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忌日快乐(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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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纵忌日第三日,顾缁兰对外宣称顾老爷心脏病逝世。还在緬怀旧人的时候,就有新人离去。这下子, 顾家可以是双丧上门来。

    从那天开始,城市就下起了冷雨,一遍一遍地泼洒在清冷的街道上。人群在躲躲闪闪之间,抬头看到十 字街口投放的大屏幕就能明白一直盘亘在这里的顾家终于到了换人的时候了。

    “父亲并没有留下遗瞩,这是突发情况。我们遇到这种事情,都十分心痛。对于这几天公司股票的幅度 震荡,我只能看来大家对我还是不太信任。”

    顾缁兰所的话不断在那个大屏幕之中滚动播放,告诉城市里生活的人们,她究竟像她口头上的那 样,有多么地心痛。

    顾缁兰的脸色看上去很憔悴,话的声音都没有什么力气。她当然不是因为父亲的死而樵悴,而是因为 股市。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顾老爷的死会让公司的股票下滑,带来了不停抛股的场面。

    目前这样的局势已经在摆到了 0.07%,一个危险的数字。如果这个数字继续增大,达到0.1°/。的话,顾 家的部分资金链就会断裂,而迫不得已要从顾综锡的手中转介。顾缁兰握住了双手,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最 后难堪的局面。

    现在她不是有理由要得到那封信了,而是一定要拿到那封信!

    顾缁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人流,慢慢攥紧了拳头。

    秘书蒋在外面敲门,一下一下地,闷闷地响着。等到第四声的时候,蒋捧着手里的各种文件就进来 了。

    “你把他们送到哪里了?那些记者。”顾缁兰冷冷地问道,脸上失去了方才怀念父亲的悲伤,“走了 吗?”

    “是的,顾总,他们走了。刚才芬芮派人送合同过来是要谈解约的事情,据我所知,芬芮是老爷手里 的那支人脉,现在......”

    蒋不敢再下去,她怕顾缁兰听了又忍不住叹息。顾缁兰点头表示了解了,接下了蒋的话,“芬芮 应该和我们解约的。这几天公司里可不好熬了。”

    顾缁兰完转了个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蒋,拍了拍桌子示意她把文件全部都放在桌上。

    “对了,有查到何沐去哪里了吗?虽然那天那么多人看到她跑了出去,但是会去哪里呢?真是令人好

    奇。”

    顾缁兰的手指在桌子上来来回回地敲着,一会儿抬头看看蒋,一会儿又看了看手边的文件,思考着何 沐的事情。

    会不会真的是她带走了那封信?

    她又想起了和何沐在屋后,面对着那条河所谈论的东西。何沐用毒蛇一样地语气,把顾缁兰心中最黑 暗、最深沉的东西扒了出来,扒出来让她自己看到。

    那些东西本来巧妙地安放在顾缁兰子女中的某一处,但是因为何沐,她不得不直面那些残忍的恐惧,那 些挣扎。所以她猜想何沐一定知道她要得到什么,所以特意带走了那封信?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毕竟何沐手中的筹码并不算多。

    84.忌日快乐(10)

    或者,除了她,顾缁兰根本就想不到其他的人了。

    蒋被顾缁兰问到何沐的下落,又听到顾缁兰的语气并不算太好,连忙回答:“还需要一天的时 间。”

    “一天? ”顾缁兰抬起眼帘看着蒋,手上的动作停住了,重新转了回去,“太久了,再等一天,加上去 找那些人的时间已经超过两天了。我不认为我们现在能撑到两天。这件事情对我来,迫在眉睫。”

    顾缁兰的双眼底下,提手拿到自己手里的文件,一个一个地扔进了垃圾桶。

    “以后这些垃圾就不要送到我面前了,你可以在门前处理一下,除非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好……”

    蒋看着那些落在垃圾桶里的文件,察觉到顾缁兰的心情可以是相当不悦。

    “顾总,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连线一下卡蒂凡,问问我弟弟在不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对他的击反而挺大的。”

    “好的,我马上就去。”

    顾缁兰一想到那天她和顾维在顾家竟然会为了父亲的事情争吵起来就觉得十分好笑。顾维坚持想要知道 凶手,而她只想敷衍了事。本来也只是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已,非要闹成这样?

