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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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思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让听雪安置好好初一后便急急忙忙跟着太子府的人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向一处院的侧门,他躬身钻出来下了车,跟着太子府侍从穿过院子,在香榭水廊处止了步。

    “殿下已在亭中等候许久了,侍郎大人请。”侍从侧身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意,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有劳公公了。”季思伸长脑袋看了眼水廊尽头挂着纱幔的飞檐亭,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是收回视线,微微笑着颔首,抬腿走了过去。

    这处院落季思是第一次来,院中布局设计,倒是同城郊晏家那个别院大同异,处处都是太子府侍从,他也不好东张西望,只能垂眸低头,走到亭中躬身作揖行礼,“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嗯,”头顶传来李弘炀的声音,“坐吧。”

    “谢殿下!”

    季思坐下抬眸瞧了瞧,发现这亭中除了李弘炀以外,晏怀铮也在,他愣了愣,冲人点了点头,后者眯着眼睛也冲他笑了笑,就是眼神带了些玩味,有种不怀好意的意思,瞧的季思浑身不大自在。

    “你这次去湘州如何?”李弘炀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把今日这目的表明清楚。

    这问题在季思意料之中,他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也没喝,只是轻轻放在桌面上,把事先想好的回答了出来,长长叹了口气,“这湘州也不知是不是犯太岁了,这水患疫病给凑一块儿了,连日下雨又潮又湿,真是一出门就成落汤鸡,本想早早视察完就回京,岂料那水患还没解决疫病又突然爆发了,那染病的人死相极其恐怖,瞪着俩大眼珠吓死个人,若不是下官时常跟在殿下身边,得殿下福气庇佑,这次怕是得交待在湘州。”

    李弘炀自是不信他这番的马屁话,只是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听那湘州刺史窦元亮私藏官粮,还意欲杀你灭口?这些可是真的?”

    “递了折子的事,怎会有假,”季思,“下官在湘州听见那陇西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和祁然私下商谈,这才发现这窦元亮是梁王的人,瞒报灾情不,还私自藏了不少粮食,不顾大晋律法创办粮号走私官粮,实在胆大至极,他许是发现事情败露便想杀人灭口,着鱼死网破的主意对下官动手,不过是因下官是太子殿下的人,咱们折了梁王礼部一臂,梁王便也想折了下官,那样殿下就少了一员猛将,到时候梁王再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他知晓那些罪证,只需要稍稍一动手,许是还能在下官头上扣个同流合污的罪名,窦元亮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白的黑的都让他们,的咱们一个措手不及,轻些下官不过罪有应得死了活该,重些便得连累殿下,那这场博弈中,便是殿下输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大亏,这梁王心思好生歹毒。”

    “梁王这法子倒是一石二鸟啊,”晏怀铮突然出声,“殿下,咱们以前看他了。”

    “老大这人一向都狠,他最喜欢干这种背后放冷箭的事,倒是本殿下忘了,”李弘炀冷哼了一句,“趁你不备,一刀了结了你,半点不脱离带水,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季思心翼翼掀起眼帘看向李弘炀,见他这副表情便知他心里已经信了六分,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和这二人少时认识,虽算不上知根知底,这两人是个什么性子却还是能有些把握的。

    李弘烨平日里看起来最为和善有礼,实则骨子里满腹诡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许是因为这人明为长子,却处处被李弘炀这个嫡子压在上面心有不甘造成的,明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他初进宫时还被这人那副伪善的嘴脸骗过几次,后头还是祁然看不下去替他解围,他才看清这人的本质。

    同他相比李弘炀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是君子些,不过是一个背面捅你一刀,一个正面捅你三刀的不同,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是李弘煜和李弘煊正常一点,一个看不透,一个懒得看。

    季思在心里思考着李弘炀会问什么问题是,晏怀铮又出声了,“听闻,季大人被窦元亮挟持险些丧命,是大理寺的祁大人救了季侍郎。”

    闻言,季思抬眸看着他,二人视线相对,各自看不懂对方眼中情绪。

    晏怀铮这问题问的极其刁钻,不是疫病,也不是皇商,而是问祁然,季思口口声声自己同祁然关系不好,那这救命之恩又从何来,可若是同祁然关系好……

    果然,李弘炀听完皱了皱眉,沉思半晌追问:“祁然为何救你?”

    季思垂眸没出声,脑中飞快想着应对的法子。

    “怎么不话了,”李弘炀目光一暗,厉声道:“莫不是有什么事是本太子听不得的!”

    “殿下冤枉,”季思身子有些抖,咽了咽唾沫,猛地一下想起一事,慌忙:“祁然救我乃是为了报恩。”

    “报恩?”

