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不好男风只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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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湘州那天是个晴日,橘黄色的暖光从厚厚的云层中穿透而来,照在屋檐上和院子中,推开门,那光就了进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昨夜崔灏非得替他们弄个送别宴,一群人闹到大半夜才消停下来,其实也不怪,这段时间湘州城中各个人都绷紧了一根弦,百姓胆战心惊唯恐同人接触,官府的人日夜都在外头办事,接触的不是患者就是洪水,更是担忧的没法。

    可那些个事他们不去做让谁去?城中得妇孺少年吗?谁不怕死啊!大家都挺怕的,还不是咬咬牙闭闭眼使劲撑下去,陇西都指挥使司没来之前,是最辛苦的时候,人手调派不够,忙的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湘州城历年来没什么大灾大难,千古所士兵和府衙官差都懒散惯了,起初都不大吃得消,可瞧见顶上那几位身份最贵的大人都冲在最前头,事事亲力亲为,还得顾着他们感受,抱怨的话便出不了口了。

    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披上这身皮为的就是家国平,亲人安,于是在这般情况下,别笑一笑了,连开口话都挺废力气的。

    负重前行了许久,也得偶尔卸下身上的担子喘喘气。

    宿醉的滋味不大好受,醒来已是不早,等收拾好行囊,都快到午时了,初一犹豫不决,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迟疑半晌还是偷偷凑了过来,贴在季思耳边了句话。

    季思听完后,笑了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抬首冲杜衡开着门的屋里喊道:“存孝,你和子珩先行,在城门口等我,我们一会儿就来,别忘了替我把东西带上!”

    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的杜衡听见声音急忙忙跑了出来,却只见季思拉着初一匆匆忙忙跑远的背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随后笑了笑转身回屋。

    他二人出了窦府,马穿过东街街口最后到了玉溪巷,街道上两旁的店铺陆陆续续开了不少,虽依旧没有多少人,但是瞧起来还是有几分热闹,不像之前那般凄清无声,有了不少生机。

    勒绳下马,初一格外心翼翼从腰间荷包中掏出钥匙,插进锁芯,咔擦一声,门缓缓开,他抬脚踏进一步,站在门后左右看了看,恍惚之间,像是瞧见了先生替药草浇水,坐在院里乘凉看医书,蹲在药炉旁替他熬药的身影,耳边好似嗐听见他:“为医者,应当为良医,为良医者,应当救济万民”,眼眶猛地一下就红了。

    季思瞧见他这模样也有些难受,温声道:“不进去瞧瞧吗?”

    初一揉着眼睛摇了摇头,回头眼中泛着泪光,带着些哭腔的问:“季大人,我以后还能回来吗?我怕我走了先生一个人看着家没人同他话,可他让我跟着你,我不想不听他的话。”

    听见这问题,季思有些失神,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这般问过别人,可事实上,他再也没回去蜀州,以至于都快忘了逐鹿原的晚霞是何模样了。

    “会的,”季思哑着声,“只要你想回来,这处永远是你的家。”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种感觉,临安再好,总归不是他的家啊!

    初一仰头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然后双手放在地上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语气压抑着哭声道:“先生,我走了,我不在您身边,您要一个人多保重,别整宿整宿的看医书,自个儿身子多担忧些,本来身子骨就不好,我会听季大人的话,我会好好看医书,我会好好听话,不会丢您的脸,您……您……您要好好的,好好的……”

    到后面,他有些失声,每个字像是从喉腔中挤出来的一般。

    马匹迈开蹄子往前奔去,初一抱住季思腰身回首看了那院子一眼,吹了阵风,云飘散过来挡住了日光,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那风带着沙尘吹迷了他的眼睛,再睁眼时,初一好似看到岑于楼,这人依旧穿着那件洗的有些泛白的灰色衣衫,站在上着锁的门前对他挥手,脸上的笑容未变,语气淡淡地的:“初一,玩够了记得回家啊!”

