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忌日快乐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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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可怕了。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那样的事情请不要让他再经历第二次。

    又是顾宅一个朴素而又祥和的清,唯一的老管家,应该是叫做顾宏的,经过昨晚的那场惊心动魄,从 无名的噩梦中惊醒后,脑海中仅剩的想法就是:

    可怕。

    他之所以称之为老管家,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顾家的管家,白了就是佣人的头儿,离主人最近的那条 狗,更因为他的资质真是有够老的了。

    顾老爷顾正先十五岁掌家的时候,他顾宏虚长他一两岁就开始勤勤恳恳地做一条忠犬。狗嘛,除了摇尾 巴、吐舌头之类的一些杂技,剩下的最大的优点,也是必备的素质就是听话了。

    所以,他顾宏该死的听了顾老爷的话,该死地带着人去后山的杉树林放了火。更该死的倒不是这种明显 不利于环境保护,一定会造成空气污染的非法活动,而是他明知道杉树林里有少爷,还有少......夫人(他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叫),他还是选择了做一条忠犬,一条好狗。

    因为顾老爷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他只是让他带人放火去烧,至于烧到什么,那似乎就不是他所 能掌握的了。

    他听话了,他做了,因为他顾宏是一位资历很深的老管家。

    所以,当老管家顾宏看到顾维抱着顾北北跑出来的时候,他有那么一刻是开心的。顾老爷只放火烧林 子,但没有一定要烧到什么,或者跑出来什么吧。

    就在他似乎看到事情的转机,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少许地减少一些他助纣为虐的愧疚时,事情的发展并 不像他预想的那样。

    首先是烧得从中间折断的杉树压到了顾维的身上,而后是在佣人们一阵惊呼和鬼吼鬼叫之下,他冷静地 指挥现场要他们迅速去扑灭周围的火势,搬开杉木救人。

    而后,佣人们全都急冲冲地去储物室拿灭火器,结果发现灭火器全部都用光了,它的保险栓不知道什么 时候开了,喷得到处都是,一丁点儿也不剩。

    佣人们无计可施,看着被压在杉树下,已经休克的少爷,一盆一盆地接水去救场,场面就像造房工程 队一样烂。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已经冲上去搬杉树了。

    就在他们快要成功的时候,突然有了一阵十分强劲的风吹到了他们的身上。原本被少爷护在怀里,因 为少爷摔倒,一滚抛出去老远的少夫人从他们的后面慢慢出现。

    他顾宏可以发誓,这绝对是他今生看到的第二大人生奇迹之一。

    少夫人,抑或是顾北北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

    “先生……”

    他的嘴里机械地念出了两个脆生生的字节,慢慢地抬起了手,而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被他指到的杉木都 朝他相反的方向倒去。

    “轰”地一声,一棵接着一棵发出了惊天的响声。那些杉树木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在他们的眼前倾倒。

    所有的佣人,包括管家都抬手看向了那个漂浮在半空的少年。少年的双眼一下子全部都翻成了白眼,从 身后冒出了很多花藤,就在人们抬头的一瞬间,在他身后的花藤随机选择捆住了几个人,把他们也拉到了半 空。

    而老管家赫然在列。

    “啊......啊!啊——救命!”

    救命SOS的喊叫声在管家的耳边此起彼伏的,但是他却脸上一丁点儿波澜都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他已 经经历过很多事了。

    直到他被拉到了半空,意识到他们眼前的人,这个少年是个什么的时候,他才稍微开始明白了顾老爷的 用意。

    看起来,顾老爷还没有死心,他想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一些什么东西,比如如何复活他的风信子,他 最喜欢、最爱的那个女人。

    顾宏在半空中,竟然有种不出地镇定。他被花藤弄得摇来晃去,就像在坐过山车一样地吃力到想吐。

    周围的人不停地“啊啊”地喊着,都分不清楚他们是因为害怕而痛苦,还是因为开心而害怕。

    但是这件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失控的顾北北操纵着花藤把它缠绕着的人类,直接丢尽了杉树林,有的摔进了火堆里,砸得要么死了, 要么半张脸都是焦的。相比较之下,顾宏是幸运的,他挂在了树上,只是额头上擦破了一点儿皮。

