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准备离开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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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至,雨水渐少,天气热了起来,虽还未到夏,却已经让人浑身出了汗,湿了薄衣,白日里阳光曛曛漾漾,夜里清风习习,在院子里乘凉时,吃上两口茶,听听蝉鸣,感受微风,心情都会变的愉悦起来。

    岑于楼配的那药方极好,城中三千百姓每日都有按时服用,发热咳嗽的症状到真好了不少,期间虽然依旧每日都有几个病重的百姓病发身亡,但是情况却比预计的好了许多。

    陇西都指挥使司的人接手湘州千古所镇守湘州后,那些个闹事的百姓消停了不少,当时闯城门,伤官差的也被依法处理,其余的关个十天八天的,让他们吃吃苦头,省得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

    隔离棚那处杜衡在负责,他为人严谨细心,做事认真,和祁然季思这种官阶在身的官员相比,更能同隔离棚的百姓交心交友,种种事情处理起来也最为方便,每日布粥施药的事都处理的极好,鸡鸣便去,夜半才回,不过几日的功夫,名声大噪,隔离棚百姓各个都真心实意称呼一声杜大人。

    而崔灏带着刘仁信和陇西布政使司的人,开沟渠,扩河道,修堤坝,趁着天气晴朗,得早早把这些事给做好,要不然等端午左右又是雨水多发的时节,那时候涨水,免不了又得发次水灾,故而整日整夜都在河边忙着,有时候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下巴胡茬冒了出来,眼底青黑一片,有些颓废。

    湘州城经此一疫,整座城像是沉睡了许久,开始慢慢清醒了起来,城中很安静,街道上依旧没什么人,可百姓脸上却不再是灰白毫无生机的脸色,取而代之的是希望,他们坚信,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水消了,病去了,夏日到来,百花齐放,万物都朝着好的方向走去。

    沉寂了一月湘州城,快要热闹起来。

    同忙碌万分的众人相比,季思显得格外清闲,岑于楼死后,他没踏出过窦府,不是陪着祁然话,便是一个人坐在院中看书。

    刚开始的一两日,杜衡有些担心,忧心季思将岑于楼的死统统怪在自己身上,万分担心这人钻牛角尖,有一日终于忍不住想去劝慰一二,这话到了嘴边,余光突然瞥到石桌上的书,表情顿时变的有些复杂。

    《我与健壮叔子不得不的闺房秘话》

    《大理寺少卿如狼似虎》

    《姑子,快上来》

    《俊侍郎勇斗美娇娘》

    《春色无边,男色无涯》

    ……

    然后劝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加上季思喉咙有伤,额头也挂着彩,索性就这么待在府里养着。

    这一待就是十日,等到沟渠修好了,河道扩宽了,季思还是未踏出过窦府大门。

    许是快进夏日了,白天的热散不去,连夜里都有些闷热,季思睡不着便在院里摆了棋盘,一人执子对峙,月色皎洁如水,虫鸣穿过树枝重重,聒噪的叫着,时不时吹拂而来的微风,带着股凉意,驱散了一身的燥热。

    季思举着白棋冥思,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一人执棋无聊了些,季大人若不嫌弃,可同下官切磋一二。”

    这声音平平淡淡,夹在风中传来,带着股悠远宁静的意味,他回过头,瞧见了用玉簪挽发随意披着长袍站在檐下望着自己的祁然。

    月色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衬得这人犹如谪仙,眼中无悲无喜,无嗔无痴,踏月而来。

    季思没出声,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祁然缓缓坐下,执起一颗黑子盯着棋盘瞧了瞧,最后毫不迟疑的落子,抬眸时,声音响起,“季大人近日可有所想,可有所思,可有所明?”

