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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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李府热闹非凡,夏一和夏十护着王府那拨人过来,歇进李风末给夏和光准备的院子。仆人们张罗着安顿下来,夏一和夏十便到了夏和光面前。

    “王爷,吴老爷听王爷要搬来李府,非常遗憾。他好不容易盼得王爷来,才住了一宿便走了,他还有很多话要跟您,盼您返京时能再去住上几日。”

    夏和光欣然:“本王也是意犹未尽,若是时间充裕,本王自会再去叨扰他的。”

    夏一看看夏和光,欲言又止。夏和光道:“夏一,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本王?”

    夏一那张面瘫脸上难得地露出窘迫之色:“不是,王爷,属下在吴府,看到一件事。”

    “什么?”吞吞吐吐可不是夏和光教他们的,他有些不悦。

    “吴老爷的长子吴时彦吴公子好像喜欢上季夏了。”夏一低头道,“属下无意中看到他和季夏在假山洞里,他拉着季夏的手,与他一见如故,叫季夏留在吴府。他不会让他为奴为仆,只会护着他、疼惜他。”

    夏和光和叶同尘同时愣了,吴时彦十四岁,季夏才十二,这年纪就谈情爱,未免有些早了点。

    “那季夏怎么?”叶同尘忍不住问。

    夏一道:“那不是季夏,是季秋,他们两兄弟长得太像,吴公子把人认错了。季秋冷冷地甩开吴公子的手,把他骂了一顿,他们只是在府上作客,吴公子这样不自重,也不尊重他哥哥,非君子所为。若再纠缠不休,他便只能去告诉吴老爷了。”

    这倒像季秋的样子。夏和光心道。

    夏一续道:“吴公子很难过的样子,心灰意冷地走了。后来他想找季夏,可季秋总在季夏边上。我们走的时候,吴公子送出来,一直看着季夏。”

    叶同尘叹道:“倒是个痴情种。”他看夏和光,“王爷不如问问季夏的意思?若是他愿意,您便成全他们一桩好事。”

    夏和光微微笑道:“这是内宅之事,我不管,你作主便好。”

    叶同尘哭笑不得:“是,是,妾身遵命。”

    李风末本要邀请夏和光夫夫一起用晚餐,夏和光婉言谢绝了,称中午喝多了酒,晚上想吃得清淡些。李风末也没强求,便派下人送餐到他们院里来。

    夫夫俩用过餐,夏和光抱了夏臻一会儿,梅雨与白露在屋里伺候,季夏与季秋站在廊内。叶同尘施施然出来,两人忙向他行礼。叶同尘辨认了一下,看向其中一人:“季夏?”

    季夏一愣:“是,如夫人。”

    叶同尘和颜悦色道:“你在吴家与吴大公子过话?”

    季夏一惊,季秋则在瞬间脸绷紧。

    “是,吴大公子是个好人,非常随和,他问起奴才的家世,跟奴才聊了很久。”季夏垂着头,低声道。

    “那吴大公子很喜欢你,他想留你在吴府,不是当下人,只是当个朋友。等你长大,他不定会娶你当个男妻或男妾,你可愿意?”

    季夏勐地抬起头来:“不!奴才不愿!”他声音很大,样子有些冲动,出来后,倒好像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叶同尘微微一愣,反应这么大,不像季夏的性子。

    “为什么呢?难道你宁愿在王府当奴才?”

    季夏忽然跪了下去,这一跪双膝砸得很重,发出沉闷的声音:“如夫人!”他握紧拳头,像在宣誓似的,“奴才蒙王爷收留,感激不尽,奴才愿意侍奉王爷,给他当一辈子奴才。吴家再好,奴才也不动心。求如夫人在王爷面前为奴才求情,让奴才留下。”

    叶同尘有些动容,半晌虚抬了一下手:“起来吧,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愿就不愿。下次在我面前不必行此大礼,我只能算你半个主子。”

    一瞬间,叶同尘感觉他们兄弟俩都松了口气。

    李府里的灯光亮成一片,颇有喜庆之感。整座府邸显得一片详和,没有半点风吹草动,更没有危机感。

    李风末派人来请叶同尘,想与他单独聊聊,以尽同门之谊。

    这正合夏和光的心意。

    房间里,梅雨和白露都退下了,只有夏和光一人在。夏十和夏二如影子般站在夏和光面前。夏和光问夏十:“你夜探郡衙时,见到很多护卫,对不对?”