    之后,顾北北就带着顾维失踪了,但现在似乎有消息在传少夫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但肯定不是普通交 通工具)把少爷送到了医院,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宏听到这些的时候,一定在第一时间把这些消息告诉给了顾老爷。坐在书房里的顾老爷反应很大,死 死地盯着窗上早就死去的风信子眼里竟然含着一点儿悲伤。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顾老爷收回了视线,顺手从手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而后问起老管

    家。

    老管家愣了一下,搓了搓手,显得局促不安。事实上,他额头上没有扎好,已经露了一星半点儿的绷带 就已经出卖了他的紧张。

    顾老爷听老管家很久都没有回应,把手掌猛地拍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老人的态度很强硬,凶狠的眼神看到你的时候就像要吃掉你一样。不过他年纪大了,就算手里握着的东 西还有一定的价值,但是他已经老了。

    他只能靠着自己的老和被人的善良的同情在这里倚老卖老,做出一些更加令人讨厌的事情了。

    顾宏站在远处,埋着头,恨不得现在赶紧有个人来救场。

    但是,他没有等到。

    “他是花妖,和老爷您的一样。我们再一次证明了这件事,看来如果顺着他,我们就能够找到那个地 方。不定......咳咳,就能复活了。”

    是的,复活。

    一个从风信子死了之后,顾老爷一直疲于奔命的事情。他本来已经放下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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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会拿出来。

    他得,风信子是顾老爷的初恋,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超过她,如果可以运用SUM叠加的算法,顾老 爷一生中拥有过的诸多女人的总和都比不过那个风信子。

    但很可愔,风信子死了。

    “他是怎么? ”顾老爷的双手开始微微地颤抖,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有点儿发虚,“他可以怎样?”

    顾宏点了点头,把顾北北的所有情况告诉给了他,临末补了一句,“要不要去问问少爷,这是他......”

    管家的话还没有讲完就被顾老爷狠狠地断了。

    老人一提到他的儿子就猛地暴躁了起来,他甩了甩手里的拐杖,耀武扬威地:“他!不要再在我的 面前提他!不知好歹的东西!也不知道他做的那些龌龊事,那些烂摊子是谁给他摆平的!这次,他必须回 来!带着那个花妖回来!我要通过那个孩子再找到我的戈薇......我的戈薇......”

    老管家蹙了一下眉,他也是老人了,他很能理解面前这个暴躁的老人的心情。顾家的人大多有病,家族 史里就有漫长的精神病史,且多发于男性。

    他的戈薇明明就已经死了,但是顾老爷却偏执地认为他的戈薇只是最终通过自..杀的方式再次回到了她 出生的地方。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正!阿正是好奇了吗?那我可以给阿正看!”

    戈薇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就在他们面前现出了一座开满鲜花、仙气缭绕的地方。

    顾老爷,那时候应该是年轻的顾正先看了好久,最后只能挠了挠头,带着一点儿憨气,问:“真的会 有这样的地方吗?”

    “当然会有了!不就是我住的地方吗?如果是阿正的话,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吧!”

    “和这里相比呢,戈薇更想待在哪里?”

    “嗯......我会选择那里哦。因为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嘛,谁会想要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呢?即使是阿正

    不也是一样吗?你我得对吗?好了,不要问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今天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前几 天你给我买的花种可是有不少是死花种,未来是开不出花宝宝的。哎,好伤心。尽管是自诩精明的阿正,对 于自己不懂的东西,也是会吃亏的嘛。在这一点上,阿正不是会有一些可爱吗?”

    “可爱?我吗?”

    回忆戛然而止,顾老爷又慢吞吞地坐回了摇椅上,一只手搭在了扶手上,脸上充满了怀念和快要溢出眼 眶的泪花。

    那个总是爱他可爱的女孩已经死了,变成了一盆在窗边永远也活不了的风信子。她带走了顾正先一生 的期待和为数不多的爱。

    他娶了他不爱的女人,一个,两个,三个。为什么明明和她只有那么短短的三年,他却要用一生追逐她 的身影,步履不停。

    她一定没有死,她一定是回到了那个地方!

