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老天真会开玩笑
顾惊鸿在云空的卧室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他承认他是个喜欢享受的人,可在寺庙里,哪怕吃上一个月的素,只要云空不赶他,他也不嫌清苦,反而甘之如饴。
有时候想想自己真是犯贱,为这男人守了十几年,明知道没希望,他也没算移情别恋,找个新人成双成对。
以他那副妖孽样,随便一招手,就有很多人贴上来,可他就是没兴致。
实在无法解释,他只好他被云空的“佛法”感化了,成了青灯前的一只飞蛾——这解释听着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顾惊鸿想到的时候免不了为自己恶寒一把,可是,还能如何呢?
反正已经人到中年了,就这样吧。
感觉到有人进来,顾惊鸿睁开眼,原来是寺里一个沙弥,叫了然的。
“和尚,你家住持呢?”顾惊鸿懒洋洋地问一句。他胸口的衣衫敞开着,乌发铺在枕头上,衬着半个白皙的胸口,样子着实美艳。
了然低垂了眼,不敢看他,合十道:“师父在大殿诵经,命僧来看看施主有没有醒了。”
顾惊鸿微微一笑,眼放桃花:“难得老和尚主动想起我。”
了然道:“施主若是要起了,僧给您沏茶。”
顾惊鸿点点头,起来洗把脸,梳好头发。回头见了然已经沏好茶,那茶是栖迟山自产的,茶香浓郁,只沏了一杯,便有满室香味飘散开来。
他道了声谢,正要喝,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另一名和尚闯进来,是了然的师兄了悟。
“施主,外面有客人来,师父命僧来通知您一声,请您先走吧。”
顾惊鸿奇道:“谁来了我要回避?便是天王老子来,我也不怕啊。”
了悟低声道:“是同尘师弟,还有……他的夫君。”
顾惊鸿跳起来:“萱王夏和光?他来干什么?”
了悟急促道:“来拜访师父的,您快走吧,他们已经从山门那儿过来了。”
顾惊鸿心道,这老和尚,自家师弟来了,竟然亲自迎到山门?至于嘛,不就因为他是王爷?还六根清净!
他嘴角掠过一抹笑意,我倒要看看,这夏和光是何等人物,竟然让我那刁钻古怪的义子着迷。
他一拂袖子,施施然站起来,慢慢踱出僧寮,迎面正看到云空带着夏和光、叶同尘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一名厮,厮手里捧着一个檀木盒子,想必里面放着礼物。
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像看到一片放射着七彩光芒的祥云飘了过来。
那人只是一身白衣,简洁且绝不奢华的装饰,阳光下浅浅含笑,步履翩翩地走来,却把顾惊鸿的眼球完全吸引了过去。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风华绝代。而且十分气馁,因为他一向为自己的长相自负,可与夏和光比起来,他是妖,夏和光是仙。没有可比性。
这个男人,难怪自家义子要为他神魂颠倒,便是当妾也心甘情愿。
他的宝贝义子还是一身青衫,走在夏和光身侧,顾惊鸿注意到,两人腰间系着一模一样的一块玉佩,看质地,绝对是上品。
叶同尘的表情温顺极了,在顾惊鸿眼里,他正是一副鸟依人的样子。
鸟依人?这四个字在顾惊鸿脑子里出现的时候,他几乎像被雷噼了。他那百变精灵似的义子,堂堂拂云阁阁主,在一个男人身边做鸟依人状?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云空向他射过来一道警告的目光,顾惊鸿瞬间清醒了,还过去一道警告的目光:老和尚,你可千万别把你和夏和光的关系漏了嘴。
夏和光立刻觉察到了他们的异样,看顾惊鸿一眼,露出谦和的微笑:“云空师父,这位是——”
云空道:“这位是我的俗家朋友,叫顾惊鸿。”
夏和光向他拱手:“顾前辈,晚辈夏和光,幸会,幸会。”
云空对顾惊鸿道:“这是萱王殿下,陛下的七弟——夏和光,也是我徒弟同尘的丈夫。”
顾惊鸿向夏和光行礼:“草民参见萱王殿下。”夏和光忙摆手:“晚辈不敢。”又问道,“顾前辈这是要走么?”
顾惊鸿笑道:“大师有客来,我在此不便,正要告辞。”
夏和光看看云空,云空道:“施主请便。”
顾惊鸿气得噎了一下,这老和尚,竟然巴不得他走!自己好歹是同尘的义父,可现在这样遮遮掩掩算什么?
