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各方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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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德帝上朝的第一件事是赐了座宅子给李弘煜。

    起来李弘煜及冠之后,自个儿上折子便出了京,临安的宅子还是当时的皇子府,李弘煜出京之前进了一趟宫,之后便在曲定都护府挂了个闲职,曲定往西便是天启八营的营地,再西点就是蜀州,蜀州一出便是逐鹿原,横过逐鹿原那便是西羌的地界了,这两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曲定都知道的清楚,因而曲定都护府一向都得让朝中皇子亲王镇守。

    之前是由李鸿之那派的人守着,后头李鸿之谋反被诛,曲定都护府就让长史暂管,可曲定那处极其重要,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恰好李弘煜自告奋勇,承德帝一合计便准了,李弘煜得守着,这些年未有要事便极少回京。

    就连这次回京还是皇上召回来的,本以为只是为了湘州水患疫病一事,可眼看湘州这事解决的差不多,这秦王也没有要离京的意思,皇上也未出声,再加上今年殿试的事是由秦王负责的,那些个登科及第得学子自是同他交好。

    虽这帮学子目前未有特别才思敏捷之人,但用不了多久各部都得纳入几个,居其位任重职,人脉也就有了。

    朝中众人都猜不透这背后是何用意,各个都噤声不言,直到今日才隐约看出了什么。

    皇上这是算把秦王留在京都了。

    众人心里都有了些想法,面上却丝毫瞧不出来异常。

    这第一件事解决,第二件事便到了湘州。

    湘州水患这事即是人为也是天灾,既是地方官员的腐败也是大晋京官巡察的失职,这次水患疫病,户部拨出去不少银子赈灾,虽窦元亮那些个私粮私银已经悉数进了国库,勉强把这豁口补上,却依旧是个赔本买卖,幸好这疫病得以稳定,若是照着那局势下去,指不定还得费多少银子和粮食。

    故而这事是真真办的漂亮,解决了困扰许久的难题不,还替承德帝立起了爱民如子,贤德有为这仁君之尊的美名,他自然是万分欢喜的,摸了摸龙椅道:“朕自登基以来,大晋疆土遇灾可消,遇祸可平,遇乱可安,文有贤能辅助,武有良将镇守,正因为有诸位爱卿这般肱骨之臣,才能护大晋万世千秋,守住富裕辽阔的疆土,朕心甚安,此次湘州一事,朕身居宫中未亲**问受苦受难的湘州子民,可心中却是时时刻刻念着,一日不敢懈怠。”

    他到这儿停顿了会儿,又沉声:“先皇时常,民者国之本,国者君之本,民强则国强,民弱则国弱,为君者,应保万民无忧盛世安康,朕自愧不如先帝,不如高祖,湘州此疫能平,一是大晋国运庇佑,二是诸位爱卿为国尽职,担君之优,如此君臣和睦之态,我大晋何愁不强!”

    “自古贤君出良臣,臣等不敢居功,大晋国运昌盛,四海升平,乃是陛下治国有道,开疆扩土,臣民深恩,克己严身,四时无量,天子之功,万世为颂。”杨永台出列躬身拜了拜。

    满朝文武也跟着异口同声,“天子之功,万世为颂。”

    承德帝龙颜大悦,甚是满意,他满面红光,春风得意,扫视众人一圈,视线落在一处,随即出声,“季思。”

    “臣在!”季思往右迈了一步,垂首行礼。

    “听闻湘州此行,平水患,治疫病,抓贪官,你事事亲力亲为,还为此受了伤。”

    季思没抬头,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道:“此乃臣分内之事,陛下派臣视察湘州,那臣代表的便是陛下,所言所行均是陛下的口与手,湘州百姓都知晓大晋并未放弃他们,陛下也没有,都皇恩浩荡爱民如子,身为大晋子民是百世的福气,臣自是感触良多,这疫病可怕,洪水凶猛,可臣一想到臣是代表的陛下,哪儿能贪生怕死,置百姓生死不顾不,还丢了陛下明君的名声,更何况为官之道,当以利民为本,臣时常受陛下训导更是铭记于心,别受点伤,若是将臣这条命拿去,只要盛世太平,陛下无忧,臣便是死得其所。”

