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古天恩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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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后,承德帝让季思和祁然去了趟偏殿,也不知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让二人退下。

    从坤元殿出来时,他俩还在殿门口遇见了匆匆赶来的翰林院大学士高泽信,那人隔的远远瞧见他俩立马迎了上来,作揖行礼,“祁大人,季大人。”

    “高大人这急匆匆的是赶去坤元殿吗。”季思笑道。

    “正是。”

    “既如此就快些去吧,等改日一道儿吃酒啊,到时候可得给面子啊!”

    高泽信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轻笑着回,“成!那下官先过去了,待二位大人从湘洲回来,到时候再好好同二位大人吃酒。”

    “高大人消息灵通啊,这早朝刚散,都还没拍板定下,高大人也不用上朝便已经知道我们要去湘洲这事了。”季思脸上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见他这般模样,高泽信心道不好,额头的汗出的更多了些,又急忙解释,“先前进宫时在宫门口碰见了卢大人,于是聊了几句,正是卢大人给下官的。”

    监察御史卢正旭吗。

    季思眯着眼睛笑了笑,没继续再这事上追问而是轻声道:“原来如此,不扰高大人了,陛下还在等着呢,高大人快些去,莫让陛下等急了。”

    “是是是,”高泽信跟着笑,“那下官告辞了,二位大人慢走。”

    待他走远,季思才回头望向身旁一言不发的祁然,他心中其实有些怵,刚刚在朝上当着百官的面就把祁然点了出来,也没给他通个气,这人这般讨厌自己,又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不愿陷入党派相争的模样,被自己这么一搞,梁王他们指不定怎么恨呢,倒是让他同自己受骂。

    想到这里,季思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摸了摸鼻子,寻了个话题,讪笑道:“那啥,这都马上晌午了,子珩若不嫌弃不如一道用午膳?”

    祁然垂眸看了他一眼,没话,只是转身就往宫外走,像是看一眼季思都嫌烦的样子。

    后者又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祁子珩这人比少年时难伺候了些,喜怒哀乐都表现的没那么真切,好好的怎么就长成这般模样的,也不知道他那位已逝的娘子是何性子,怎就如此幸运能得祁少爷青睐。

    思及至此,季思心头有些酸涩嫉妒,又觉得自己一堂堂男子同个已逝妇人吃味十足丢面子,理智告诉他,活着的总好过死了的,无论如何总是有机会的;情感上却,那女子在俩人情深意切的时候逝去,理所当然成为祁然心头的朱砂白月,任由后头的人再好,又怎能抵得上心头的忘不掉。

    见季思没跟上来,祁然停下脚步回头,便瞧见身后这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仰头叹气,一副脑中天人交战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道:“季大人。”

    “啊!”听见声音,季思立马清醒了过来。

    “不走吗?”

    这是祁然极少数主动同自个儿话,因而季思咧开嘴乐坏了,大步迈开步子走了上去,“走走走。”

    两人并肩往宫外走着,气氛算不上剑拔弩张,甚至还有些平静和谐,可越是这般,季思心头越慌,犹豫片刻还是心翼翼询问了句,“子珩可有不悦?”

    “嗯?”

    “我也未曾同你商量便在殿前点了你名字,这下许是梁王他们都给记恨上了你,此时想来,倒是擅作主张了些,子珩若是不悦,我去同陛下,可否换个人。”季思苦着脸道。

    闻言,祁然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不大明白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就误误撞的真糊涂,脸上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而是装作随口一般道:“朝中官员众多,季大人独独点了下官的名字?”

    季思抬眸,右手紧紧捂住胸口,一脸真诚,“没有原因,也许,这就是心的指引。”

    祁然眯了眯眼睛,往前迈了两步,微微俯身凑近耳旁,压低了声音:“下官还以为季大人是听懂了陛下的弦外之音呢。”

    周遭没什么旁人,因而祁然的声音直直钻进他耳中,呼出来的热气碰着耳尖带来点酥麻的怪异感,季思神色未变,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淡然,只是偏了偏头望向身旁这人,勾唇轻笑,“那不知子珩听出了陛下的什么弦外之音?”