    “正是,”季思急忙解释,“这事来也是凑巧,是下官还未去湘州之前的事,因为私事去了趟鸿福寺,谁料遇见祁家那位孙少爷失足落水,便把人救了上来,事后才知晓那是祁然的儿子,祁家的孙少爷,因为这事祁然欠了下官个人情,祁家乃是世家大族,这恩情定是得偿还的,故而才救了下官这条命,给下官十个胆子也不敢背着殿下同祁家有什么勾当,当日之事多是旁人瞧见,殿下如若不信,去鸿福寺随便找个沙弥一问,便可知道下官群是真是假了。”

    “祁然儿子?”李弘炀重复了一遍,一时之间有些没想起来。

    “殿下忘了吗,就生母是祁大人通房丫鬟那个,满月之日您还送了贺礼过去。”晏怀铮提醒道。

    “哦,你这么一我到是想起来了,”李弘炀有了印象,看了眼季思,“所言属实?”

    “句句属实。”季思回。

    “季思啊,本太子对你如何你应该明白,若不是本太子,你早被你弄死了,哪儿能还像现在这般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舒舒服服当你的户部侍郎,这养狗最忌讳的就是被反咬一口,若是让本殿下知道……”

    后头的话他没完,话中的狠意却已十分明显,季思连忙跪倒在地,垂首表明忠心,“下官知晓,下官能有今日全是倚仗殿下提拔,怎敢不知好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下官心里清楚,只要殿下吩咐,下官一定为了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李弘炀满意的点了点头,冲地上那人勾了勾手指,“过来。”

    季思双手撑在地上,闻声心翼翼抬起头,缓缓起身弯着腰贴了过去,刚凑过去,李弘炀举起茶杯就对着他额上还没掉疤的伤口就是重重一砸,瓷杯碎了不少,茶水混合着血液淌了满脸,还有些碎片扎进季思刚刚长出来的嫩肉中去,又疼又痒,极其难受,痛的的下意识哀嚎出声。

    “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上朝皇上得问你和祁然水患疫病的旁枝末节,这次湘州的事办的极其漂亮,先不管事到底是谁办的,你都得给我把首功拿到手,祁子珩不敢拿功,皇上那么忌惮祁家他躲还来不及呢,怎么敢邀功,你放心大胆的,到时候皇上重视,户部的势力也就大些,老大老四他们就输我一成,我看他们怎么折腾,这伤口就是你取胜的关键,让皇上瞧瞧,你为了湘州这事呕心沥血的模样,比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折子有服力的多。”李弘炀冷声道。

    “是。”季思忍着疼。

    “行了,你先回去,其余的等你明日从宫里出来再。”

    “是,下官告退。”

    额前的伤口往外冒着血,顺着季思的下颚滴落在衣襟上,他在心里将李弘炀这厮骂的狗血淋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快踏出亭子时,李弘炀又出声了,“你回府之时你府上下人可有告知你一件事。”

    李弘炀到这里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赵全死了。”

    季思沉了沉眸,眼中闪过些许东西,随后转身皱眉,一脸惊讶,“下官刚到府中就接到殿下召见,府中事务还没来得及询问,这……这……这赵管事怎么没了呢!怎会如此!”

    这七分惊讶三分难过的语气恰当好处,李弘炀食指在桌上来回敲击,盯着前方这人瞧的仔细,像是想透过这副表情看清楚里头的东西,轻声道:“他把你府上丫鬟给睡了,就在你那院子里,那丫鬟趁他睡着没有防备,用簪子对着他心口连着刺了几下,人当场就没气了。”

    “唉,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季思叹了口气,“多亏了赵管事平日里替下官理府上琐事,让下官安心许多,怎么好好的人就没了呢,这事是在下官府上发生的,下官定然替他料理身后之事,这抚恤金也不会少,就是可惜了赵管事。”

    “赵全死了,你府上想必没有信得过的管事之人吧,”李弘炀笑了笑,“王中在京中认识的人多,你若是需要可让他替你寻几个信得过的。”

    王中是太子府的管事公公,他人脉广是不假,可寻得人那自然也是听命于东宫,李弘炀这是想再送一个赵全过来。

    季思忍着痛:“那自然是极好的,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下官若是连这些事都得拿来烦殿下,也太过无用了些,往后如何替殿下办事,这家宅都管不好,还如何为官,如何替陛下共谋大业,殿下觉得可是这个理?”

    “甚是有理。”

    “那下官先行告退。”

    等季思走远,李弘炀冷笑出声,“他倒是扣了一个大帽子下来。”

    “殿下觉得赵全这事是季思所为吗?”晏怀铮问。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但肯定同他脱不了干系,”李弘炀仰头,盯着亭顶眯了眯眼睛,“季思啊,季思,把你那些心思藏紧些,别让本殿下逮到了。”

    这声音很轻,纱幔飞扬,惠风和煦,连话音都散在了风中。

    季思一头是血回到季府,把听雪吓一跳,若不是季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险些喊出声来。

    听雪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睡着的人,压低声音道:“大人不是去见太子殿下了吗,怎么还受了伤。”

    “没事。”季思放轻脚步进了自个儿的屋子,听雪见状也跟了上去,让下人了热水,从柜子里翻出药箱,心翼翼替他上药。

    “大人这伤口有些深,肉里还有瓷片,”听雪一脸担忧,“不行,还是要去唤大夫,要不然得留疤。”

    “不用大惊怪,伤而已,”季思接过她手中帕子随意擦了擦血迹,沉声问:“赵全死了?”