    他这番话的声声掷地,字字含泪,听在众人耳中,各式各样的想法都有,有不耻,有讥笑,还有的暗暗怀恨在心。

    李弘炀则是极其满意,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些许幅度,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李弘烨垂着眸目露凶光,手指握的紧紧的。

    承德帝脸色瞧不出过于直白的喜怒,只是点了点头,“倒是辛苦你了,此番湘州之事得以解决,你自是有功,朕都记在心上当会好生赏你,这伤也别放着不管,一会儿让你去太医院下个令,让他们这段时间都去季侍郎府上,务必把这伤给治好,需要什么药材就在御药坊报备一声,一定把季侍郎身子调理好了。”

    后头这几句是对孙海的。

    一旁的孙海弯腰行礼道:“老奴明白。”

    “臣谢过陛下!”季思连忙谢主隆恩。

    “对了,”承德帝又突然出声,“你同祁然此次去湘州御史台可是派了个随行的监察御史?”

    队列中的祁然眼眸一挑,急忙往右一步出列行礼道:“的确是有位随行御史。”

    “前几日湘州来了折子,是陇西布政使递的,将水患疫病这事细细的明清楚,一点没落下,”承德帝,“里头到了你二人为了湘州百姓,一人重伤,一人染病,九死一生实在不易,不过这折子里头还提到了一人,这人日夜宿在难民区,将生死置之度外,亲自替染病百姓熬药布粥,情感动天,受窦元亮算计险些丧命,还连日快马加鞭去寻了陇西都指挥使司,因为官阶低下苦苦哀求许久未果,幸而朕圣旨送达,就连那配方的几个大夫,也是这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礼贤下士去寻来的,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承德帝继续道:“随着这折子来的还有份万民请愿书,均是湘州百姓请求朕重赏这人,他: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材,卢爱卿,你御史台察院中可有这么位姓杜的御史?”

    被点了名,卢正旭只好站了出来,沉思了一会儿回:“的确是有这么一位姓杜的御史,单名一个衡字,臣记得这次同季侍郎和祁少卿去湘州的正是他。”

    “杜衡?”承德帝把这名字重复了一遍,“朕朝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个能受万民请愿的蒙尘之才了?”

    高泽信出列拜了拜道:“陛下许是记不清了,这杜衡乃是承德三十六年的榜眼郎,当年也是登科及第文采斐然,在殿前受过陛下赞许的,那首《臣言赋》至今还在国子监学子口中传颂,陛下还过此子定有大为。”

    听他这么,承德帝有了些印象,“承德三十六年,那便同祁卿和晏卿是一年进士及第的。”

    “的确是同年的,”晏怀铮躬身出声道,“陛下当时还论谋略文才君子之德,祁大人为首,其次便是这位榜眼郎,下官不才只能勉强占个探花的位置。”

    “这般来,此人当以重用,怎未任职五寺五监,倒是当了个七品的监察御史?”

    众人纷纷噤声不知该如何的好。

    大晋立国初期,官员擢降是从世家大族中提拔举荐,名为行状制,由吏部审查考核,以家世为始,行状为主,最终定品分职。

    这制度利弊太重,成祖登基后开创科举选拔制,将人才选拔的范围扩大,除了世家子弟以外,有见解有文才有想法的寒门子弟也可参加科举,家世不再是考核的基本,取而代之的是能力,成祖还开办太学,也就是现在国子监的前身,种种政策方便了寒门学子入朝为官,真正实现“朝为田中郎,暮登天子堂。”

    寒门可为官,那世家大族的子弟入仕便不再那么容易,本是引以为傲的家世也不再显得重要,当时朝中身居高位的官员都是各大世家选出来的,科举初行之时,三甲均是寒门出生,硬生生给了各大世家重重的一个耳光,好生响亮。

    自此之后,世家子弟不言而喻的树立起屏障,将寒门入仕的官员排斥在外,寒门子弟和世家大族的矛盾就这么持续至今。

    随着科举制的完善,人才的选拔也越发重视,可世家大族依旧占据着朝中高位,寒门士子入仕后需得熬上些年头才能任重职,成为了亘古不变的标准,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年八载,具体还得看看这人是怎么待人处事的。

    大晋这么多年乱了规矩也就方清荣一人,方太傅十五状元及第,马游遍临安街,惹得不少姑娘羞红了脸,意气风发风光无限,十六为徐老太傅弟子同祁相师出同门,十七任翰林院修撰,同徐太傅共编《晋史》,十八任礼部侍郎,方清荣一路走来升迁太顺,又有祁家和徐家替他保驾护航,不少人眼红的不行却半点法子没有。