    她一想到自家弟弟,就可以用恨铁不成钢这样的话来形容她心里的那些不悦。怎么了,要离开顾家的是 他,到头来掉眼泪的又是他吗?

    顾缁兰坐在落地窗前,蒋转身就要去忙活,却又被顾缁兰叫住了。

    顾缁兰:“先去电话给维,我需要知道他的情况。”

    顾维从顾家出来之后并没有去其他什么地方,而是搭乘出租车回了白鹭湖。

    白鹭湖没有什么两样,变得和顾北北来之前一样了。顾维从来不知道会有人能够再一次走进他的生活, 然后再一次地抛弃他,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他扔掉了手里的外套,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吴妈已经把大部分的事情听了个全,心里只觉得这一 切都太疯狂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少爷......”

    吴妈端着的水放到了茶几上,搜肠刮肚地想要找点儿话来安慰顾维。但是可愔的是,她找不到这样的 话。虽然她心里对少爷的有些做法真的十分不满,但是她又是从看着顾维长大的,尽管不知道为什么 少爷会变成如今这种又叛逆又恶劣的样子,但是在吴妈的心里也还是把他顾维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

    顾维张了张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里更乱。他一会儿在想顾北北,一会儿在想顾老爷。他们两个人 在他的心里滚,渐渐重叠在一起,让人觉得他们本身彼此之间就存在着什么这样或是那样的关联。

    有吗?没有吗?

    他不知道。

    顾维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想要逃离了。不仅仅是顾家,而是他生活的这整个世界。浪漫的语调在这里已经 是最过时的东西了。人们低头的那一瞬间在乎的东西,根本连现实都不对。他热爱美,便更加厌恶这个世界 的丑,觉得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丑陋使美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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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够了吗?但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做的东西并没有给什么人更多更大的欣赏、 敬畏,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他所做的......人们不会去在意你在一个庞大的背景之下表现出来的这个鲜血淋

    漓又惨淡的人生,而是会在意这样的人生背后的一整块庞大的背景。

    他已经受够了顾缁兰,也受够了顾家。他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死要那样处理。

    心脏病突发?真是只有她得出来。再稍微了解一下情况后,他就知道这个事件是谁做的了。那么,顾 缁兰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想着要保护她的呢?明明之前还在劝我离她远一些。

    顾维上了楼,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空无一物的漆黑,拨通了顾缁兰的电话。

    顾缁兰接到顾维的电话,脸上满是诧异。她想着都还没有电话给他,对方竟然就电话过来了。

    “嗯,有什么事?”

    顾缁兰的笔在桌上转来转去,看到了被她丢在垃圾桶里的文件,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顾维半个身子坐在了阳台上,看着窗外,把腿放了上去靠着墙。

    “姐,我想知道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妈妈? ”顾缁兰听到顾维这样的发问后,眼里闪烁着一些异样的光芒,笑了起来,“那你想要从我这里 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你自己不是已经偏执地认为就是父亲杀了母亲吗?而你就是那个目击证人。但其实 呢?”

    “其实?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你这样的事情。母亲从疗养院回来到她去世的那段时间,我不知道你究竟看到 了什么。但是母亲死的那天晚上,她把我叫了过去,我在她的床边听她完了最后的话。她一直向我强调 你,强调让我照顾你。这就是我知道的。母亲真的是病死的。不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这就是我所知道 的。”

    “病死的? ”顾维的腿放了下来,从顾缁兰的嘴里讲出来的这些话,让人很难相信,但又让人很难不相

    信,“我……”

    那他看到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伴随着父亲的死,这些事情全都抛出来。死者还没有安息,生者就已经围绕着死者产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情。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母亲死后你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又昏在门前。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发着高烧,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你的记忆产生了颠倒。”

    顾缁兰把电话换到了左边,止住了蒋准备向她汇报何沐的事情的动作,对顾维这样。

    此时,顾缁兰对顾维的一言一语都没有办法相信,他始终不能承认是自己错了。

    “不论是你相不相信,我知道的就是这样。而至于你的,这些事情估计只有死去的人才知道了。对 了,最近你就不要出门了。等我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你再重新......”顾缁兰话顿了顿,随后:“维,

