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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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寿堂院落紧闭,清冷无……

    福寿堂院落紧闭, 清冷无声,冬雪化去,却更显得整个园子萧索生机。

    凌锦安立于院中回望, 此情此景他觉着似曾相识。之前,他也是在这般寂寥的光景里摸不到前, 等不到后, 却意外得了陆澜汐……

    将门推开,无人之处显得门声都格外突兀刺耳。

    堂中香鼎冷然, 再无香雾弥散, 唯有尘埃在光中跳跃飘零。

    崔玉儿端坐在椅子上, 即便无人服侍, 却仍旧保持着那副端贵的姿态,衣冠整洁, 妆容艳丽精致。

    门被推开的瞬间, 门外光线刺眼,她下意识的眯了眼。

    凌锦安顶着满身的光踏入堂内。

    二人对视,崔玉儿下巴微仰, 上下量他之后,轻笑一声, 眼中的轻蔑抹不去,“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已经等你多时了。”

    “你气色不错。”也不上是调侃还是讥讽, 凌锦安似笑非笑。

    “你看如今这福寿堂,像不像当初的锦秀苑?”崔玉儿嘴唇上扬,眼底却没有笑色,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罢了,“空空荡荡, 一个人也没有,每日只给三顿下人吃的饭食……当初是你,如今终于轮到我了。”

    她知道,这不过是凌锦安的以牙还牙罢了,没什么可怨怼的。

    “像,却也不像,”锦锦安负手而立,眸子轻扫院中残雪中悄然钻出的一抹绿,“我那时候比你惨得多。”

    “没被毒死,的确是你命大,如今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更是让我没想到的,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将陆澜汐送到你身边去,捉了一辈子鹰,想不到最后被她这个鹰啄了眼,竟没瞧出来她是个吃里扒外的。”

    提到陆澜汐,凌锦安手指攥起拳,面上却掩藏的极好,“这件事到底,还要谢谢予康,若不是他在中间推波助澜,怕我也没有今日,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有些事咱们也要一并算算总账才行。”

    凌予康如今是崔玉儿唯一的软肋,她被软禁在此,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况,也无处探,如今凌予康孤身一人,她不敢想象从前受尽磋磨屈辱的凌锦安会对凌予康如何。

    她终于绷不住了,面色疾红,“凌锦安我告诉你,当初将你软禁的确是我的主意,让他们为难你也是我的吩咐,和予康无关!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夺回世子之位,那夜私宅之事你已经将予康牵扯进去了,你想要的伸手就够得到,你不要伤害予康,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这世子位,本该就是我的,谈不上夺与不夺,凌予康是谁的儿子,你心里清楚,他本就没资格坐这个位置。”凌锦安冷言冷语,眸子里看不到半分的温情,这才是让崔玉儿最害怕的。

    “一切的错,都是我,我死也无妨,我的命你想拿就拿去,可是我请你,顾念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让他做个普通人就好!”崔玉儿咬着牙,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有凌予康,这么多年心血都搭在他身上,若是他没了,那她便一点儿指望都没了。

    “兄弟情分?”凌锦安眼角瞥过崔玉儿,以一抹嘲笑的姿态,“是兄弟才讲情分,他本不姓凌,你怕是忘了,我之前那么惨,现在我总得弄清楚,当初到底是谁将我害成那样,若是想不到源头,很难保证我不会把账算到旁人头上。”

    崔玉儿当然不知这是凌锦安在激她,还以为他是想要对凌予康不利,一时间傻了眼。

    她不再像方才那样端重自持,反而脸色青白略带惶恐的揣摩对面人的情绪变动,试图寻出些生机来。

    “我想知道,当初我遇刺中毒这件事,和杨行老贼到底有没有关系?”

    事后他思来想去,整个京城,除了杨行他实在想不到旁人,加之秀平亦同时出事,很难让人将这些都归于巧合。

    “没有,”她回的斩钉截铁,“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你就这么敢肯定?”