    几百年才出一个方清荣,其他大多数的寒门子弟便是同杜衡一般,等着熬,慢慢熬着总会出头。

    这是所有人都默认了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却未有一人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承德帝这么一问,一个个的突然间不知道该些什么。

    祁匡善扫视众人一圈,出列拜了拜道:“陛下忘了,那位杜大人是关岭人士,家中是雇农出身,承德三十三年的时候,陛下为培养人才,下令让国子监广召天下学子,这位杜大人过了考核,以贡生身份进到国子监学习,本以为碌碌无为,谁知却是真人不露相,承德三十六年一举成名,榜眼及第,任职翰林院修撰,之后便去了御史台。”

    听他完承德帝算是明白了,食指摸着龙椅上的龙头思考了半晌,“这人即是人才当应重用,他在御史台任职多年事务也熟悉些,正巧御史台御史中丞这职位……”

    “陛下,万万不可啊!”承德帝还未完话李弘炀却突然出声断,“湘州此事并非这杜衡一人之功,陛下让他连升三品之举实属不妥,他资历尚浅如何能当此重任,若是随随便便有万民请愿便可不需要考核擢升,那朝中官员的罢黜升迁也不需要吏部着手,这六部还不如去一变五,连规矩也可随便更改,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承德帝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祁然垂了垂眸,温声道:“湘州的万民请愿书递到了陛下手中,陛下既已瞧过,这总归是得表个态,经此一事,陛下在湘州的声名,是贤君,是千古一帝,是勤勉为政受万民敬仰,若是连民声都不倾听置之脑后,那必会寒了湘州百姓的心。”

    “祁少卿这的什么话,”曹为远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事事都开了先例,那还要大晋律法重何用,百姓民声固然重要,可一国之威更是要。”

    裴战从头听到尾,也自然知道这杜衡是谁,余光瞧了祁然一眼,往左迈了一步道:“陛下,臣是武将对朝中这些个事也不好多,不过有句话得好,能者多用,这位杜大人若是真有才能,那于陛下于大晋都是好处,这总揽英雄,思贤若渴的话,不就是这么个理吗。”

    “裴将军常在关外,这朝中事务不懂还是别出声的好,免得言多出错。”李弘炀冷声。

    闻言,裴战笑了笑没出声。

    倒是季思沉思半晌,又拜了拜道:“陛下爱民如子倾听民意实为明君之举,可这杜衡出生寒门,身份低微,资历尚浅,没过吏部考核便升为正四品御史中丞,未免让人不服了些,还望陛下三思。”

    这话音刚落下,李弘烨随即出声,“天下大同,人人皆平,明明都是我大晋的子民,岂能以寒门和世家的不同来区分人才,寒门有人才,世家也有庸才,莫不是寒门官员天生就比世家子弟低烧上一等吗?季侍郎这话可是重重了方太傅一耳光啊!”

    季思脸色一变,着急道:“臣并非是这意思!”

    “太傅怎么看?”承德帝问。

    四面八方的视线统统投了过来,方清荣神色淡然,一直没出声,直到此刻才出列一拜:“太子殿下的有理,梁王的也并无错,这么一问倒有些难住微臣了。”

    他脸上的为难和纠结十分真诚,顿了顿又道:“既如此,倒不如将之中和一下,太子殿下认为不按吏部规章制度破格提拔七品御史不太妥当,梁王则认为人才为重,能者居之,那篇《臣言赋》微臣瞧过,的确字字珠玑有理有据,不难看出做赋之人的底蕴和才能,可为官和吟诗作对总归有所不同,郭大人告老还乡,御史中丞的位置空置,这空着一时半会吏部也没合适人选,不如以三月为期让这杜大人当值,若的确是个栋梁之材自是好的,大晋也不会浪费一个人才,若是虚有其表德不配位,摘了这官职重罚便是,陛下觉得如何?”

    承德帝皱着眉深思,点了点头,“这法子倒是可行。”

    “陛下……”

    “行了,”李弘炀还欲再些什么,承德帝烦躁的抬手断,“这事不必再议,就按太傅的安排,退朝!”