    垂眸沉思半晌,季思为落了子,回道:“想了,思了,也明了。”

    “人之可悲,莫过于想不到,思不清,明不了,”祁然又落了颗棋子,“但是应该恭喜季大人。”

    “那子珩可曾有想不到,思不清,明不了的时候?”季思问。

    这问题让祁然愣了愣,手中棋子掉回棋笥中,发出“叮”的一声,他收回视线垂眸,挡住眼中情绪,起了风,吹乱了二人发丝,季思不急,祁然也不慌,一会儿后,才听见他出声,语气有些困惑眷念,“有啊,至今也没明了。”

    季思皱了皱眉,落子后笑了笑道:“犹记得酒楼那日,子珩我国生蛀虫,社稷之耻,民生之辱,不知近日朝夕相处下来,这番印象可有改变?”

    “自是有的,”祁然语气淡淡地,“不过如今得加句厚颜无耻,毕竟脸皮薄的不大好意思同季大人这般,迫不及待等别人夸自个儿,这想想,估摸着大晋也就季大人一人了。”

    话里话外的趣和调侃让季思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有些飘飘然,咧开嘴乐了乐,“你既已知晓我心悦你,这般不怕我误会吗?”

    “嗯?”

    “误会,我于你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错了,季大人不是厚颜无耻,是自作多情了些。”

    明明被明里暗里的怼了几句,可季思心里却十分开心,祁子珩这人吧,得护着他那世家公子的名声,对人处事无不是进退有度,面面俱到,儒雅端方,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

    可实则却是心高气傲,不懂藏锋,面无表情的杀人诛心,能一针见血就让人气个半死,性子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好,却只对亲近之人才会表露几分真心与恶劣。

    二人官阶不同,但交谈对话却与最初之时有了极大的差别,季思能明确的感觉到,这于他而言,自然是件好事。

    季思顺杆就往上爬,紧接着就问:“话都如此了,那我便再自作多情一番,我心悦你,自然也希望你心悦于我,不知子珩是个什么想法?”

    月色扑洒在万物之上,树影婆娑,风吹叶动,唰唰的声音是树叶摇曳,是夜里清风,是难以平复的心。

    心悦一个人,这是种极其复杂的感觉,就像今夜的风和月,本是寂寞清冷带着忧愁的,可心上那人出现的那一刻,今夜的月便成了极美的色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做不来那些默默无闻不求回报之事。

    祁然掀起眼帘看向对面这人,勾唇笑了笑,“下官有家有子,二十多载从未有过断袖分桃之事,祁家又是世家楷模,其他世家多是等着看笑话的,季大人需要下官如何回答?心悦如何?不心悦如何?”

    季思愣了愣,这问题问的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祁然心悦自己,可自己现在是季思啊,那他心悦的便是季思不是李汜,自己同他认识五年,莫不是比不上“季思”同他认识的一两月,这般论起来,那李汜岂不是过于凄惨了些。

    可若是他不心悦自己,自己又免不了伤心难过,对月独酌,矫情不,还半分办法没有,两世为人都痴心妄想,未免显得做人太失败了。

    仔细想想,他倒是真没想过能如何。

    季思皱着眉,垂着脑袋陷入沉思。

    祁然抬眸看了眼,觉得有些好笑,拿起桌上酒壶斟满酒杯,递了一杯过去,温声道:“季大人还要听结果吗?”

    “唉,”季思接过酒杯仰头饮尽,随后重重将杯子放在桌上,“还是不听的好,许是等相处时日长了些,我心里有了底,你心里也有了底,那时候这结果再听不迟,省的现在出口你我尴尬,见面相交生份,虽本来也没多熟稔。”

    这人愁眉苦脸的模样有些好笑,祁然笑了笑,仰头也将杯中酒饮尽。

    “大夫不是病愈之前,得忌酒吗?”季思戏谑道。

    祁然闻言,挑了挑眉,也没给人留面子,“下官没记错的话,季大人的伤不也是得忌酒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算计和意图,纷纷笑出声来。

    “该回京了啊。”季思道。

    “季大人用心良苦。”祁然。

    季思没话,只是朝着他举了举杯。

    夜里风月无边,群星萃满天际,空中弥漫着股淡淡的酒香,飘荡在风中,混合着树木花草的味道,光是闻一闻就有些醉人。

    辉月挂在半空,月光倾洒在湘州城中,家家户户亮起了烛光,犹如天上星,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街道院落,等着天明。