    “当然,的确处处和王府作对,可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们出了事他定然也会备受质疑,杨行不会铤而走险,你出事时,我也曾问过他,若真是他,断然不会瞒我!”

    这些崔玉儿的倒是实话,凌锦安和凌秀平同时出事,当时这对他们来是天大的惊喜,圣上震怒,也有杨行推波助澜的缘故,可除了这些,旁的当真再无。

    当初圣上都亲自命人去查的事到头来都没什么结果,凌锦安原本也没指望能在崔玉儿这里问出什么真相,只是稍做试探罢了。

    可这一番试探,让崔玉儿更加心惊,“你该不会将这件事怪在我们头上吧?凌锦安我告诉你,我们没做过,就是没有,你大可以恨我,杀了我,可你不要胡乱往人身上安罪名!你和凌秀平在京城风头无俩,只怕是你们自己得罪人而不自知!”

    凌锦安垂着眼睑不话,也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良久,他的眼才对上崔玉儿惶恐的瞳孔,只淡淡了句,“我还想知道玉华街的大火。”

    闻言崔玉儿瞳孔撑大,随之无奈苦笑出声来,“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对陆澜汐下手吧,在我眼里,她还不值当我去放一把火。”

    对崔玉儿所的一切都是将信将疑,还未将剩下的话讲出来,只见崔玉儿经过这一番盘问终于崩溃在他面前,语气骤然软下来,带着乞求的哭腔道:“凌锦安,你若真的想找人顶这个包,那么我来顶,你将所有的事都算在我头上,我崔玉儿一人承担,和任何人都没关系,你杀了我剐了我都好,我只求你给予康留一条活路!”

    “你看在他作戏骗着我将陆澜汐送到锦秀苑照顾你的份上,你看在这么多年他一直敬你的份上!求你!我求你!”

    她之前的那点端重终于全然抛开,双手哆嗦着捂上心口,随之跪在凌锦安面前。

    头上珠冠摇晃起来让人眼花缭乱,凌锦安眼角睨着他,不带半分悲悯。

    “我不会杀你,”想到她做的种种,多看上一眼他都不愿,“你在我父王头上,给他扣了很大的羞辱,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杀你,毕竟我还要顾及他的颜面,王府的颜面,予康的颜面。不过我也不会放过你,往后你便孤身一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至于予康……”

    “他已经去了他想去的地方,从此,这世间,再没有凌予康了。”

    崔玉儿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肩膀沉垂,抬手颤抖着指尖指向凌锦安,声目俱厉,“你杀了他?你杀了予康!”

    “他的确不在了,你将他和林昭昭拆散的那日他便丢了半条命,剩下半条,你和杨行一人一刀,彻底将他了断。”

    “予康……予康……”崔玉儿的眼泪一涌而出,花了脸上的妆,六神无主,无处躲藏,这一瞬,她是悔的。

    懒的再见她,凌锦安最后抹冷眼丢在她的头顶,转身离去,从此往后,她是生是死皆由她去。

    行至大门前,凌锦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寒彻的哀嚎,他的脚步也未有半分迟疑。

    ……

    春光三月,冰雪无影,枝发新芽,浅草将能没过马蹄。湖中清波随风一圈一圈荡开,凌锦安坐在府中湖心水榭目光远望,湖面此时波光闪闪,想来夏日里便可盈着满湖的莲花盛开,就像是澜汐亲手绣在他衣袍上的一样。

    女使三五个轻步而来,心端上细点搁在汗玉石桌上,最后一个端着茶,在路过凌锦安身侧的时候目光闪动,而后身姿婀娜将那茶盏搁下。

    见凌锦安的目光远眺,没有往这边瞧看一眼,不禁有些失落,脚步踌躇着不肯离开。

    “世子喝茶。”女使柔声提醒道。

    自凌予康死的消息传开,皇上的旨意便随之下来,如今王府里真正的做主之人,已经成了凌锦安。

    凌锦安闻声这才收回目光,转而投到桌上茶盏上。

    手还未抬起,那女使便手疾眼快先一步端起茶盏,也不知是手滑还是如何,只见茶盏在托底一滑,整杯翻扣下去,大半茶汤撒在凌锦安的袍角。

    女使佯装惊恐状,忙掏出帕子跪在了凌锦安的脚边擦拭,嘴里讲着饶命,身子却几乎贴到了凌锦安的腿上。

    这心思也太明显了些,高门大户中,不规律的男男女女比比皆是,处心积虑想要爬上主子床的大有人在,凌锦安以鳏夫身份独掌王府,自然引的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攀附。