    听雪愣了愣点头,“奴婢正算同您这事呢。”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月月初,”听雪斟酌着用词道:“您走之前吩咐府中事务无论大,都得让赵管事拿主意,要是不听话的下人仆从赵管事也可直接杖毙或者赶出府去,大人,您也别嫌奴婢多嘴,句不好听的,赵管事没了,府里下人乐的不少,赵管事在府里的名声不大好听,平日里不是克扣下人俸钱,就是随意辱骂,最无耻的是祸害府里丫鬟,大家平时敢怒不敢言,吃了亏的只能自己忍着,您在时他还有些收敛,您去湘州这趟把主事权都给了他,他更是无法无天,出事的那日是因为他把您院里的冬曲给强要了,赵管事老早就冬曲主意,顾着您在没敢下手,您一走就原形毕露,那丫头性子刚烈,第二日一早用簪子就把人捅死了,太子殿下知道后大发雷霆。”

    “人如何了?”季思问。

    “赵管事当时就没气了。”

    “谁问你赵全了,”季思不大高兴的,“我问你那丫鬟。”

    听雪叹了口气,“被殿下下令杖毙尸体扔到乱葬岗去了。”

    听完后季思眉头紧锁,吩咐道:“你去账房支银子,替那丫头在鸿福寺立个长生排位,再给她家人一百两,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就帮衬帮衬。”

    “是。”

    等人出去季思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头的滋味只有自个儿清楚。

    翌日天还没亮,季思就早早的起了身,在镜子前照了照,瞧见额头那伤口又红又肿还渗血,甚是满意,连早起的郁闷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得把戏做足了,至少让旁人瞧见也是那副为国为民废寝忘食的模样,故而早早的就算到宫门候着,落轿掀开帘子弯腰出去,刚站直身子却瞧见前方穿着绯色朝服的人,突然就这么呆住。

    马上六月,天渐渐热了起来,尚衣监都开始着手安排夏衫,树叶舒展开来,绿茵茵的一片瞧起来人心情都不由自主的变好,偶尔起了风依旧会有几分凉意。

    那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模样瞧的季思鼻头一酸。

    印象中老师好似每次上朝都是早早到得那个,年年如一日,从未有过改变,季思还记得过去种种,只不过六年的时间,却发现这人老的如此之快,头发花白,连身子都有些佝偻,丝毫看不出那个马游遍临安街,才情冠绝天下知,少年状元方谨行的半分意气风发。

    季思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猛地一下想起,老师已经古稀已过,日子活一天少一天,本应告老还乡,却继续当着大晋的脊梁骨,将大半辈子的光阴都奉献给了李家,奉献给了大晋,奉献给他坚守的忠与义。

    心中有些难受,季思咽了咽唾沫,迈开脚步走了过去,恭恭敬敬行礼道:“方太傅。”

    方清荣闻声回首,也客气回礼:“季侍郎。”

    他看着季思额上的缠着得布愣了愣,“你头上这……”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

    “湘州此行辛苦季侍郎了,”方清荣语气淡淡地,“幸而如今尘埃落地,诸事得以解决,实乃大晋之福。”

    季思笑了笑没接话而是问道:“方太傅今日也来的如此早。”

    方清荣捻着胡须回,“这人上了年纪就醒的早,倒是季侍郎今日比往常来的早些。”

    “虽未上年纪,但也同您一般醒的早。”

    闻言,方清荣笑出声来。

    三言两语之间二人距离消散不少,一直聊到陆陆续续来人,季思才寻了个由头走开。

    他回头望过去,站在人群中的老师格外的瘦弱,朝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大,仿佛稍稍一用力便能将之推到。

    季思瞧了好一会儿,在心中念叨着:老师,阿汜回来了!

    方清荣似有所感,猛地一下抬头望向四周,周遭有些黑,虽点了灯,能瞧清楚的地方却不过些许。

    他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真是年纪大了,这人都糊涂了。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季思:我季思对天发誓,若是有二心,那就不得好死。

    季大人:喵喵喵???

    季思:我季思对天发誓,若是骗了太子殿下,就死后挫骨扬灰。

    季大人:你恰屎啊!

    季思:我季思就是个卑鄙无耻的人,活该不得善终!

    季大人:我举报,我举报,我举报,这人发假誓!!

    ps:太子想让季思拿下湘州这事的功劳,季思才不会让他得逞呢。

    赵全死了,鼓掌,啪啪啪。

    今天隔壁那个狗血文也开新,有兴趣的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