    “是,而且训练有素。”

    “今晚只有几名家丁巡逻,毫不设防,看来是有意避着本王了。”夏和光道。

    “王爷,现在天暗了,属下就去……”夏十请示地道。

    “好,你去吧,与夏一一同去,有个帮手。”

    “是,属下遵命。”夏十一闪而逝。

    “夏二。”夏和光又对夏二道,“你今晚偷进胡师爷的房间。”他向他做了个“如此这般”的手势。

    夏二躬身应是。

    叶同尘约半个时辰后回来了,夏和光笑吟吟地问:“聊什么聊了这么久?你跟这位师兄本来并不熟悉的。”

    叶同尘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王爷,您真的想知道?”

    夏和光道:“是啊,我非常感兴趣。”

    叶同尘凑近他:“李大人特意叫厨房给我炖了碗大补汤,什么黄芪党参的,他不敢叫人送过来,所以叫我去吃。”

    夏和光面上一僵:“他什么意思?”

    叶同尘似笑非笑道:“还不是王爷您白天做戏做得太过火了,人家只当我被您掏空了呢,非得给我补补。”

    夏和光嘴角一抽:“你吃了?”

    叶同尘笑道:“人家如此好意,我怎能不领情?再,王爷您恨不得把妾身拆骨入腹,妾身总得及时养肥自己,好供您享用吧?”

    夏和光指着他,又气又恼:“你这混账东西,下次再这种放浪的话,看我不掌你的嘴!”

    叶同尘脸皮比夏和光厚,见他恼,他只觉得有趣,还有一些的得意。想想自己义父那样苦恋师父,脸皮可比自己厚了十倍,却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自己如今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这夫夫间的情骂俏就当是一种情趣。

    只要能哄好了夏和光,最好把这件案子揭过去就好。

    “三公子对下官的提点,下官铭记在心。咱们无论如何都是一家人,下官做事,也是为了太师。”他想起李风末跟他的话,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纸,这层纸,谁也没有去捅破,但仿佛“心有灵犀”。

    接下去,他该怎么办呢?时时跟夏和光在一起,他行动都受拘束。甚至不敢想太多,怕被夏和光看出破绽。不知道云沧那边安排得如何了,得想法与他取得联系。

    不过,和夏和光在一起也好,至少可以对夏和光的行动了如指掌。

    “你想什么呢?”夏和光见自己的男妾不仅没有愧意,反而有些恍神,他气不一处来。

    叶同尘忙露出乖巧的笑容:“王爷莫气,妾身只是跟您开玩笑的。”

    夏和光无语地看他。忽又想到什么:“李大人只是给你吃补品,没有别的什么?”

    “哦,不是,他还要问我求一幅画,我答应了明日给他画。”

    “他要你画什么?”

    “画他自己。”

    夏和光眼神一暗,心里那根刺轻轻往里捅了捅:“同尘,你不觉得李风末出现得太巧么?他好像是专门来等我们的。”

    叶同尘愣了愣,垂下眼帘:“是,王爷怀疑是太师,还是……怀疑我?”终于,把话出来了么?和光,我不是傻子,你心里的那点疑虑,始终没有完全丢掉。

    他面上淡淡的,无喜无忧。夏和光看着他,黑眸深邃如海:“我只要你亲口告诉我答案。”

    “我没有。”叶同尘轻轻地、明明白白地道,“我心里始终向着您,所以,您想要我演戏,我就配合您演戏。”他在他面前蹲下来,仰视着他,唇角含着恬淡的笑容,“王爷,无论我有多少张脸,我的心只有一颗,那里只装着您啊!”

    我已经毫无保留的余地了,我已经把所有骄傲都放下,彻底被你俘获了,你还要我怎样?

