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逢
渡州城不大,气候宜人,这时……
渡州城不大, 气候宜人,这时节京城还需穿厚衣,到此后只能着单衣。
一行人马自南入城, 簇拥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行至城街最大的客栈门前停下,一人利落的从马车上跃下。他叫单通, 从前也是凌秀平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如今被安排到了凌锦安的身边。
此行也是由他带人一路护送,自京城到渡州。
店二殷勤迎人进来, 单通径直大步行向柜上, 二话不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丢到掌柜面前。
掌柜正聚精会神扒拉着算盘, 这从天而降的一袋银子声音实在诱人, 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向单通, 这一看不要紧, 只觉这人怎么身上透着一股杀气。
“掌柜,你们店里最好的房间在几楼?”单通问,人长的不怎么样, 话还算客气。
“在三楼最里,上好雅间, 清静不,推开窗能从街头望向街尾!”掌柜面上堆着笑, 伸出一根手指虚指头顶。
“我们要了, 三楼我们一整层都包下,这些银子你拿着。”单通下巴一扬,示意掌柜将银子收下。
掌柜见来了大户,自然乐意,渡州南来北往跑商的不少, 这般使银子的还是头一次见。
单通去了好久,出来时径直迈向门口马车,脸凑到窗边,低声道:“主子,一切都办好了,您进去吧。”
听见里面凌锦安应了一声,单通随后去掀马车的帘子,而后见凌锦安弯身自马车里出来,怀中抱着一方黄花梨木的匣子,这匣子单通见了也不去接。
踩着脚凳落入平地,凌锦安先是抬眼瞧了客栈的匾额,而后由单通引着入了门去。
客栈这个时辰人不多,可他们一行人进来后,一楼便被填补满了,掌柜伸着脖子看过去,一眼便见着人群簇拥着的凌锦安,气度非凡,一见便知非富即贵,只是不知是哪家的贵人。
二悄悄凑到掌柜身前声嘀咕道:“掌柜的,您猜这是谁家的公子啊?”
掌柜咂咂嘴,仔细想了片刻后摇摇头,“渡州这地方没这号人物,多半是外地来的,你瞧见他怀中抱着的那方匣子没?”
“瞧见了瞧见了,”二头如捣蒜般点着,“那匣子还由那位公子亲自抱着,想来里面装的定是顶值钱的物件!”
“我猜也是,我若没走眼,只那匣子就是黄花梨木的,你里面的还能不是顶值钱的!”
……
三楼最后一间,在凌锦安上来前店二便带着单通上来看过,果然不错,干净整洁装潢雅致,陈设也讲究,也正因为雅致讲究,所以价格是店里最贵的,一年到头也住不上两个人。
门一推开,一股香意传来,原是屋里熏了香,二本意是驱散屋里久未住人的尘气,不想凌锦安闻了眉头一皱。
自陆澜汐去世,凌锦安便只用她从前做的那些,用来用去也见了底,剩下没几两,他便再也舍不得用了,久而久之干脆便不燃香了。冷不防再闻到旁的香,只觉着有些刺鼻陌生。
单通见他眉目微蹙,立即会意,大步上前将窗子推开,而后将香盘拿到门外,这才回身道:“主子,您看这里可还满意?这里已是渡州最好的客栈了。”
即便沾染了最好二字,明显也和京城没得比。
“可以,就住在这吧。”凌锦安只大致环视了一圈儿,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妥,实际上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大可通知当地官府来准备住处,可是这次他是低调前来,只想带着澜汐回来看看,不想惊动任何无关之人。
见凌锦安别无他语,单通这才安心下来,于是又道:“那您先歇息,我去命人准备饭食,门外有人守着,不会有人来扰。”
凌锦安不做声,只朝身后抬抬手,单通会意,轻步退出门去,将门合上。
出门后,瞧着门口一行人,随意点出了几个,“你们两个守在这里,随时等主子差遣,你们两个守住楼梯,闲杂人等不得上三楼来!”
“是。”几人异口同声应下,单通这才带着剩下的两个人离开了。
直到人都离开了,凌锦安才舍得将匣子轻放在桌上,心开上头的铜锁,将匣盖展开,掀开最上面的一层细绒布巾,陆澜汐的牌位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双手将其取出,手指心触摸着名字的描红,眼眸微垂,无限怜爱温柔在里,连声音都带着数不尽的爱溺,“澜汐,到渡州了,你开心吗?”
抱着牌位转身来到窗前,想象着此时二人并肩在此看着窗外街景,凌锦安的眉目好似都蒙上了一层柔软。
“你的家乡果然像你曾经的那样,也只有这样的山水,才能养出你这种柔情纯善之人。”
怀中紧紧搂着她的牌位,目光远眺,丝毫没有留意此时街上两个姑娘自西边缓缓走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入了对面的一间茶馆。
这不大的茶馆终年都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一家,只因这里有个书的,叫生,不讲神话也不讲话本,只讲些天南海北的奇事逸事,五湖四海的新鲜事儿,好像没他不知道的。
住在附近的人,有些得了闲就往这里跑,要上一壶茶,点上两盘瓜子,就能待上大半天。
热热闹闹的倒也有意思。
陆澜汐和琼玉挑了个角落坐下,两个人点了一壶普洱,又要了两盘瓜子,琼玉将方才在铺子里买的胭脂水粉都铺开摆在桌上,稀罕的不得了,挨个摸摸,生怕飞了似的。
“这么喜欢吗?”陆澜汐胳膊肘杵在桌上,撑着脸笑问对面的人。
“当然了,”琼玉乐的嘴都合不上,“我还是头一次收到生辰礼物,谢谢姑娘!”
