他的慌张。

    池衍叹了口气，将自己学校电子版的招生简章发了过去。

    对方许久没有回应，连对方正在输入也没有，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楚桓同学，帮帮忙嘛，我们主任要看我今天的招生情况，要向十个人介绍才行，差最后一个了，你就简单的回应我几句就好，求求啦。’

    末端，池衍又加上一个眨眼的表情。

    几秒过后，一个好字出现在了对话框中。

    池衍激动的叫了起来，下铺的高宇踹了踹床板：“踩你尾巴了？”

    “甭搭理他，这子今天一天都不正常。”王挥着剪子，继续为自己的三明治修剪发型。

    池衍在上铺探出头，对高宇道：“宇哥，把你内个学校的画册拿来。”

    高宇一边翻着，一边问：“怎么？你招生还招上瘾了？”

    “招生明明就是艳遇的开始，你们怎么都不懂那？”王斯又接话道。

    高宇白了他一眼：“那都有你，消停祸害你的模头得了，把嘴闭上。”转头对池衍道：“给你。”

    池衍接过画册，赞许的看了一眼王斯：“斯哥，我觉得你今天的发型剪的特别好！”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我今天犹如名师附体，灵感爆棚阿！”

    高宇看着狗啃一样的发型，又看了看捧臭脚的池衍，深深的叹了口气。

    “完了，这个世界已经完了…”

    池衍笑了一声，照着画册上的简介，一个一个字的发了过去。

    楚桓倒也是配合他，隔一段就回他一个嗯，偶尔还会加一句，挺好的。

    一聊就聊到了深夜，池衍已经把画册上的东西的差不多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编。

    ‘楚桓，你困了吧？’池衍问道。

    那头很快回道：‘嗯，任务完成了么？’

    ‘完成了，谢谢你呀，明天请你吃饭吧。’

    ‘不用客气，睡了。’

    ‘那晚安，明天请你吃饭，一定要答应我阿。’

    楚桓没有再回过来，池衍有些失落，随即关了自己的床头灯。

    第二天放假，池衍早早的起来，脱了校服的他穿了个白色的半截袖，一条黑色的短裤。

    纤细的腿裸露在外，外侧的肌肉线条匀称，显得他十分有力。

    池衍对着镜子，简单的弄了下发型。

    “宇哥，帅么？”池衍挑了下眉，轻声问道。

    高宇还没起，转头看了一眼，又趴回去，闷声道：“一个校草问我他帅不帅，这跟戳心有什么区别。”

    王斯听后爬起来，看着池衍问道：“我衍哥，你这是要出去约会？不会是跟昨天的那个面瘫吧？”

    “我警告你注意用词。”池衍伸手捏了下王斯的鼻子，轻声道：“那是宝贝。”

    王斯哀嚎一声：“我操池衍，我跟你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你竟然出去找别的宝贝，宇哥，咱俩相依为命吧！”

    “滚，老子看不上你！”

    池衍笑了声，转身出门。

    好在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室友都是能接受的，让他也能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