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图腾 北风吹到后半夜渐停,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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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吹到后半夜渐停, 房间里没燃灯,月光透过窗棂在陆澜汐的脸上,软翘得睫毛在山根处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她已独自在房间里坐了许久, 思绪从未这般悠长过,好似一下子又想起许多往事, 记起儿时门前流淌的溪, 篱笆墙上攀缘的牵牛花,亦或是渡州清街边的那碗云吞。

    桩桩件件都格外惹人怜惜, 处处透着她爱的烟火气。

    思绪另一段系着凌锦安, 她闷叹一声, 困意全无, 盆中最后一块松碳燃尽,她裹了长袄出门。

    轻轻将凌锦安卧房的门推开, 一股热浪迎面袭来。

    轻手蹑脚的进门, 手珠帘,床榻上的人睡的熟了,丝毫不觉有人进来。

    来到拔步床前, 陆澜汐光脚走上脚踏,将肩上长袄抖下, 搁到梨花木架上,双腿曲起, 爬上了凌锦安的拔步床。

    身边骤然响动, 凌锦安一下子惊醒,正要探究何事,只觉身侧有股淡香躺下,随之一个毛茸茸的头顶顶在了他的心口前,一条耦臂细软攀上他的肋间。

    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凌锦安一下子放松了满身的警惕,嘴角上扬,双臂回抱住怀中的东西,喉结上下滚动,知她穿的单薄,朝上扯了扯被子盖在她身上,“怎么了?睡不着?”

    “嗯。”闷闷声响从心口处传来,陆澜汐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身上只着薄薄的寝衣,在外晃了一圈儿,身上的热气早就散了,这会儿方觉他身上滚烫,像个火炉。

    “那我也不睡了,陪你躺着。”凌锦安强压了将要出来的哈欠,用力眨了眨眼,驱散一身的眠意,“怎么还失眠了,可是有心事?”

    “嗯……”才应一句,陆澜汐忙反口摇头,“没有,就是睡不着。”

    她将环在他肋骨处的胳膊收回,转而缩在身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他寝衣衣襟上的纹路,“听,过年前,很多人都去庙里上香,我从来没有去过,今年我想去看看。”

    她手上无意识的动作对于凌锦安来便是折磨,他眉头微皱,反手握了她的指尖儿,也没留意她方才究竟的是什么,只应下,“好,随你去哪,平安回来就好,银子该用就用,山路不好走,雇软轿才行。”

    “那若是我想多住几天呢?”她在暗夜里睁着大眼睛,显然在盘算什么,等着他的答案。

    凌锦安明显迟疑了片刻,虽然不情愿,可相比之下,更不愿意扫她的兴,“只要你安稳就好,别伤了碰了,年下前后府里都忙,应该是没人顾得上你,你出去清闲两天也不错。”

    得了他的允准,陆澜汐也不上高兴与否,只微微抿了嘴唇,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手指不知好歹的又从他手掌中抽离出来,像方才一样抠着衣襟边沿。

    “澜汐……”头顶是凌锦安深沉的声音传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抬头,头顶软发撩过他的喉前,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下颚,唇边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扑在他喉结上。

    一股无名火从凌锦安的脊背燃烧起来,传到身上每一处毛孔每一处血管。

    怀里的人却仍然懵懂无知,对自己燎起的火种毫不知情。

    “规矩一些。”他沉闷哼气,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听起来庄重如常。

    闻言陆澜汐觉着莫名其妙,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何来规矩不规矩一。

    “你什么呐?我哪里不规矩?”陆澜汐手攀上他的肩,理直气壮,“不就是摸了你的寝衣料子,什么时候这么气了?”

    她当是在笑,可上面的人已经火了,顾不得旁的,手捏住她的腕子,肩膀朝前一抵,转瞬间人就被压了下去,二人鼻尖儿蹭着鼻尖儿,这回陆澜汐才知他方才的话是警告,因为暗夜里确实会有怪物出没,来势汹汹。

    陆澜汐分明感觉到他开始不规矩的呼吸,紊乱又沉重,她眼皮稍抬,轻轻吞咽了口水,脸上一阵燥红。

    “该困了吧?”这句不是疑问,仍旧是他的警告。

    “嗯,困了。”陆澜汐装模作样的吸了吸鼻子,将头微微侧到一旁。

    “若是再不睡,会很麻烦。”凌锦安的呼吸仍旧紊乱,分明是强压抑着什么,随后他重新侧回身子,抬手将陆澜汐捞回自己怀里,顺势给她掖了掖被角,最后唇轻压下来,不偏不倚的在她眉目间印下一吻,飞速道,“睡觉。”

    陆澜汐忙闭上眼睛,乖乖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乱动。

    过了不知多久,陆澜汐才浅浅睡去,半梦半醒之间,陆澜汐吸吮着凌锦安身上的松香气味声嘟囔了一句,“即便倾我所有,都会让你好起来的。”