    夜色正阑珊,明月入万家。

    天会暗,但天也会明。

    翌日一早,季思出了窦府,他们来湘州本是为了视察,半月的功夫已经足够,谁能曾想这些个事一件接着一件,乱了本来的算,更何况陇西都指挥使司和布政使司的来了人,他们继续待在湘州,是管两司还是被两司管。

    总之有些尴尬,离京太久朝中暗潮涌动,如今指不定乱成什么样,没收到承德帝的御令,倒是李弘炀派人传来传了笑意,让他留在湘州多尽心尽力替百姓做点事。

    这人人精似的,话里话外的意思足够明显,他想等季思多待段时间,立立名声,等回京受赏占个头功。

    季思那儿能让他坏了自己计划,收拾收拾便算明日启程回临安了,今日便是去接初一的。

    岑于楼走后,初一没同自个儿回窦府,而是红着眼睛回了那个院子,他在晒草药,看医书,扫屋子,仿佛岑于楼一直都在一般,季思知晓他心中难过,也没去吵他,只是让赵同知派人守在院外护他安全。

    可季思要回临安了,那初一也得跟着走,他答应过岑于楼要照顾好初一的,哪儿能把人扔在这儿自个儿走了。

    祁然知他所想,也跟着一道儿去了。

    二人才到街口时,却见前方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他俩有些疑惑被人群推搡着往前,凑进了些许这才瞧清里头是怎么一回事。

    那处是个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头满地鸡毛碎片,篱笆也被踩烂四分五裂的摊在地上,屋子是茅屋土房,像是有些年头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个穿着布衣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身子有些矮,驼着背,手上拿着煤油灯和烈酒,一脸狰狞的对着众人怒吼:“滚啊,你们滚出我家,滚啊!”

    人群骚动,议论纷纷,其中有个中年男人胆子大些,扯开嗓门吼道:“老太婆,你别不知好歹,你藏具尸体在屋里,鬼知道是不是染病的,官府都了现在疫病还没好,死人都得烧了,你要死也别拖着我们下水,要不是这尸体臭味盖过你洒的香粉,我们都不知道你这老太婆心肠如此歹毒!”

    “阿婆,我们平日没得罪你,你别害我们啊!”

    “这老太婆疯了,他儿子死了这么久,还喂他吃饭同他话,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报官,快点报官!”

    “天啊!那尸体都臭成这样,我之前还以为是有死老鼠呢!”

    听见他们的声音,季思这才发现那妇人身后靠石磨的地方躺着具尸体,骨骼瞧起来像是成年男子,可身体上已经起了尸斑,四肢僵硬,肤色苍白,身上的皮肉发臭都开始腐烂起来,一堆苍蝇白蛆爬满了脸部,耳朵还少了一只,看齿痕像是被老鼠咬掉的,尸首的右手手腕有一道永刀划出的划痕,伤口已经发黑,上面布满了指甲盖大的蚊子,空气的恶臭特别明显,混合着廉价的香粉,气味有些奇怪,闻得人头晕反胃。

    那妇人听见他们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你们胡,我儿没死,我儿没死,他每日都在同我话,你们想杀了他!你们想杀了他!”

    她举着煤油灯挥舞的疯癫模样有些吓人,围在四周的百姓纷纷退后了一步,心里都有些怵。

    “你们才有病,你们统统该死,你们去死吧,去死吧……哈哈哈哈……去死吧……”

    赵阿婆双眼通红,里头布满了血丝,灰白的头发乱七八糟的,一会儿痛哭,一会儿高喊,一会儿大笑,声音喑哑难听,听在耳中难受的紧。

    “咚!”

    突然从人群中扔过去一个石头,不偏不倚砸在赵阿婆脚边,紧接着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砸她,拿石头砸他,她疯了,疯子是会杀人的,砸死她!”

    人群鼎沸,众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纷纷从地上捡起石块儿砸过去,铺天盖地的石头砸向赵阿婆,她被砸中眼角,疼的退后了几步,嘴中发出呜咽声,人群越发激动用的力气越来越大,砸在她的额头,鲜血立马涌了出来,糊了一脸,瞧起来更像夜叉,好生恐怖。

    “砸她!砸死她!”