    只一下,少年心中的满腔难过涌了上来,拽紧季思的衣服,埋头痛哭出声,哭声融在风中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季思叹了口气,放慢了马匹的速度。

    马慢慢悠悠的走着,将那座院落抛在身后,一点点变,最终直到瞧不见,连带着那院落中的景,以及身处在景中的人。

    他们到城门口的时候,初一已经没有哭了,只是眼睛红的异常,明眼人都瞧的出来,索性祁然他们没问。

    “抱歉,耽误了点时间。”季思翻身下马走了过去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城吧。”

    “季大人不如再多留几日,等这疫病之事解决,咱们几人再好生吃酒聊天,到时候带你们逛一逛湘州。”崔灏着急的。

    “这心意领了,其他的就算了,”季思笑了笑,“离京之前,皇上只吩咐让视察湘州水患一事,按照本来估算半月足够,谁知这事接二连三的凑到一块儿,又给多耽误了一个月,若是再待下去未免不妥了些,还是早日回京的好。”

    他从杜衡手上接过包裹扔在马背上继续道:“更何况这堤坝建好,沟渠也挖的差不多,疫病痊愈的百姓越来越多,崔大人和赵同知都在湘州,有你二位,定能保湘州无恙,我们这些个外来的吏自然得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唉,”崔灏叹了口气,“湘州能逢凶化吉多是靠你和祁大人还有杜大人,这功劳我可不敢独揽。”

    “崔大人不必妄自菲薄,”祁然道:“陇西有崔大人这般为国为民的布政使是陇西之福,湘州之福。”

    杜衡也笑着点头,“祁大人的是,崔大人平灾借粮挖渠修堤,哪一件事不是大功劳,下官不过做了些分内之事,可不敢自喻有功。”

    “过誉了,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罢了。”

    季思看着几人,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在吹嘘来吹嘘去,这天可就黑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出声来,那些烦闷和离别伤感也被笑声吹散了。

    “季大人,”崔灏收了笑声,真诚实意道:“初识之时,是我听信传闻人之目了些,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近日相处才明,季大人为人至情至性,算无遗策,是难得的良臣君子,之前种种是我愚昧无知,还望季大人莫要见怪。”

    他作揖躬身行歉礼,季思连忙将人扶起,沉声:“崔大人这可生分了,我视你为友,好友之间相处随性几句玩笑话再正常不过,你这般所为莫不是不算同季某结交?”

    “并无此意。”崔灏急道。

    季思笑眯了眼睛,“那既如此,我可是当幼宣交了我这朋友。”

    “自是!”崔灏大笑出声,“可惜手边无酒,不然定于阿言不醉不归!”

    “今日就不吃了,”季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年底正旦节幼宣来京之时,来我府上,我们叫上子珩和存孝,到时候再好生叙上一叙,谁若是先醉了就得受罚。”

    “这可不公平了些,”杜衡哭笑不得,“祁大人千杯不醉,季大人同祁大人一伙的,这话摆明针对下官。”

    祁然没出声,只是看向季思,又匆忙收回视线。

    崔灏则道:“一言为定,听闻临安的金丝酿一壶百两,阿言请吃酒,那我可记下了。”

    几人笑着,身后城门开,动静极大,季思他们翻身上马,马蹄在地上来回踱着步,扬起灰尘,祁然坐于马上勒紧疆绳抱拳,温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崔大人,后会有期。”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窦元亮以死,湘州新的刺史也还未上位,城中之事还得幼宣多废心神,你公务在身不必远送,等到正旦之时,我定在府中扫塌相迎!”季思勒紧疆绳掉了个头。

    “后会有期!”崔灏冲着他们抱拳。

    马蹄重重的迈出,哒哒哒的声音渐行渐远,扬起大片灰尘,烟尘散去,不过眨眼须臾之间他们便以出了城,马蹄声都被风声吹散,传到耳中只余些许。

    刘仁信走了上来凑近问道:“大人,人已经瞧不见,咱们该回去了。”

    崔灏收回视线,望着头顶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朝堂乱的很,他们回去这泥潭之中,深陷泥潭许是脱不了身,这天怕是要变了。”