    “退朝!”司礼太监拖着又尖又细的声音长长喊道。

    承德帝离开朝中各自官员也陆陆续续散去。

    李弘烨笑眯着眼睛走了过来,语气温和道:“太子这如意算盘落空了吧,这首功没了,可惜啊,可惜!”

    李弘炀勾唇也笑了笑,“梁王这的什么话,本太子身为储君自当是以国事为重,怎会在乎那些个奖赏。”

    “真是这般想的自是再好不过。”

    “自然,”李弘炀冷笑,“倒是梁王要心些,刚没了左膀别又没了右臂。”

    话音落下,李弘烨眼神一,笑意消散,声音渐冷,“彼此彼此,太子也要注意些,本王还有事就不多待了,告辞。”

    人一走远,李弘炀眉目间的阴翳浮现上来,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季思,怒瞪着低吼道:“没用的东西。”

    随即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季思一直垂着头,等脚步声走远才抬头,恰巧与回眸望过来的祁然对上视线,心中一乐,冲人抛了个媚眼,吓的后者急急忙忙收回视线,他自个儿到是乐的不行。

    他回理了理身上绯色朝服的皱褶,轻轻拍了拍上头的灰尘,抖了抖袖子,这才迈开步子跟着人群大步走出乾清殿的殿门。

    今日上朝发生的这两件事不,散了朝众人口中议论的都还是这事,同杜衡任职御史中丞这事相比,杨永台更为关心秦王留京这事,作为承德帝亲信,能护着杨家这么久除了他能力以外,便是他审时度势能明白承德帝是何用意,可这次却连他都有些看不懂了。

    杨永台叹气踏进尚书台时,点卯已过,各自都开始忙着手上的公务,他扫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问:“杨左丞呢?”

    被问话的那人神色复杂,支吾可半天也没出个所以然。

    “人呢?”杨永台怒道。

    “杨左丞点了卯人就走了。”

    闻言,杨永台脸色青了白,白了黑,瞧起来复杂极了。

    那头季思刚踏入户部衙门大门,还没走几步,孙兴便慌里慌张的迎了上来着急道:“大人可回来了,这一去就是两月,可是太久了些。”

    “最近可有什么事吗?”季思问。

    “倒是太平,并未有什么事,”孙兴道,“账目册子都放桌上了,大人过目便可。”

    季思点了点头,抬脚跨进门槛,就听身后的人又出声了,“对了,里头有人等大人许久了。”

    他这话完,季思有些疑惑,还未来得及询问,就听里头传来了道熟悉的声音:“阿言,你可要再帮我一次!”

    闻声望去,就瞧见尚书台的杨左丞耷拉着张晚娘脸瞧着自个儿。

    季思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怪不得今天脑袋跳疼,原来是有麻烦上门。

    杨钦哪儿能让他如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人拦住,欲哭无泪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这十万火急的事,你一定得帮我!咱们是兄弟啊,铁亲那种!”

    “我家中四个废物兄长不缺兄弟,要倒是缺个儿子。”季思烦躁道。

    “爹。”

    “………”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之前:

    杨钦:我杨钦,那是铮铮铁骨好男儿,从不会服软,硬的很,硬的很!

    之后:

    杨钦:我错了,我怕,我不敢,阿言快帮我!

    季思:呵呵呵!

    贴士:

    1、民者国之本,国者君之本,

    原文:食者民之本,民者国之本,国者君之本

    出自《齐民要术》意思是粮食是人民的根本,人民是国家的根本,国家是君王的根本。

    2、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原文:句诗出自宋代包拯所作的《书端州郡斋壁》,全诗原文如下: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

    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愁。史册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白话文意思是:清私心是治事的根本,讲直道是立身的宗旨。好木料终成栋梁,好钢材坚强不屈。仓多存粮偷吃公粮的鼠雀高兴,野无杂草常啃青草的兔狐发愁。牢记先贤留下的立身处事的教导,决不能让后人想到我而觉得羞耻。

    3、行状制度大体可以参考九品中正制

    4、“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意思是:读书求学的人通过科举考试后,一步登天,由贫民一跃而成高官。

    出自《尊学斋试文集》

    ps:啦啦啦,杨钦铁憨憨又出来了,杜大人要升官了,可喜可贺!这章各方群英荟萃,一个个的嘴巴拉巴拉的,方太傅真的是个天才少年,拿大男主剧本的那种!敲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