忍了气,向他们告辞。叶同尘悄悄递过去一个求饶的眼神,等他继续走的时候,却发现背后刺来一道目光,盯在他背上,扎人的感觉。
叶同尘暗暗叫苦,这下义父又生气了,准得事后算账。
进僧寮,云空坐定,夏和光正式偕叶同尘跪下行礼:“云空师父,晚辈与同尘因为被俗事缠身,未能及时来向您请安,请您见谅。”
云空慈蔼地微笑:“王爷折煞贫僧了,快快请起。”示意夏和光与叶同尘坐,了然忙来给他们沏茶。
夏和光命谷雨奉上那个檀木盒子,开,里面原是一尊玉佛。夏和光的母亲慧嫔在世时心性柔和,喜欢礼佛,先帝赐了她几尊玉佛,这便是其中之一。
叶同尘知道他备了这个礼物时,心里是很感动的。因为他感受到了夏和光的体贴用心,敬他的师长,就等于敬他。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地位已远非一个普通的妾可比。
夏和光学识渊博,也精通佛学,与云空大师聊起来,两人聊得极为投机。叶同尘只是陪在他们身边,浅浅品茗,给他们添茶,并不插话。他对佛学并不太感兴趣,尽管当初他师父认为他有慧根,才把他带入福源寺。
不过,这样乖巧,云空大师看着也是极舒心的。他感觉夏和光和自己的徒弟之间流动着一种和谐的、融洽的氛围。看来,徒弟在萱王府过得不差,他的心便也放下了。
三人一室,茶香氤氲,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就在这时,了悟在门外喊了声:“师父,又有客人来了。”
云空抬头道:“是哪位客人?”
了悟还未回答,就听一个洪亮的嗓音道:“徒弟,是为师和你师伯来了!”
云空瞬间变色,饶是他修为高深,却仍在这一刻失神了。师伯,难道会是逸风山人郭松涛?
云空的师父“西风刀客”郎鸣,来自昆仑,从西部到中原,挟一身风雪,一身沧桑,极豪爽的性子,满腔热血。
他有两位师兄,而郭松涛是他的结义大哥。
闪念间,门口已出现两条人影。一个是云空的师父郎鸣,另一个——
“师父,您怎么来了?”夏和光腾地站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来人。他那位年过八旬的师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虽风尘仆仆,却丝毫不见疲惫之态。
“师叔?”夏和光同时也看到了郎鸣,这位师叔他是见过的,当初跟师父学艺时,还曾跟他一起共饮。那时候的少年,与两位老人谈天地,竟是十分投机。
郎鸣十分欣赏他。
他向他们跪下,大礼参拜。可是,忽然间,他怔住了。刚才,师叔对云空自称“为师”?那么,岂不是,云空大师是师叔的徒弟,是自己的师兄?而同尘……。
他扭头看叶同尘,看到一张发白的脸。
叶同尘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眼神有些涣散。
这是怎么回事?
云空侧身站到边上,请两位老人坐下,自己跪了下去:“师父,师伯……”
叶同尘仍在发呆。
郎鸣只觉得气氛诡异,看看叶同尘,又看看夏和光:“和光,多年不见,你已长成昂藏男子,气宇非凡。”
夏和光嘴里发苦:“多谢师叔夸奖。”
“你和尘儿怎么会在一起?”他问。
夏和光闭了闭眼睛:“同尘他,是侄的男妾。”
郎鸣僵住。
郭松涛奇怪地问:“这少年是谁?”
云空低头数着胸口的佛珠,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是天意么?
“师伯,这位是徒,名叫叶同尘。”他吐字艰难,半生修为,竟在此刻破功了,老脸有些挂不住。
叶同尘终于醒过来,扑通跪下去,却是一个字也不出。
这是老天爷在捉弄他么?作为叶家人,勉强嫁入萱王府,为自己心爱的男人,他低伏作,甘心为妾。好不容易两人渐入佳境,突然又来个当头一棒。
自己的丈夫,却比自己年长一辈,依理,他得叫他一声师叔。
郎鸣额头暴起青筋,瞪着云空,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云空,你知道和光是你师伯的徒弟,你怎么会让你徒弟嫁给他为妾?”
叶同尘看向他师父,师父,你真坑人啊!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前?我好有个准备。
夏和光心头一波波震动。云空大师是郎鸣师叔的徒弟,他是有武功的,难怪自己跟他在一起时,能够感觉到他唿吸吐纳间的气场,尽管,他掩饰得非常好。
那么,同尘也是会武功的,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
刚才那个顾惊鸿,他与同尘之间有些微妙的互动,他们是什么关系?
郎鸣师叔是个极正直,甚至耿直的人,他讨厌官场中人,除了自己。可是,云空大师收同尘为弟子,他接纳了,也就是,同尘也对他的胃口。
同尘,你到底有多少张脸?我为什么跟你待得越久,发现你身上的谜团越多?
“王爷不怕挖掘下去,发现是个坑么?”他想起叶同尘跟他过的话。
同尘,你真的是个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