“不用放在心上。”澜汐轻笑,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今日听闻是琼玉的生辰,便带着她出来买些东西,也当散散心,许府压抑,倒是远不及这哄闹的茶馆来的自在。
“京城啊,前阵子可出了一件大事!”那书的生声调忽然拔高,引了馆内所有人的目光,他本来嗓门就大,这会儿坐在柜台前,声音更是透亮。
身侧围了一圈儿人,被他勾的焦急,大眼瞪眼的等着他的下文。
“快,什么事儿什么事儿!”有人着急,已经开始忍不住催促了。
只见那生喝了一大口茶,咽下才开口道:“你们可曾听过京城里的承安王?”
“听过听过,不是前些日子病重不治去世了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生一顿,双手一拍,“老承安王去世之后,这便涉及到王位承袭之事,众所周知,承安王有三子,长子原本是世子,后来眼瞎腿残,同时二子又不知所踪,于是这世子位自然就落到三子头上……”
“然后呢然后呢!”
听到这里,角落里的陆澜汐也忍不住放下茶杯,抬眼朝生看去。
只见生接着道:“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这世子成了大公子,就不受人待见了,加上身子残疾,这心里啊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一下子从天上到了地上,他当然不服气啊,久而久之,这心里的恨就积压了起来,一层赛过一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等着有朝一日翻了身,将这些人一举拿下……”
众人听着,脑海里已经各自绘了一副侯门内斗的画像。
“最奇怪事还在后面,你们猜怎么着?”生又留了一个钩子。
“怎么着怎么着?”忙有人问。
眼见着有人被钓起,生立马站了起来,的像亲眼看见了一样,“这大公子的眼睛和腿啊,一夜之间一下子就全好了,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奇事啊,原本都瞎了残了,好就全好了。”
“这大公子好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最害怕的是谁,那当然是继王妃还有她亲生儿子,也就是那位后来居上的世子啊!果不其然啊,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这位大公子就将王妃软禁,之前的那位世子,也忽然间死于非命……”
话音落,众人一阵唏嘘。
“世子之位又重新落入那位大公子手中,一时间他独揽大权,好不威风!”
众人又是一阵低呼传来,似乎已经认定人是凌锦安杀的一样。
“过了没多久啊,老承安王含恨而去,这王位自然由这位世子承袭,如今,他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承安王了。”
天高皇帝远的京城对于渡州百姓来讲自然是神秘非凡的,这种事听在耳朵里便能口耳相传许久,生讲承安王的事不少,久而久之,在渡州百姓眼里,他已经成了杀人如麻,软禁继母,杀了手足又气死父亲的歹毒之人。
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只觉着心头恶寒。
陆澜汐垂下眸子,听的心里发毛,忽然觉着,好像天下处处都是赵光那种恶人一般。
琼玉将胭脂收好,闲来无事又八卦道:“这世子,不,现在该称为承安王才对,当真是心狠手辣,为了王位无所不用其极,前几天我还听,他手底下一个婢女不心将茶洒到他身上,他二话不就命人将那婢女死了!”
许是因为同样是做婢女的,琼玉特别能感同身受,起这件事便觉着骇人,“你心多狠才能这样。”
陆澜汐不做声,手里拨弄着盘子里的瓜子也不吃,悠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绝美的侧脸透着心事。
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吗?她想。
生那边的仍旧火热朝天,陆澜汐送到嘴边一口茶,而后道:“方才我瞧着街上有卖花灯的很漂亮,咱们去看看吧,买两盏回家挂着。”
“好啊!”琼玉一口应下。
二人出了门去,陆澜汐由琼玉拉着朝前行去,不知怎的,自方才听了承安王的事,她就觉着心口发紧,沉重的像压着事一般。
“真的好漂亮呀,姑娘你看!”
琼玉蹦跳的拉着她朝卖灯的摊位走过去,陆澜汐甩开心事抬眼,一眼便见了摊位上悬挂的一只方形灯笼,工艺算不上精巧,上面绘的一朵莲花却栩栩如生,这莲花勾了陆澜汐的欢喜,陆澜汐伸手去够那灯笼,手还没碰上,正巧看见有一只修长骨节干净的手也朝灯柄探过来,她一顿,手停在半空,侧过头顺着那只手看向他的主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间,两个人的目光齐齐怔住。
凌锦安瞧着眼前人,不知为何心穆地缩了一下,耳畔似有一阵轰鸣,随之一股难以言的亲切感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顷刻罩住。
陆澜汐眨巴眨巴眼,根本不知眼前人此刻心里的波澜翻腾,只觉着他眼神有些奇怪,盯的她心里一阵发毛,加之她不愿意跟人争东西,识趣的将手收回,转身拉起琼玉,琼玉此时正挑的起劲,觉着手腕上吃劲才扭头看向陆澜汐。
“怎么了姑娘?”她挑眉问。
“去别处看看吧。”陆澜汐低声道。
琼玉此时才瞧见摊位上不知何时来了男子,立即会意,二话不搀着陆澜汐便快步离开了。
就在陆澜汐同凌锦安擦身而过的瞬间,那种窒息感再一次朝凌锦安袭来,他余光看着身边闪过的轮廓,隐约觉着有一股淡然的花香传入鼻腔,霎时觉着天地无声,他只听得到他自己毫无规律可言的心跳声。
人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身来,那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他眯起眼,睫毛遮住眼眸,那轮廓若隐若现,他却觉着脚底一阵酸麻直冲头顶,随着血液沸腾布满全身,每条血管都跟着跳跃起来,分明有什么东西他拼命想要抓住。
单通瞧出他的不对劲来,也随着他的目光盯着方才那两位姑娘的背影,他从未见过陆澜汐,自然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
“单通!”凌锦安忽然开口,目光仍看着姑娘离开的方向。
“在。”单通忙应道。
“你去探一下,方才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凌锦安修长的指节忽扣上心口,语气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