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而是他的心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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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康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跟着下人脚步匆匆往前厅赶,脸色神情十分焦急,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的好,行走间被门槛绊着,险些摔了出去,幸得旁边下人眼疾手快给他扶住身子,才免得摔了个狗啃泥。

    他赶到的庭前的时候,稳了稳心神,脸上挂着笑躬身迈了进去,先后朝着祁然和杜衡作揖行礼,客套有礼笑道:“让二位大人久等了,下官有失远迎,这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来人,快把我房中珍藏的三月青拿来,取了山泉水泡,好生款待贵客。”

    丫鬟附了附身,急急忙忙走出厅去。

    季康直起身,这才看向坐在主位端着茶杯,用杯盖拨动漂浮在水面上茶叶的季思,心中一沉。

    季思是他妾之子,那女人是勾栏院出身,容貌生的是极好,自己当时也的确是喜爱万分,可奈何当时老母亲还在,纳个勾栏院女子入府实在不妥,谁知那女子非他不嫁,季康当时正是心高气傲的年岁,虚荣心得以满足倒也准了。

    这勾栏院的女子是非本就多,身子也不见得多干净,玩玩就算,谁还当回事,入府未到一年便生了一子,故而季思的出生是伴随着流言蜚语的。

    在楼里的时候,季康是碰了那女人,可却不确定别人没碰过,流言蜚语听的多了,也有些怀疑季思到底是不是他儿子,再加上有了新人,旧人的哭声自然听不见,那女人蠢了些,但胜在容貌美艳,不少男人却被迷的神魂颠倒,也多亏了她,季康这县令坐的稳妥不少。

    季思过的苦了些,被府中的人欺负不假,当牛做马不假,谩骂殴也是不假,这些季康都是知晓了,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出人命也就由着他们去,毕竟自己儿女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更何况这还补见得是自己的种。

    他万万没想到能让季思攀上齐王,更没想到这人能一步步爬到户部侍郎的位置,贱命倒是好命啊!

    自从知道季思当了户部侍郎,季康日夜怕季思回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也没听见什么风吹草动,他本以为季思这辈子都不会回到华新县,心里那块石头慢慢落了下去,山高皇帝远,也过的惬意,谁料季思回来了。

    季康心里有些慌,看向季思,眼眶通红,身子颤抖,神情满是珍惜和难以置信,好一副慈父情深的模样,颤着声:“吾儿回来了,爹……”

    “季大人,”话还未完,季思抬眸凝眉断了他,唇角勾着冷笑,“见了本官还不行礼,莫不是不懂规矩?”

    自古皆是子跪父,这父跪子有悖伦常纲纪,出去也让世人笑话不耻,季康脸上的笑容僵住,表情有些尴尬,“这……”

    “怎么?”季思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里头的茶水溅出来湿了桌面,他把玩着手指,目光一凛,笑意若有似无,“你一个七品县令莫不是跪不得本官这三品侍郎?”

    周遭气氛有些紧张,祁然和杜衡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均没有出声。

    “跪得,跪得,”季康笑了笑,附身双膝弯曲,额头碰地,恭声道:“下官季康,见过季侍郎。”

    季思垂眸看着面前这人,从椅子上起身走了几步蹲在地上,拍了拍季康的肩膀沉声:“季大人,本官奉旨办公路过漳州,借你府邸休憩整顿,还得麻烦季大人好生安排,那二位可是祁相家的公子大理寺少卿祁大人和御史台的杜大人,这季府怠慢我不要紧,可别怠慢了他二位,到时候季大人这卖女人稳住的县令之位,可就不稳了些。”

    后者垂着头,死死咬住牙,冷笑着连连点头,“多谢季侍郎提点,下官知晓,定会好生招待。”

    闻言,季思笑了笑,站起身来,凑钱丫鬟奉茶上来,他伸手拦住自顾自拿起吹了吹,喝了一口,眉头一皱直接低头吐了出来,不偏不倚喷了季康一身。

    季思把茶杯放了回去,连连往季康身上吐了几口唾沫,不悦道:“啧,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能给人喝呢,本官侍郎府上下人喝的都比这茶叶好些,季大人这日子过的未免惨了些。”

    季康维持着磕头的姿势未动。

    见状,季思心里痛快了,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轻声笑了笑,“这院子我好些年没来了,四处瞧瞧,季大人安排好派人来唤我们一声。”

    他迈过门槛出了屋子,祁然和杜衡看了一眼跪着得那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初一回头看了屋里的众人凑到季思身旁,有些不解的问:“季大人,杜大人那人不是你爹吗?”

