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把老季拖到床上，心里也后怕起来。

    她倒不怕老季生病，左右也不用她来付医药费，她怕的是，老季把刚才的话告诉他儿子闺女。

    到底，这病是被她的一席话给吓出来的，要是让老头子的家人知道，人家能轻易放过自己？

    她拿了一杯水，喂到老头嘴边，想让他清醒清醒，哄哄他，就自己刚才是气话，不是真的。

    老头儿一向好哄。

    可是水从这个嘴角喂进去，从另一个嘴角流出来。

    就这么喂几口水的功夫，老头嘴也歪了，一只眼也斜了，脖子梗着，嗓子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连个囫囵词也不出来。

    不会话倒也好。

    “老季，你别怕，刚的话是逗你呢！我怎么会去告你？我是你宝贝儿，记住了，刚那些话不能跟别人，不能跟你儿子闺女，听到没？”

    老季嘴里呜呜啦啦的，不知道是应还是不应。

    “你答应不跟你儿子闺女，我就送你去医院！快点，答应就点个头，不答应就摇个头！”徐凤大声在老季耳边。

    可是老季的脖子梗着，似乎连点头摇头的功能都丧失了。

    徐凤心里急，使劲摇晃着老季：“快点！答应不就「啊啊」两声，不答应就「啊」一声！”

    老季张着嘴「啊」了一声。

    “嗯？你要告我的状啊！老季，你是不是要告我的状？我再一遍，不告状，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告状，哼——”她冷笑一声：

    “我现在就走，你就自己臭死在床上吧！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告状，我拿被子捂死你都没人知道。听到没？，告不告诉他们？不告就「啊」一声。”

    老季这回「啊」了一声。

    徐凤又：“这才懂事么，咱俩感情这么好，我哪能那么对你！那咱可好了，对谁都不能！

    你放心，你病了我照顾你，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别想着指望儿女，老话久病床前无孝子，老季啊，你还得靠我！”

    徐凤一边着，一边收拾住院要带的行李。她还特别把一些自己的贵重东西放进一个柜子里，柜子上了锁。

    然后，她坐在床边拨了急救电话。

    等救护车的当儿，她看着床上的老季，叹口气。

    糟心死了，倒了八辈子血霉，老头子这么快就不中用了！

    但是做戏做全套，还得继续演下去，才能拿到钱，才能全身而退。再房子还没搞到手，总得最后再拼一下试试。

    ……

    季凌志赶到医院，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心里竟然愧疚了起来。

    上回跟靳处长聊完天，他的确有一丝罪恶的想法：希望自己的爹也中个风，偏个瘫，来考验一下保姆的爱情，让父亲看到保姆的真相。

    现在，应验了。

    愧疚一闪而过，他又赶紧自我安慰：是他自己作的，自己作的，怪不得别人。

    老头子躺在病床上，张着嘴，不！应该是歪着嘴，口歪眼斜，要不停有人给他擦口水。

    73的人了，胸前围着围嘴。

    他觉得心酸，这样的爹，还不如那个作天作地、吹胡子瞪眼的爹呢。

    保姆倒是很殷勤，又是帮老头子按摩手臂，又是嘘寒问暖，擦这擦那的。

    只是他总觉得他爹……受了大委屈似的，一看见他就泪汪汪的，有话要，又不出来的样子，只能从嘴里发出一连串「啊啊啊」怪叫。

    “他什么？”季凌志疑惑的问徐凤。

    徐凤微笑着答：“可能是想你了吧，老人嘛，老孩儿，病了见着亲人就矫情，你不用担心，没大事，遵医嘱就行了。”

    “怎么就突然病了？”文华在一旁问。

    徐凤嘴一瘪，低头拭起了泪：“了都怕你们笑话，早上我我家有点事，要回去看看，他就急了……我哪知道他这么怕黏他？人老了真是跟孩儿似的……”

    不知道她害臊不害臊，反正文华和季凌志俩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害臊的慌。

    徐凤自顾自的：“不过你们放心，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把他交给我就行了。他对我好，你们家对我也慷慨，我不是没良心的人。

    你和季总工作都忙，文华也忙，不用惦记老爷子，后半辈子我来伺候他。医院该续费的时候你们露个面就行。”

    膈应归膈应，的倒还是人话。

    季凌志看了老婆一眼，心想，咱是不是错怪人家保姆了，文华的眼神里也有这个意思。

    徐凤忙前忙后，季凌志和文华愣是没插上手，两个人杵在那里也不好意思，就决定各回各单位。

    临走前，季凌志凑近老头子：“爸，我和文华回去了，单位都有事，徐在这儿照顾你，有什么事让她给我们电话！”

    老季忽然激动起来，可是他也动不了，只能「呜呜啊啊」的叫，昏花的老眼里满是热切，老泪纵横。

    徐凤上前来按住他，把他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哎哟老季，你别激动，乖！你这病激动不得！孩子们都忙，别给他们添乱，医院有我呢，我不走了，我不会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