    城门被守城士兵缓缓合上,一扇门,将那些个的诡谲风云挡在了门外,山高皇帝远,京都变了天,也到不了湘州。

    来时为了抓紧时间日夜都在赶路,这回去之时倒清闲许多,更是想着祁然大病初愈,走的更是慢了些,天光潋滟,风光正好,他们也不着急,只当散心的好,走了两日也未出陇西地界。

    微风和煦,阳光明媚,季思嘴上叼着根草,趴在马背上,用竹枝系了捆草钓着放在棕马前方,随着走动那草左右晃了晃,马匹试了好几次也没将绿草吃到嘴中,有些急迫,嘴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明显气得不行,这副模样逗的季思哈哈大笑。

    祁然听见声音侧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季大人同在临安之时,不大一样啊。”

    “若是能当林中雀又有几人想当笼中鸟呢。”季思继续逗着这匹脾气不大好的棕马。

    “下官还以为季大人挺乐意当那笼中鸟。”

    季思歪头看过去,挑了挑眉,“你这话中有话啊!”

    “季大人多心了,”祁然笑了笑,“下官只是随口一问,毕竟满朝文武皆知,季大人是自个儿跳进太子的鸟笼中的。”

    “你啊你,仗着我心悦你,处处设计套我的话,可坏了。”季思勾唇笑了笑。

    他话时身上沐浴着阳光,整个人趴在马背上,上挑着眼睛,眼尾带着点脉脉含情的韵味,出的话像是阵微风,带着暧昧和诱惑,顺着祁然的皮肉钻进体内,撩拨着平静二十多年的心弦。

    祁然收回视线,垂眸回道:“季大人这份情意来的莫名其妙了些,更何况下官不好男风。”

    “真巧,我也不好男风,”季思用系着绿草得竹枝指着祁然:“我只好你。”

    风迎面而来,云散了又聚,树枝沙沙作响,马蹄踏在地面上的的哒哒声有些沉重,马息鸟鸣,那捆绿草被风吹的左右摇晃,衬的季思笑靥如花,尤胜万物之景。

    祁然脸色未变,唇线紧抿,抬眸看了半晌,纵马向前,沉声道:“漳州快到了。”

    “漳州?”季思听见他这话愣了愣,随后纵马跟了上去,追问,“咱们去漳州做甚,回临安不从漳州过呀,是不是走错路了,不应该快出陇西了吗?”

    初一听着后面传来的声音,扬起脑袋,有些不解的问道:“杜大人,我们不是去临安吗?怎么又到漳州了?”

    杜衡语气带笑地回答:“季大人是漳州人士,上次在席上喝醉了,抱着祁大人喊娘,哭喊着要回家,你睡得早没瞧见,估摸着他第二日醒来忘了,季大人好面子,你可别告诉他。”

    这话一出初一就明白,连连点头。

    天彻底暗了下来他们便到了华新县,等瞧见季府的牌匾时,季思才明白祁然这的是什么算盘,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祁然扬了扬下巴,“来了陇西,总不能过家门不入吧。”

    季思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了。

    先不自己这身份,就季康那一家子各个都不是东西,他虽知道的不多,可从脑海中断断续续的记忆中还是知道了些许,殴辱骂,破衣馊食,娘亲惨死,光从这些些许,已然能瞧出季大人日子凄惨了些,这算哪门子的家。

    他还没出声,季府的大门咯吱一声被开,里头钻出来个管家扮的人,瞧见门外几人时愣了愣,伸手指着他们,“几位……”

    眼睛落在季思脸上时,瞳孔突然放大,颤抖着身子出声,“五少爷……”

    这声破了季府的平静。

    接到消息时季康正在妾的床上,衣服都脱了大半,等下人传完话时脸色一变,下床穿衣系腰带,慌张万分衣衫都分不清正反。

    那妾是他新收的美人,近日正得宠,见他这般,用被子捂住白嫩的身子娇滴滴得问:“老爷,您这慌慌张张的这是去哪儿?”

    季康忙着穿衣,慌道:“季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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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剧场:

    剧场君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