    “不是,那是个畜牲。”

    等人走远,管家才匆匆把人扶起来,用袖子替他擦着身上的茶渍,压低声音:“老爷没事吧。”

    季康眉间阴翳,额前青筋爆起,嘴唇搐动,满脸戾气丝毫未遮掩,“父跪子,他也不怕天雷劈!”

    “如今咱们该怎么办?”管家着急追问。

    “稳住他,这贱人的儿子命好,攀上太子上了未,只要他还姓季,我就能借着他的名头多谋些好处,”季康沉了沉眸,“他还挂在我季家族谱上,要想坐稳那侍郎之位,还能弑父不成。”

    这声音混合着院中的蝉鸣,多了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华新县的月光同湘州的不大相同,明明按理来应该是同一个,可仔细瞧来,却发现这处的更亮一些,照在院中,有了层银辉,不用点灯都能把四周都照的亮堂起来,洒在白色衣衫上,像是多了件银色丝线编织的外袍,整个人泛着光,格外惹眼。

    祁然闻声醒来,披衣下床,推门而出却没瞧见人,正欲转身回房,却看见脚边扔来了一颗花生,他朝院中走了几步抬头往屋顶望去,就瞧见季思盘着腿坐在屋顶,单衣墨发,树影婆娑,月光皎洁,连风都温柔的似水。

    “季大人为何不睡?”他问。

    季思枕着手躺了回去,身旁堆了不少空的酒坛,花生瓜子壳洒了不少,他右腿搭在左腿上高高翘起,闻声答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月色正好,上来赏月。”

    余光瞥见一旁的**,祁然了然,借力起势,转瞬之间便翩然落在了屋顶。

    “好轻功。”季思眼睛亮了亮。

    “向季大人讨杯酒喝。”

    季思笑了笑,将手边的酒坛递了过去,祁然接过仰头,坛口的酒液如注一滴不少的落入他的口中,抬手用袖子一抹,笑道:“好酒。”

    “那可不,”季思挑了挑眉,“我自个儿埋的。”

    准确是季大人埋的,他替季大人娘亲上完香后,突然想起来便挖了出来而已。

    祁然把酒坛递了回去,宽衣大袍被夜风吹的鼓起来猎猎作响,身后的发丝纷纷飞散,他望着没点灯的季府问:“季大人想故事吗?”

    季思喝酒的动作一顿,愣了愣才咽下口中酒液,摇头笑了笑,“不过是些痴心错负,遇人不淑,受尽欺辱的故事,有什么好的,让别人同情可怜?其实也只是当个笑话罢了。”

    他不想,无论怎么,他都不是“季思”,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那更是没必要将人伤心之事拿出来同人分享,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尔尔,替他娘上两柱香,惩治惩治季康这一家子,其他的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插手的事了。

    “那你不从他们身上讨回来吗?”祁然继续问。

    “讨回来?”季思重复了遍,“我如今有权有势,他为父却还得跪我,心中纵有诸般不情愿依旧不敢拒绝,你不知晓我倒是清楚,季康其他几个儿子不过是群上不得台面的废物,季悉贪财,季忠好色,季恿目不识丁,季恕痴傻,别为官为将了,能不能好生活着都是问题,其他的女儿不是被他拿去讨好官员,就是嫁给县中各家有权有势的地主了,有些年纪比他还大还得叫他岳父,你可笑不可笑,再季康,就他那副被酒色掏空精气的模样能有几年活头,等个三年五年的,他瘫了废了,你猜那些个妾儿女会忙着分家产,还是会把他当一回事尽心尽力奉养他晚年?”

    季思仰头喝了一口酒又继续道:“想要一个人死多的是法子,可我偏不,他得好生活着,然后受尽妻儿嫌弃,满身罪孽报复自个儿,老来都无人伺候,一身污秽瞪着眼睛瞧瞧这季府是怎么在他手上败的,死了都没地方喊冤,那样才叫死不瞑目,不比一刀捅死来的快意吗。”

    这些都是他自己猜的,季思想季大人身居高位后,既然没下狠手把季康一家弄死,那便足以证明,不是不敢,而是不想,这不想的原因无外乎此。

    祁然垂眸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只是伸手接过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一坛酒没剩多少,两人一人一口不过十多个来回就见了底,季思眼神有些迷离,像是有了几分醉意,他笑着冲祁然晃了晃空酒坛,“没了。”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祁然回身看了他一眼,走过来蹲下没好气道。