    顾正先一直偏执地相信着这个,而顾北北的出现对他来,只是把他的偏执变成了一种似乎会成真的空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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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下去吧。”

    老人的脸上是疲惫的,他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没有能给到最爱的那个人最好的,却要在迟暮之年活在一轮 又一轮的追忆中。

    这本身对他的生命就是一种莫大空虚的消耗。

    时间已经太久了,但是时间却始终没有冲刷掉戈薇在他心里留下的那道深深的疤痕。他已经分不出曾经 的昙花一现是现实,还是假象。但他仅存的记忆告诉他,不论是现实还是假象,他都一无所有。

    “让她过来。”

    顾老爷抬头,对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管家这样道。他的哀伤与怀念转瞬即逝,换上了老道的冰冷与漠

    然。

    他空虚的生命,面对散发着酣甜青春味道的女人,日益产生了一种想要攫取它们的冲动。

    顾老爷抽出了那本《丽达与天鹅》,摇椅一摇一晃地很舒服,他看着诗人是如何把他对无法得到之爱的 青春露出幻欲与肉爱的,他便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把这样的诗句念得更熟。

    她松弛的股.间,那羽化的宠幸?

    白.热的冲.刺下,那扑倒的凡躯

    怎能不感到那跳动的神异的心?

    她可曾就神力汲神的智慧,

    乘那冷漠之喙尚未将她放下?

    那并不是他的天鹅,但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再好不过。

    他的爱情早就化成了天上朦朦胧胧的一轮月晕,模模糊糊地抬头之间只剩下了一堆藏在音日发间的暗 香,美妙、易逝。那些美妙的、易逝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变得更加抽象,更加美好。它们就如同 希伯来人口中唱的那一首一首的赞歌,永远留在了对上帝的歌颂之后。那是一种古老又高雅的文字谱写而成 的,只会日益高雅、日益庄重、日益无法触碰。

    衰朽的皮囊、松垮的皮肤、蜡黄的脸和掉光的牙,失去的青春年少要怎样在鲜活的生命面前变得不自惭 形秽,即使是像《睡美人》这样的故事,也不过是一段不可多得的春.梦。但是,衰老的是他的躯体,他的 外壳,并不是他肮脏的灵魂和沉湎的心。只要他的心脏仍然有一天是跳动的、活泼的,充满对未知的欣喜 的,就有权利占有年轻的生命。

    那根本就是一种羡慕。他越怀念,越羡慕;越羡慕,也就越疯狂。两个女人的身影在他的记忆中渐渐地 重合,但最终还是分得明明白白。

    也许这些远远都不够,他需要更多、更多的青春,更多、更多的年少来滋养他的灵魂。他也是一个不安 的生命,不忍心看到自己的生命就此平平无奇地成为墓园里的一个墓碑,变成墙上的一个照片,变成家里 的一个牌子,变成人们记忆中可有可无的一笔。

    这就是对生的执着,尤其在像他一般的人之中,更加将这样的情绪发挥得淋漓尽致。

    顾老爷合上了书,只觉得自己此刻心潮澎湃,他盯着墙上的钟,默默地把书本放了回去,听到了外面的 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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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沐推门,走了进来。

    她还没有张嘴,头上就被丢出的一串串珠到了头。

    顾老爷板起了脸,看着女人畏畏缩缩,对她恭恭敬敬的样子,:“为什么来得这么迟?是我给你脸了 吗?”

    何沐没有做声,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背着月光曲的谱子,从头到尾,一个不

    落。

    “啊——”

    钝重的敲落到了她的身上,何沐忍不住从嘴里溢出了痛苦的声音。

    但是即使如此,她的心里似乎还在唱歌,唱得她除了一开始那声惊讶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发出什么其他 的声音。

    她有那么一刻,好像她还站在那个舞台上,手里拿着提琴,给顾纵演奏,全场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为他 们鼓掌,就像他们的婚礼一样。

    她在心里背,在心里哼,在心里唱,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着顾纵。

    顾纵,你是个骗子。

    何沐身上穿着的黑色毛衣都已经被抽掉了线,露出了孤独的两幵,远远地看上去就像被粗暴地撕碎了一 样。

    顾老爷不在乎这个,他只在乎他能不能在青春鲜活的生命中,看到他想要看到的那种生的挣扎,生的喜 悦。

    他得把他选中的人放到一个情境中,让她挣扎,挣扎得表现出她的一切,那种渴望活下去的强烈冲动。

    他的上一个选中对象是三夫人。三夫人是一个没有多大意义,甚至可以称得上没脑子的女人。她会按照 顾老爷所想的东西表现出她作为异性的明显的吸引力,想要借此换取求偶能力下的社会性报酬。