    ……

    天光大亮,蝶坐在椅子上手里举了一枚铜镜查看自己的脸,仍有个红红的掌印贴在脸上,再瞧嘴角,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凝固结痂,眼看去,整张脸都有些浮肿,人也跟着憔悴了不少。

    兄长周峰见房门没关便直接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瓷碗,碗里放了两个煮鸡蛋,来到桌前伸手扯了长凳坐下,重重将瓷碗搁在桌上,随之拿起一只鸡蛋往桌上轻轻一磕,白皙的煮蛋退了壳还冒着热气,他伸手递到蝶面前,“用鸡蛋敷一下,消肿快些。”

    蝶抬手接过,将鸡蛋摁在自己脸上,来回滚着,面无表情。

    周峰盯着蝶的脸蛋看了半晌,越想越气,手掌一拍桌子,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这个可恨的杨碧妍,将人成这样!”

    昨夜沐休回家路上,周峰正在角落里瞧见人影眼熟,走近方知是妹妹,一脸的狼狈,知她挨了,便将人带回了家,起早便去王府告了假。

    回想昨日种种,蝶亦是不甘心,可又能如何,她是杨碧妍,太师之女。

    难得见她叹气一声,垂着眼皮恹恹道:“世家子女像她这样的不在少数,看你不顺眼抬手便,我们这种人,也只有挨着的份儿。到底投胎是个手艺活,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命运不济,不能同人比肩平齐。”

    “倒是鲜有时候听得到你这种话,”妹妹的性情当哥哥的最清楚不过,见她如此,也知这次是真的伤心,干脆也不言其他,捞起碗里的另一只鸡蛋剥了朝她递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她抬手将鸡蛋接过却没有放入口中,脸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摁着,细看了周峰的脸色,亦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忍不住问:“哥,你有心事?”

    一提到自己,更是愁上心头,七尺的大汉不禁佝偻了身子,又是重力拍在桌子上,随着一声重叹,“不提也罢!”

    “是不是爹又去找你了?”思来想去,除了周老六也没旁人能让自己哥哥如此心焦浮躁。

    “还不如爹来找我呢,他最多也是要银子,”着,周峰冷笑着啐了一口,“搞不好这次命都没了。”

    “发生什么事了?”蝶惊住,“可是你在宫里差事当的不好,惹了哪位贵人?”

    “来话长,”周峰挺直身子娓娓道来,“你可听待年后,皇上就会接当初那位去铸流和亲的长公主回朝?”

    蝶点头,“这件事早有耳闻,京城大街巷都传遍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听那位韶音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多年前皇上与其他皇子争位时,多亏了这位长公主出去和亲,才使得皇上得了铸流一族的兵力支持。只是不知,怎么又忽然要回朝了?”

    “铸流王早年去世,后继无人,王位争夺好不热闹,后来由铸流王的侄子暂夺了王位,这么些年也是内乱不断,眼见着王权不稳,便向我朝求援,皇上发兵支援新王平乱,这才使得新王反败为胜,不过发兵一事也是有条件的,那便是让长公主回朝。”

    蝶听的认真,时而沉眉思忖,良久才又问,“这起来也是一件好事,跟哥哥有什么关系?”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铸流动乱时,铸流皇室一个个可谓是杀红了眼,长公主怕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性命不保,便命人将女儿送往大梁,谁知就此没了音讯。”

    “皇上得知此事,亲自下命,让司政司的人来查此事,”周峰到这,开始咬牙切齿,“司政司那群狗东西贼的很,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巴不得让别人同他们共沉沦,亲自上请要添加人手,我们这群没钱没势的,就被拎去了司政司。”

    听到这里,蝶还是云里雾里,“这也不是一件坏差事啊。”

    “你懂什么,”他一拍大腿,越头越大,“上头既然将差事给了,要的就是一个结果,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一个个就等着掉脑袋,这听着轻松,人都丢了十几年了,还在不在人世尚未可知,让我们拿什么去交差!”

    “原来是这样,”蝶脸上的鸡蛋也没什么心情滚了,手里的更是没胃口吃,干脆丢回碗里,啧啧两声,“确实不好办,这不就是大海捞针吗!”

    “可是哥,既然上头下令找人,也不可能就让你们干找吧,总得有个信物或是胎记之类的。”

    “这倒是有,是铸流皇族生下来,都会在身上刺一个图腾,”他到这里更气了,“你,这婴儿长到现在,也是一个姑娘家了,身上的图腾哪里会露在外面,这怎么查,怎么查!”

    “是什么样的图腾啊?”蝶问。

    “我记得我在司政吏那里看过一眼。”着,周峰在屋里四处环顾,可兄妹两个都不是读书人,满屋子连张纸也寻不见,最后一眼瞧见桌上的茶壶,心生一计,将壶里的水倒在茶碗中,用手指蘸了些水,凭着记忆在桌上涂抹。

    蝶探头去看,随着水迹在周峰手底下越来越圆满,她的眼珠子随之跟着一点一点儿的撑大。

    “这图案……”她双手激动的捏起衣摆,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只在心里默念,“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