    “难道陛下那番话,不是在告知季大人,让你选我吗?”

    “啊,是吗!”季思一脸震惊,“我以为陛下是让我选一个年轻力壮同我关系好能吃苦的,我合计也只有你最合适,毕竟总不能让我选个曹尚书啊,那三步一喘五步一大喘的,别是还没出城门就晕了,原来竟是让我选你的意思啊,你也知道我没学问,这脑子愚钝转不过弯来,最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了。”

    “倒是巧了,”祁然嘴角噙着笑,眼中却格外冷静,“季大人若是愚钝,那满朝文武就没聪明的人了。”

    “非也,非也,”季思摇头晃脑,依旧是一脸的真诚,“在我心中,子珩当是大晋第一聪明人!独此一个,世间难寻。”

    “……”

    被他这么岔,不知怎么的,祁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人像是生就一双含情眼,直勾勾望向自个儿时,带着股欲还休的意味,有些暧昧缠绵,明明挺正常的一句话愣是变得不怎么正常。

    这气氛怪异的紧,祁然立马站直了身,将手背在身后,侧头清了清嗓子,“季大人过奖了,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回衙门的好。”

    看着人往前走去,季思这才收敛了笑意,站在原地抿紧嘴唇,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跟了上去。

    他不是没想过把这事告诉祁然,可二人算个什么关系?往浅了,就是同窗情谊,往深了便是他经年累月痴心妄想,最后终是一场空,毛都没有,只剩下个笑话。

    就这的般关系,让他如何,从何,怎么!

    他俩后头的关系几乎已经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祁然性子强硬,坚信人定胜天,不信鬼怪神佛,最常的一句话便是,求神拜佛若是有用,那这世上许是就没有凄惨可怜之人了,统统在家中烧香祷告便是。

    更何况这种借尸还魂的事,要不是自己碰见了,谁要是当着他面这事,他许是会觉得那人病的不轻,完全没法相信。

    要是他糊里糊涂跑到祁然面前,笑嘻嘻,“子珩啊,我其实是李汜,没错,老子命大没死成,又他娘的借着季思身体活过来了,这叫啥,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哈哈哈嗝。”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祁然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见这人一路没出声,同平日那副模样有些不同,瞧着怪让人意外的,想了想又开口道:“不知季大人同杨尚书令家的公子可熟悉?”

    这问题一出,立马驱散了季思脑中的胡思乱想,心跳一骤,顿时明了定是杨钦那蠢货给祁然了些什么,犹豫了片刻,才心翼翼问:“我应该熟悉吗?”

    祁少爷勾唇一笑,“应该认识吧。”

    季思咽了咽口水,语气依旧心谨慎,“那就算认识吧。”

    闻言,祁然笑意更深,“那如此杨少爷所皆是实话了?”

    “他了啥?”季思反问。

    “他,”祁然停顿了一下,缓缓将语气拉长,“你厚颜无耻,心机深沉,欺男霸女,**掳掠,满脑子旁门左道,简直不是个东西。”

    “……”

    呵呵!

    这头两人刚刚出宫,那头高泽信受了通传跟着公公进到了乾元殿,稳稳当当跪在空荡荡的大殿中间,磕头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起吧。”承德帝连头也没抬,依旧顶着手中得折子,一行行瞧下来,又放在一旁,换了本新的。

    “谢陛下!”高泽信起身后,缓缓走到一旁,同杨永台并肩站在一块儿,垂着脑袋未出声。

    “来时可瞧见季思和祁然了。”承德帝肯定的。

    “瞧见了,就在殿门外。”

    “祁然可有问些什么。”

    高泽信愣了愣,低头答道:“祁大人并未同下官些什么,倒是季大人,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季思?”承德帝手上动作一顿,合上折子,抬头望向了下头站着的人,随后轻笑出声,“他今日倒真让朕有些意外啊。”

    “陛下起初不是为了试试太子殿下和瑞王他们的能耐吗?今日这番又是为何?”高泽信困惑的问。

    “朕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各个都伸长了脑袋惦记朕身下这个位置,可他们真以为这位置容易?”承德帝眯了眯眼睛,“朕就是想瞧瞧,若是不让他们碰湘洲这事,他们还能否寻到法子解决,都是同一个筹码,试的就是谁比谁有能耐和魄力些,这赌局朕给他们开了,如何下注可就得看他们自个儿的了。”

    高泽信心中顿时了然,随后想了想又继续道:“那秦王殿下是否也入了陛下的赌局?”