    夏和光心头一颤,为什么,明明看着那么恬淡的笑容,却隐约含着忧伤?这少年刚刚还跟他嘻皮笑脸地调笑,出不怕羞的话,此刻却仿佛雾气笼罩下的湖水,清凉、干净,绰约朦胧。

    无论我有多少张脸,我的心只有一颗,那里只装着您啊——这话从叶同尘嘴里出来,为什么让他的心变得滚烫?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他,吻下去,吻住他那张善变的嘴。这一次,他吻得很深,谈不上温和,倒反而像是带着惩罚性质。他不知道究竟是在惩罚自己的怀疑,还是惩罚这少年让他产生了怀疑。

    叶同尘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他暗骂自己,枉为拂风阁主,在江湖上好歹算得上武功一流的,可每次在这男人面前都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同尘,我信你。”热吻中,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蓦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煳。

    他们的吻被季夏和季秋断:“王爷,如夫人,李大人差人来问,是否此刻给二位主子送沐浴的热水来。”

    叶同尘松一口气,退开来,站到夏和光身旁。夏和光道:“如此甚好。”

    待他们沐浴过,夏和光抱着叶同尘上床,趁他不注意,点了他的睡穴。然后,他坐在屋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待。

    夜已深,人已静,远处传来狗吠的声音,偶尔还有更鼓声响过。

    微风飒然,夏一与夏十出现在夏和光面前,两人屈膝跪下:“王爷。”

    两个字刚刚出,夏十突然一口血喷出来,溅在身前的地板上。

    灯光下,那血色暗黑。

    夏十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用手捂住胸口。

    夏和光腾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夏一道:“王爷,属下与夏十去挖曾荃大人的墓,开棺后并未见到什么《梁州录》,他的陪葬物里连一本书都没有。是夏十开的棺,那棺木上涂着一层剧毒,他初时没发现,等我们想要仔细察看尸体时,夏十发现手指变黑,毒气迅速沿着他手臂上的筋脉往身体里游走……”

    夏和光一把抓起夏十的右臂,黑色衣袖滑落,手臂上露出一条黑线。夏十面上肌肉微微扭曲,额头冷汗落下,颤声道:“王爷……属下无能……”

    夏和光勐地抓住他肩头,将他的身子拍过来,背向自己,一掌抵在他背上。

    “噤声,收心,气沉丹田!”简短地下令,一股真气便排山倒海般向夏十体内灌了进去。

    夏十身躯剧震,“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

    夏和光将他的身子像陀螺似地旋转起来,双掌齐飞,在他全身一通拍。然后,手掌从夏十的膻中穴移向右臂。

    他剑眉紧蹙,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宛如十殿阎罗一般,透出一股森冷肃杀。夏一在旁边屏息凝神看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嗒”、“嗒”、“嗒”,黑血顺着夏十指尖落下,滴成一汪血泊,慢慢的,那血色开始变红了。

    夏十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汗水却像溪似地从额头流进颈部。

    夏和光额头同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足有两柱香的时间,夏和光放下手,吁出一口气,示意夏一和夏十起来,问道:“夏十,现在感觉如何?”

    夏十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没有起身,叩首道:“属下觉得好多了,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夏和光指指一边浴桶:“夏一,这里有水,清扫一下血污。”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取出两粒药,一紫一白,交给夏十:“此毒凶勐,本王怕没有清除干净,这里有两粒药,白的是七心丹,用于疗伤、增补元气;紫的是碧灵丹,可以化毒。你服下,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看状况如何。”

    夏十躬身接了:“谢王爷赏赐。”

    夏和光挥挥手:“去吧。”

    两人退出,夏和光站在门口,看着无边的夜色,和苍穹中一弯冷月,眸色如霜。

    他站了片刻,转身往内室走,到床边,却看到叶同尘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并没有睡着。

    “王爷,您累了,歇下吧。”叶同尘伸手扶了他一把。

    “同尘……”夏和光想要辩解,叶同尘微微一笑:“别话,您脸色很难看,功力损耗太大,我来给您脱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