    凌锦安垂目,瞧见她的手在蹭上袍角上的莲花绣案时眉目窜火,一抬脚将人踹出去好远。

    那女使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伤的不轻,整个人懵住,凄凄楚楚的半瘫在地上,不敢置信。

    “凭你的脏手,也敢碰这件袍子?”

    “来人!”随之凌锦安从石凳上站起身来,“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拖下去死!”

    女使自诩貌美,加之前些日子在凌锦安面前失手翻了烛台,他也没什么,这才生出点心思,却没想到怎的今日他却这般暴怒。

    此下终于反应过来,忙扑跪下来,“奴婢一时失手,污了世子衣袍,实属无心之失,求世子饶命!”

    求饶显然没用,几个人不冲上来就要将她拖走,女使拼命哭喊,此时凌秀平刚好到此,方才这一幕他在远处也见了,不成想真的闹起来。

    他抬手拦了去路,而后绕到凌锦安身前,见他面不改色,再瞧衣袍处还带着茶渍晕湿了一片,的确显眼醒目,“哥,这么点事,不至于此,这件衣裳已经不新了,你若喜欢,命人再去做一身一样的就是了,何必跟个婢女过不去。”

    “你若看不惯,将她赶出府就是了,不值当如此。”

    凌秀平也不知凌锦安是怎么了,自他好起来以后,就像是在身体里安了一方炮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爆出来。

    “这衣裳是澜汐亲手给我做的。”他只淡淡一句,低瞧了这被茶水染了的衣衫,心疼起来。

    凌秀平一怔,顿时哑然,方才还觉着他有些暴虐,此时才懂他为何如此。

    当真不知该怎么劝他。

    却也不能任他如此,只侧头朝那几个厮道:“将她几棍子赶出府去罢。”

    厮们第一反应是看向凌锦安,只见他此时正背对着众人,听到凌秀平的安排也没言其他,便知这是默许了,随即将人拖了下去。

    女使一见,好歹也是捡了条命,也不敢再吵嚷求饶,生怕再惊了凌锦安他改了主意。

    “你们也都长长记性,不该动的心思不要动,在王府里,最忌讳的就是这,今日有她做例子,你们也当好好看看。”凌秀平朝静立在此的几个婢女吩咐道。

    经这一场,哪里还有人敢再胡闹,众人齐齐福身下去,乖觉应下。

    “哥,对了,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凌秀平为了不让他心烦,扯到正题又问道。

    一声叹息吐出去,凌锦安这才将目光投到凌秀平的脸上,缓声道:“过阵子,我想出趟远门,府里大大的事,就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凌秀平问。

    “渡州。”他答,转而眸子又朝远处望去。

    “渡州……”凌秀平一下子反应过来,渡州是陆澜汐的家乡,也知他心烦,不敢多言,“这阵子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出去散散心也好,听渡州偏安一隅,风景秀丽,你若想多留些日子,就安心先住下,京城这边有我给你镇着!”

    这话的宽慰人心,凌锦安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拍上他的肩,面色一缓,“我只是想去看看澜汐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她曾经过,她很想家,可是若让我送她回去,我不舍得,我只能先带着她回去看看,也当圆了她生前的愿。”

    凌秀平未经感情,不懂心动,对于男女情分仍旧是个愣头青,他体会不到凌锦安的心境,却能从他痛不欲生的眼神中得知一二。

    陆澜汐的死,对他来讲,当真是这辈子都痊愈不得的疮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