    季思双颊通红,连呼出的气都带着股酒气,他酒量其实不差,不过是因为心中郁结在心,烦心事太多,这酒年份又长用的是本地的土方子酿制,烈酒醇香浓厚,祁然来之前他就喝了不少,这才有了几分醉意,被夜风一吹,额上的汗带着凉意,混合着脸上的热,一冷一热,有些难受。

    “季大人,夜里凉回屋去睡,把酒坛给我。”

    这醉鬼估计醉的不清,祁然伸手去拿,他还摇了摇头把酒坛往怀里抱紧了些,贴在泛红的脸上,翻了个身就算沉沉睡去。

    祁然瞧着他这样有些哭笑不得,弯腰去拿人怀里的酒坛,发丝掉了下来,发梢在季思脸上来回轻抚,有些瘙痒,他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神情不悦,嘴中发出叮咛,翻了个身缓缓睁眼,瞧清楚面前这人后愣了愣,眼神有些恍惚,瞪大眼睛张着嘴的模样有些傻。

    “平日里多精明的人,喝醉后怎么瞧起来笨了不少,”祁然自言自语道,声音有些轻,“你真的是季思吗?”

    话才完,他随后失笑的摇了摇头,垂眸将季思怀里的酒坛抽出来,这次轻松了许多,没费多大劲就将酒坛拿了过来,刚欲起身后退,却感觉脖颈一重,发丝垂下,就这么被按了回去,紧接着季思带着酒气和酒液的唇就这么贴了上来。

    空中的薄云被风吹动,挡住了悬挂在半空中的月亮,周遭的光暗了下来,夜风骤起,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吹乱了二人交缠的发和重叠的身影,也吹皱了一池平静,心底泛起了涟漪。

    祁然读过一句词:饮剧肠宽,醉深吻燥。

    他现在就是这般感觉,这酒太烈,后劲太足,醺的他整个人有些晕眩,酒从喉腔下去一路热到腹部,在腹中如火般翻腾炽热,凶猛快速的朝着四肢百骸烧去,从发梢到双腿,从里到外,从眼到唇,所碰所看所闻都带着这股热气。

    嘴唇贴在一块儿,明明是两块软肉而已,可那些缠绵悱恻和暧昧万分却从这处扩散开来,有些凉的夜,却因为这个吻变的热了起来,连吹来的风都未能浇灭身上的火半分。

    疯了。

    当季思的心翼翼撬开祁然的唇齿,带着点试探和谨慎跨过那道安全距离时,像是突然闯入的外来者,这人掀开眼帘上挑着眼望过来时,眼尾的情意绵绵,眼中情绪翻涌,好似再:

    你乱了。

    你的心乱了。

    你把我当成了谁?

    你分的清我是谁吗?

    这眼神太过炽烈直白,祁然脑中嗡嗡的响,他觉得疯了,唇舌过于柔软,带着酒气,带着冷香,软化了他的防备和仅存的理智,他好似真的疯了一般,天边的月依旧是池中月,眼前的人不再是眼前人,而是他的心里人。

    暗夜里的吻是热的,舌是湿润的,交织的气息是难分难舍的,唇齿间露出来的水声和舔舐足以让人羞红了脸,那月亮躲在云后,像是羞赫怯弱,遮住了周身的光,不让旁人瞧见。

    祁然手指有些失力,拿在手中的酒坛落了下去,在瓦片沟渠中咕噜咕噜的滚动,轮到屋檐边缘摇摇晃晃了几下,最终掉了下去,“嘭”一下应声而碎。

    听见声音,祁然猛地一下清醒过来,下意识推开季思。

    醉鬼醉的神智不清,身子往后一倒,沉沉睡去。

    薄云散开,月光洒下来,周遭万物又亮堂起来,祁然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人一眼,季思嘴唇翕动,无声着什么,祁然脸上神色更是复杂,喉结滑动,唇中酒气未消,他有些烦闷的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叹息声在夜里响起,满是忧愁。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读者可爱:【激动脸】终于亲了!!!

    帅气的作者:【抠鼻子】之前不是亲过吗,你们激动啥。

    读者可爱:啥时候亲过???我少看了???

    帅气的作者:【继续抠鼻子】季大人在还没死的时候,不是也在房顶偷偷亲过祁大人吗。

    读者可爱:你好意思!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贴士:

    饮剧肠宽,醉深吻燥,更把纶巾漉。——黄机《酹江月/念奴娇》

    释义:喝酒喝的很多,喝醉了再亲吻感觉很燥热,需要用毛巾擦一下。

    ps:恭喜两位男嘉宾又往前迈了一步,啪啪啪,季康真的不是啥好东西,这种人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可以用两个字概括,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