    我希望能够留在我身边。这并不是给你的什么枷锁,而是我作为姐姐曾经答应母亲的话,我要照料你,你在 我眼里永远都像那个孩子一样。是的,我承认,我在每日每日的这样那样的事情中,已经快想要取代母亲这 个角色了。我不知道这样的角色我还要持续多久,或者持续多久之后,你才能在我眼里成为一个大人,而 不是一个孩子。你和顾北北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帮你去找他。他和父亲遇到的那个 女人如果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就应该找到原先的那个地方。”

    对于顾缁兰这样一番话,顾维只能用无话可来形容。他不知道他的姐姐为什么可以用这样的语气来 ,出这样的话。他已经三十岁了,顾缁兰的这番话搞得好像他还是一个嗷嗷待晡的孩子一样。他甚至觉 得他这个姐姐的人生偏执地把一半转嫁到了他的身上,用他这个弟弟来填补人生缺失的那一部分。

    “好……”

    顾维淡淡地回了顾缁兰一句,觉得他的人生充满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所有人都着各种各样保护他 的意味,对他进行地各式各样的限制。

    保护?限制?

    他就跳在这个死循环里不出来,也想把这个死循环给别人。

    “北北……”

    那么,北北也是因为这里而逃跑的吗?因为这个而离开我的吗?顾维不敢相信,对这样的事情简直可以 是难以置信。他的心里其实清楚得很,清楚这样的事情会使得两个人的关系分崩离析。

    这个时候,他反而就开始羡慕起顾综锡来了。绝对是羡慕的。谁还对自由的人不充满着羡慕呢?

    不行!我要去找北北!去找他!

    顾维回到了房间,倒在了床上,仿佛床边还有顾北北的气息一样。他的心中又冲动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热 情,就像在水中濒死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一样。

    如果你要走,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呢?

    我们应该一起的啊

    就像、如果我死了,我也会带你一起的。

    顾维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到了许许多多的话,最后留在心里的只有那一句“尘归尘、土归土”。

    你们是世上的盐。如果盐失去其味,用什么来腌制东西呢,没有东西可以被存储(不再能保持好的状 态),只能丢在外面任人践踏。你们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可能隐藏的。人点灯也不会放在斗底, 而会放在灯台上,这样就可以照亮全家的人。

    我应该去找他的!应该去......

    吴妈看到顾维下楼,刚想开口问他什么,但就看到了男人眼里闪现的很大一团的热火。那样的火,在他 烧掉他画室里的画儿时同样出现过几次。

    那时,她以为被点燃的并不是他的画儿,而是他。

    “少爷!你要去哪儿?”

    吴妈追了出来,看到顾维出门,朝向马路的方向走。他的头也不回,始终都是沉默的。

    就在那一年,在他的母亲离世的那一年,他也是这样做的。

    如今,他又这样做了。

    卡蒂凡的新模特失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业内对那个昙花一现的美好少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其中 猜测得最多就是顾北北被顾维雪藏了,应该还是带回去藏的关系。

    而现在,卡蒂凡的总裁也在一个秋雨未来的日子里失踪了。

    这座城,围绕着顾家,开始乱了起来。

    84.忌日快乐(10)

    “你什么?! ”

    顾缁兰接到白鹭湖的电话,猛地站了起来,立刻赶了过来。她看着照常收拾东西的吴妈,喘了一口冷 气,质问道:“为什么你没有拦住他!他去哪儿了?我弟弟去哪儿了!”

    吴妈把碗筷放到了水池里,转身靠在料理台上,看着顾缁兰,:“大姐,少爷出去了。你在这里 找也没有用。他去了哪里,不是从来你都比我清楚吗?再了,我也老了,禁不起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的怒吼 了。老爷死了,我的心也跟着他死了 ......”