    “璟明啊……”承德帝尾音拖的很长,但是却没有接着下去。

    一旁的杨永台轻声:“可这季思,总归是太子殿下的人,若是让他负责湘洲一事,怕就怕几位王爷觉得陛下偏颇,心中不悦,到时候心生隔隙就不好了。”

    “你们可知为何我会重用季思吗?”

    杨永台和高泽信互相看了一眼,均垂下脑袋,“臣等不敢妄揣圣意,陛下这般安排,定然有陛下的用意在其中。”

    这种一听就是奉承的话承德帝没当一回事,只是收回视线重新翻开手中的册子,一边浏览一边漫不经心道:“这满朝文武,哪些是老大的人,哪些太子的人,还有哪些是瑞王的人,朕心里头都清清楚楚,他们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你算计来,我算计去,都是朕以前玩剩下的把戏,上不得台面。”

    放下折子,孙海很是识趣的弯着腰又递上了一本,他接过翻开,又继续:“六部里头,都被他们瓜分得干净,这关系就像个网,一个串联着一个,环环相扣,网网相连,也就成了这么个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朕还没死,一群蠢货就着急扶新主,咳咳咳咳……”

    话还没完,他嗓子一痒,猛的咳嗽起来,孙海眼疾手快的替他拍着胸口顺气,杨永台二人见状连忙上前一步着急道:“陛下!”

    “无事,”承德帝低声咳嗽着摆了摆手,“朕所言是要告诉你们,这网里头只有季思是个异类,他身后并无家族支撑,也无什么一荣俱荣,更无什么情深意切,只有他自己,你们朕为何用他。”

    闻言,二人心中都已清楚,杨永台还是皱着眉:“可太子殿下毕竟对季思有知遇之恩,这……”

    “路边瞧见只对你摇尾乞怜的狗,若是给了它块骨头,它兴许会认你为主,忠心耿耿,”承德帝眯了眯眼睛,“可季思不是,他有了第一块骨头,会想要第二块,第三块,甚至更多,记住,有欲望的人往往是最容易掌控的,他想要朕就给了他这骨头便是。”

    “陛下是觉得湘洲这事与其派一个会和太子他们通气的,倒不如派个好拿捏的。”高泽信轻声道。

    “湘洲那处离临安远了些,那些个官员许是太过于逍遥快活,的确得好好管管了。”

    论起仗势欺人作威作福,谁能比得上户部侍郎季大人呢!

    他俩这下明白陛下的用意,却又有了疑惑,杨永台低声问道:“如陛下所言,那季思一人去了便行,为何又得捎上一个祁子珩?”

    “季思不错,却是把双刃剑,一不心就得戳到自个儿,总得有个人压住他,让他有些忌惮,”承德帝抬头笑了笑,“祁相养的俩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些,以前出了个祁子瞻,如今有了个祁子珩。”

    二人闻言,低头不语。

    自古天恩难测。

    这局算是开了。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季思:子珩是大晋第一聪明人。

    季思:在我心中,没人能有子珩半分帅气。

    季思:我要为子珩生,为子珩死,为子珩生生死死。

    季思:子珩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人生的追求和坚持。

    季思:子珩……呜呜呜……

    祁然:【耳朵通红】快别丢人了。

    ps:知识点梳理。

    李弘烨,大皇子,梁王,字永谦

    李弘炀,二皇子,太子,字延安

    李弘煜,三皇子,秦王,字璟明

    李弘煊,四皇子,瑞王,字文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