    不得不,这样的女人,只有死亡,即使是死亡,她也是最索然无味的死亡。

    但是何沐却不一样。何沐的心里存在这一种天生的向往,向往着这个世界,心里有着可以拿捏的情结, 她的心不在顾老爷这里。

    那么他能看到的“生”就越多了。

    何沐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地像一条可怜的狗,连动一动尾巴的可能都没有了。

    顾老爷踹了她一脚,扔掉了手上的东西,看着这个手指死死地扣在地上的女人,心里露出了他想要的那 种满足的笑意。

    就是这样,请务必再渴望生命一些吧。

    顾缁兰风风火火地赶回顾家,正好遇到了一个不好的时候。她在女佣的挤眉弄眼之中还是被带到了书房 的门前。

    她不用特意地去听,就能听到里面一声一声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听了多久,反正 腿会有一些麻木。

    顾缁兰动了动腿,完全没有想要进去制止的想法。在她的设想中,从来只有一个母亲交给她的顾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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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其他的任何人不过就是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或许有一些价值的过路人。

    但是何沐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没有意义,不值得浪费精力。再者了,把这些错综复杂的人物比作一棵树上结下的果子的 话,有些人已经腐烂了,且早就腐烂了。

    顾缁兰又听了一会儿,向女佣招了招手,要了一杯红茶。她的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因为这个家是奇怪 又畸形的,所以她的行为才会那样地令人可以又不可以理解。

    她放下了手上忙忙碌碌的工作,放下了今天的合约签订,放下了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放下了 ......她回到

    了顾家,为了父亲对维做的那些事情。

    但是却因为里面见不得人的事情,靠在外面进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看似悠闲地暍着红茶。

    她一想到这些,就低头忍不住想要,以至于耳边落下来的短发倒映在红茶杯中现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顾缁兰穿的细跟高跟鞋在墙上上上下下地摩擦,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看起来,阿纵的忌日快到了,所有的事情就莫名其妙地变多了。这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东西,这是她能 够猜得出的结果。

    该怎么办才好呢?这个家......

    维是个激进派,阿锡是个冷静派,而她嘛,是个墙头草。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只希望她的弟弟少 给她惹事就行了,不然的话,她又要来来往往顾家,见到父亲,做他的传话筒了。

    就在顾缁兰一边口地抿着红茶一边把顾家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门锁的声音出现,何沐蓬头 散发,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靠在门的顾缁兰,脸上对这位偷听的稀客露出了比刚才更加震惊的表情。

    何沐的手里抓着衣服,多往顾缁兰的方向瞟了一眼,慢吞吞地上了楼。

    顾缁兰没有多什么,甚至都没有看何沐一眼。她趁着门没有关上,很容易就推开了,径直走了进去, 把手里的红茶杯放到了桌上。

    她的手指在杯口上滑了一下,转身对上顾老爷,“父亲,我是来向您要一个解释。您答应过我,如果我 愿意当您的支持人,您就不会动维的。那么......”

    顾缁兰嗅到了空气中异样的味道,轻轻地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她的唇上涂了一点点唇彩,不算特别的 艳,但是立在那里出那种话的时候,就有一种天生压迫人的气势。

    即使是在顾老爷面前,她都十分地高傲。

    “父亲,您的承诺比您的身体还要来得没有什么诚信可言吗?我以为您和我的想法一样,只是想要维 学会如何道歉。因为这样,我才肯和您一起把维一次一次地送回顾家。但是目前看起来,您的做法,我实 在是不能理解。我需要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们之间就此结束。”

    “解释?我需要什么解释?你不需要知道那个。”

    顾老爷的脸色很难看,他望着教出来的这位优秀的大女儿,看着她一副谈判的样子,在不悦的同时,甚 至还生出了一丝欣慰。

    “那好,那从现在开始,顾家的一切都应该由我来接手。您心里很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您的手里唯 一还剩下的恐怕只有这一座房子了吧,父亲。我当然不会让你无家可归,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