    顾缁兰听到吴妈这副忠心耿耿的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是吗?那你以为现在如果没有我的话,还会 有顾家吗?你们这些人简直太可笑了。我父亲能做到的东西,我也一定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这么多年 了,你们还是这么不信任我啊。”

    吴妈不再话,转过身,开了水龙头。冷水淋了下来,浸没了她有划伤的手。从手腕中渗出来的鲜 血,慢慢地全部流进了水池里。水位还在不断地上升,吴妈抬起手把水龙头拧掉了,看见晃动的水位正好全 部淹没了她的手掌。

    她看着泡在水里的伤口不断地变大,又狠下心让她变得更大了一些,然后整个人受不住一样“扑通”一 声倒在了地上。

    顾缁兰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就退回去关上了门。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看到吴妈 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总归并不是什么好心情。

    嘁!也好。这些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顾缁兰转身,关上灯,锁好了门。

    她意识到了顾维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冲着其他任何人来的,而是冲着她,冲着她这个姐姐。这是一种消极 的抵抗,抵抗着要离开白鹭湖,离开从前和现在的顾家。

    她的弟弟像那一年一样,再一次出走了。

    过了没多久,蒋就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怎么了? ”顾缁兰的眼帘上抛,问她有什么事。

    蒋抓住了自己的袖子,咬了一下唇,道:“我们找到、找到......”

    “她在哪儿?”

    “墓园......”

    “墓园?”顾缁兰一边走,一边诧异,直到走到车边才转身对蒋:“她真的在墓园?”

    在墓园干什么呢?

    顾缁兰坐上车,一直捉着下巴在思考。她从车窗里看到了白鹭湖的这座房子,心里有了一个很好的想

    法。

    过去的东西就应该让它留在过去,而她正朝向着她的未来。

    烧了它!

    顾缁兰抿着嘴唇,心里的想法仅剩下了这个。

    她不知道顾维还会不会回来,但她一定会找到他的,就在她完全得到顾家之后。吴妈这样的人,不是正

    和顾家的其他人一样吗?用她微不足道的忠心想要她顾缁兰的脸。

    这些事情,绝对不可以被允许发生!

    绝对不行!

    顾缁兰翘着腿,身子向后仰,脸色凝重得很。她看着外面错乱无序的灯火,想到了逃去墓园的那个女 人,也想到了逃开她的顾维,心里烦躁得很。

    这些人......

    窗外又幵始下起了雨,“劈里啪啦”地雨点落在车顶,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然后顺着水流慢慢地流了下 来。顾缁兰看着窗外的雨,心里空荡荡的。她没有办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那样的感觉,好像这些感觉就同她 曾经遇到的一切一样,一样地想要逃脱她。

    但是,她始终就不允许任何人逃脱,她不想要别人把她留在原地,孤零零的,没有人去看,只是一味地 把她往前面推,一直在推。

    在过红绿灯路口时,窗外的雨慢慢地在车窗上滑下,好像一片一片地落在她的心上,孤独地落在她的心 上

    鸟儿从笼子里飞走了,我站在笼子里,一遍一遍地问他,他还会回来吗?我一次又一次地等他,他还会 回来吗?

    他还会回来吗?

    这一次,他……

    顾缁兰低下头,肩头都开始抖了起来,捂住脸,无声地张着嘴。

    这些就是何沐同她的,同她的东西!但是现在的一切并不像当初一样地发展了。就在她盗名的那一 整套崩溃的时候,顾维果断地选择了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什么你们所有的人都要离开!留在我一个人,一个人躺在这里,躺在这里看着这个 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应该是我承受这些东西呢?我本没有必要承受这些东西的啊!

    顾缁兰心里的痛苦还在不断地放大,从一处扩展到了另一处。她的眼中模糊得很,几乎快要看不清前面 的方向,看不清她人生的轨迹。

    等这些东西全部都散去的时候,她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得到想要的东西,牢牢地握住她。

    吃人的牢笼,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逃脱了,但是她可以成为那个牢笼!成为它,成为它......

    “去墓园。”

    顾缁兰伸出手,对着前面的司机这样着,心中满满地都是一团清冷的雾气和微不可察的光。这样的光 指引着她不断地向前,拼尽力气地向前,告诉她,现在、永远都不是难过的时候。

    其实,她的人生不是才刚刚开始吗?通过何沐给她做好的这个跳板,一切不是才刚刚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