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大白
“请王妃同我入内室。”……
“请王妃同我入内室。”大宫女青萝来到陆澜汐身边恭敬相请。
陆澜汐侧头看向凌锦安, 凌锦安读懂她心里的惶恐,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等你。”
陆澜汐现在脑子一团乱, 只听得进凌锦安的话。
她将凌锦安的手撒开,随着青萝入了内室, 与她同时进去的, 还有周蝶。
周蝶在踏入内室的前一刻,目光朝这边投来, 周老六怕的不敢抬头, 倒是周峰, 哭着摇头。
奈何这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该来的还得来。
众人齐齐立于外面,实则真相几乎大白, 都明白里面所谓的验证, 不过是有个过场罢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内室中隐约传来阵阵呜咽声,众人目光齐齐投向那里, 不多时,大宫女青萝步出内室, 扬声道:“来人,将这个冒充郡主的周蝶拿下!”
跪在地上的周峰干脆傻了眼, 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 谁知竟会如此。
周蝶再出来时,已然像周氏父子那样,被人五花大绑的按了出来,齐齐归位,被丢到周峰身边。
凌锦安大步上前, 只在内室门口遥遥一望,只见长公主此刻正将陆澜汐抱在怀中,哭的撕心裂肺,“我的迎迎,我的女儿,你受苦了……”
迎迎是陆澜汐的乳名,当初即便所有人都以为周蝶是郡主,长公主也从未这样唤过她。
有些事情,当真是冥冥之中。
陆澜汐的头靠在长公主的怀中,虽然这一切来的突然,但是她似乎能够体会一个母亲此时的心情,一想到长公主是因为当初丢了女儿日夜落泪才将眼睛哭了个半瞎,当知她心痛如何,不禁眼眶也跟着湿润。
“我就,她当初有几分像故人。”医邪在外手握腕子,仰天长叹一声,此时无比庆幸当初给她吃的并非药奴之毒,就那么点恻隐之心,让他不至于今时今日无颜面对韶音。
良久,长公主稍稍平复了心绪,终于领着陆澜汐从内室出来,虽今日是非动荡,可长公主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长公主将人领到凌锦安的面前,“王爷,你将我的迎迎护的这么好,我该同你声谢谢才是。”
这声谢谢让凌锦安自觉担当不起,再者这是陆澜汐的亲生母亲。
他忙弓身下去,“长公主言重了,我自觉有愧,从来不曾好好护她,反而让她为了我吃了许多苦。”
“她跟着你,我很放心,”长公主虽然从前眼睛不好,可是凌锦安当初为了陆澜汐疯魔如何她都清楚,这样的人,如何照顾不好陆澜汐呢,“不过,我想知道,她当初是如何到了渡州的?”
方才在内室,陆澜汐草草同长公主讲了大概,如何来京城,如何遇见了凌锦安,却对如何到了渡州一无所知。
“这个我也找到了那个所谓的舅母田李氏问过,早年她同她的夫君还住在渡州未迁到京城,只有一日她的大姑姐,也就是澜汐的养母上山砍柴,却碰到一行商队才被土匪洗劫砍杀,养母见了就要跑,忽被一满身血污的女子扯住脚踝,将尚在襁褓的陆澜汐交给了她,话都未来得及上一句,便咽气了。”
“后来养母为她取名澜汐,随她夫妻一同生活,不过没多久,夫妻二人相继去世,澜汐无法,只能来京投靠早几年举家迁到京城的舅舅,接下来的事,便是如此了。”
听凌锦安将这一切娓娓道来,长公主重重闭上眼,画面在脑子里匆匆一过,鼻子又忍不住酸起来,继而叹息一声,缓缓睁开眼,“当初我怕铸流皇室王权之争动荡,害了迎迎性命,这才命人将她送往京城,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会遇到强盗。若不是如此,怎能害的我迎迎颠沛流离这么多年。”
“我想知道田李氏……”穆然抬眼,长公主眼中恨意展现,也知当初田李氏将陆澜汐卖入青楼一事。
天下没有一个母亲能忍受得了这种事,即便素日明媚如她,在碰到这种恶毒之事时,第一想的,便是为自己女儿出这口恶气。
凌锦安道:“人一直关押在牢中。”
末了,凌锦安又加了一句,“她的女儿田月明,我也早命人将她发落到了久安街的青楼去,细算起来,日子已经过了许久。”
“好,很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非遇上你,我的迎迎不定现在不人不鬼,我的心,定然也会像被人剜了一样痛,”长公主咬牙切齿,仍然觉着不解恨,“将田李氏双腿断,也送到青楼去,我要让她日日看着她的女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要让她往后的每一日都过得追悔莫及!”
在长公主看来,这世间最为恶毒的事,无非就是逼良为娼,她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摆脱陆澜汐,哪怕当初将她赶出家门,或者随便给她许个人家。世间路有这么多条,偏偏她挑了条最令人不齿的,那便也让她尝尝这种滋味才是最好!
陆澜汐垂下眼眸,并没有要为那所谓的舅母和妹妹求情的想法。
当初她被卖入青楼一事,也有田月明的推波助澜,田月明为人狠毒刻薄,闲来无事揶揄她几句已是仁慈,冬日往她被子里倒水,放针种种事也是常见,她绣了点东西算出去卖,被舅母和田月明抢了去卖钱更是家常便饭,当初舅舅在时还能呵斥几句,后来舅舅不在了,她们更变本加厉。
舅舅因病去世前,都是陆澜汐跑前跑后的照顾,后来舅舅去世陆澜汐已经有了离家的想法,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舅母给她寻了个活计,哪知是被卖了。
不过这些陆澜汐没有对任何人讲,到底,舅舅在世时对她也是不错,明明知道她非亲生,却还是如此,这些事被她压到心里,一是对舅舅最后的尊意,二是那对恶毒的母女都已经有了该有的惩罚,这些旧事再重提只会徒增母亲和夫君伤心罢了。
这些一经吐口,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没想到陆澜汐从前经过这种可怕的事,也算命运多舛,好在如今否极泰来。
高清明的眼角划过一抹暗色,他满目心疼的望着陆澜汐的侧颜,不知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这的身躯是如何抵挡住四处投来的恶?