    “她那傻儿子之前还摸我婆娘屁股,死了好!死了好!”

    “这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砸死她!”

    “咱们还是等官府的人来吧。”

    “怕什么,一块石头,还能把她砸死不成!”

    “若真砸死了,那也只当她命该如此。”

    各种声音响成一片,像是人人都有理一般,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赵阿婆捂住脑袋后退,手腕却突然被砸中,吃了疼,手指下意识松开,手中的煤油灯直直掉落下去,一接触到腐烂的尸首上的尸油,火势猛地一下蹿了起来,烧的她下意识后退,头发依旧被燎掉了大半。

    空气中弥漫着股皮肉裂开的味道,混合着臭味煤油味,十分难闻,赵阿婆跌坐在地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趴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儿……我儿……你在那儿……你在那儿……你应为娘一声,你在哪儿啊……娘找不到你了……咋办……娘找不到你了……”

    她闭着眼睛在地上四处摸索着,眼角的血混合着泪掉了下来,流成一道泪痕,身后的火还在烧着,只一下那尸首就被火舌吞噬的干净,发出滋啦滋啦火花炸裂的声音。

    人群停下了动作,互相看着对方,也发现事情难以控制,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

    “救救我儿啊……”赵阿婆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磕头哭喊,“救救我儿……我求求你们……你们救救他啊……他还没死……我听见他在喊我……他他疼……他让我救他……他在喊我啊!”

    声音如泣如诉,撕心裂肺,听的人身子一颤。

    她哭喊着却没有一人应一声,一时之间只余下沙哑的哭喊声和烈火燃烧的滋啦声。

    官差到的时候,那尸首的火势格外大,连茅草屋都起了火,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围观的百姓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脸色一变的开始散开,任由那疯婆子继续趴在地上哭喊。

    季思看了全程,咽了咽唾沫,最终转身走了。

    祁然偏头看了人离开的方向,也快步跟了上去好奇道:“季大人可是觉得她可怜?”

    闻言,季思没话,只是埋头继续往前。

    “那妇人这副模样瞧起来是挺可怜的,”祁然:“可季大人有没有想过那些因她自私所为染病之人,那些人又何其无辜,这善恶之事本就是三言两语不清楚的。”

    季思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我知晓,我并未非觉得她可怜,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祁然问。

    听见询问,季思摇了摇头,没话。

    他不是觉得那妇人可怜,他只是,有些想他娘了。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祁然:季思,我喜欢你

    季思:【脸色不悦】你喜欢谁?

    祁然:我喜欢你啊

    季思:【脸色继续不悦】我是谁?

    祁然:季思啊,我喜欢季思啊。

    季思:【脸色接着不悦】你不能喜欢季思,你只能喜欢我!

    祁然:???

    季思:……我绿我自己……

    ps:季大人也怕祁大人喜欢的是季思,而不是“季思”,祁大人呢只喜欢李汜,所以他俩互相喜欢,不存在追求戏码,只要掉马直接就是官宣,官宣天天都是发糖,所以感情戏来的很快的,这时候肯定有读者要问,那你啥时候掉马啊,我等的花都谢了!!

    【摸下巴】按照我的思路回京后开启第三个副本【水患算一个,疫病算一个】之前,就能掉马,【ps掉马之前,我可以还要发个盒饭,也可能是掉马之后发,顶锅盖跑】反正不要担心,掉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要是你们仔细看,不准都看出猫腻了,嘿嘿嘿。

    至于赵阿婆,她真的挺坏,那种长舌妇,心眼,见不得别人好,恶毒,很多缺点她都有,但真的挺疼儿子,她儿子是她所有悲剧得开端,所以我没写死她,留了个白,她没了儿子比死不如,大家不会知道岑大夫因为这老太婆死的,这老太婆也不会知道她的那锅鸡汤让更坚定了岑大夫救人的决心,就像祁大人的一样,善恶之事本就不是三言两语的明白的。

    剧情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了,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