若那日自久安街过的是他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定然也会加倍疼惜。
可是,那也只是如果罢了。
到底,救下她的,不是他高清明。
“至于他们……”长公主话锋一转,目光重新投到正在殿中跪着的周家三口身上,她踱步过来,面容严肃冷峻,终透显出皇家威严。
“长公主饶命,好歹蝶这些日子以来也尽孝于您膝下,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做了时日不长的母女,也是难得的缘分,看在蝶叫了您这么久的母亲份上,您就大慈大悲,饶了我们吧!”周老六的一张嘴片刻不停,扰的人脑瓜子疼。
听了这些,长公主嘴角一扯,冷笑一声,“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是你们从我女儿身上偷来的,不仅如此,你们还要害她性命,你们能比那该千刀万剐的母女强到哪去?”
长公主的目光若冷刀,自周蝶发顶扫过,“若不是你们从中作梗,怎会让我女儿凭白蹉跎这么久?你们这般心性的人也配活命?周蝶这般心性的人也配唤我一声母亲?”
“怀玉,我想问你一句,”长公主深吸一口气,“买凶杀人是何罪,闹市放火又是何罪,再加上一条欺君之罪又该当如何!”
“三罪重叠,其罪当诛!假冒皇族,欺君之罪——凌迟处死,诛灭九族!”蒲怀玉忿忿,字字句句咬的清楚。
周老六惊呼一声,随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将这几个带下去,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长公主面对蒲怀玉先前带来的公公,“梁公公,你方才也将这里的一切都看清楚了,之后劳烦你和皇上将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禀明。”
众人方知蒲怀玉当初为何带了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过来,原是为此。
老太监弓身下去道:“老奴遵命,长公主放心,老奴一定一字不漏的将这些禀明圣上!”
“王爷,今日可否让澜汐留在宫里?我们母女二人好不容易团聚,我想同她好好话。”长公主又道。
凌锦安倒是不急着为陆澜汐做主,第一反应是看向陆澜汐。
陆澜汐点头应下,“我也有很多话想同母亲,当然是要留下的。”
“那你在宫里安心住着,我明日来接你。”若真的分开,凌锦安一时倒是有些不舍,可人家亲娘在此,凌锦安哪里敢有意见。
周老六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拖了出去,而后是周峰,他仍旧不服气,恶狠狠地将殿内人盯了个遍,最后才是周蝶。
她容色苍白,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这殿里无人愿意多看她一眼,临出门前,她自高清明身侧路过,高清明目光躲避,一脸厌恶。
她分明觉着心头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随即像是疯魔了一般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凄凉和诡异,即便走出去好远仍旧听得到。
……
宫里的夜寂静又安宁,灯火燃了几盏,待宫人们都退去后,方觉空旷。
几上摆了一桌子的细点,还有上好的玫瑰花茶,母女二人各坐一侧,围桌夜话。
偶有夜风吹入纱窗,混杂着屋中茉莉香气,甚是惬意。
“也不知你都喜欢吃什么,就让御膳房挨个都做了些,你尝尝!”着,长公主又将点心碟子好生调配,颜色好看的都堆在陆澜汐面前。
陆澜汐挑了一块椰子奶糕咬了一口,细尝了两口随之笑道:“这个真好吃。”
见她吃的香甜,长公主更是笑的欣慰,眼睛弯弯,满目疼惜,“不愧是我的女儿,连口味也和我一样,我也爱吃这个。”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长公主又叹了口气,“你的养母没有活到今日,当真是可惜,若她现在还在,我真要好好谢谢她。”
提到这,陆澜汐不觉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娘亲待我很好,从来不曾苛待于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紧着我,即便后来家里不宽裕,也还是省出银钱来让我读书写字……只是可惜,她没有看到今日。”
“她葬在渡州,”长公主一顿,“明日我就安排人去渡州,将她的坟冢重新修缮一番,待这阵子忙完,你随我去趟她的坟前,我要亲自给她上柱香,以慰她在天之灵。”
“好。”陆澜汐抿嘴浅笑,想到养母,心里更是一阵难过。
“母亲,有些事,我不知该不该问,”陆澜汐将点心放下,今日母女二人已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彼此了个七七八八,可陆澜汐心里仍旧有所疑惑,“当年怎么就非要去和亲不可?还有,您和那位谢郎中好像很熟的样子。”
她明知他是医邪,可还是同旁人一样称呼他为谢郎中,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和自己母亲相识,且那医邪偶尔流露出的关切,让人觉着他们关系匪浅。
提到往事,历历在目,长公主刻意越过这一段经历,没想她还是问起了,不过到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也无妨。
“当年皇诸之争分外激烈,明刀暗剑分帮结派,众皇子早就杀红了眼,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因为被先帝夸赞,便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若不和亲,不借助铸流的兵力,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我弟弟登不上皇位那么简单。我的母妃,我的族人,成千上百条性命,都会被其他得势者斩于刀剑之下,那时候他们根本就是在吃人……”
长公主的眼睛有些微红,即便事情过了那么多年,每每想到,仍旧觉着心中颤抖。
那些人,根本不是她的兄弟姐妹,而是一个个为了皇位杀红了眼的怪兽。
长公主端起茶来轻抿一口,稍稍平复了心绪,才又道:“至于他……他不姓谢,他叫素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