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季思仅仅是季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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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炀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上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纷纷闭口不言活得心翼翼,连眼神的交接都生怕成为有心之人的话柄,一举一动都格外谨慎。

    风云骤变,山雨欲来,一场大局正在悄然逼近。

    承德帝的病情未有好转,又因为太子的事郁结在心,太医院的御医整天穿梭在东宫和乾元殿之间,忙的几日没沾到床,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连如厕都是提心吊胆的。

    怎么能够不害怕啊,这俩主子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储君,无论谁出点事整个太医院几百号人那都得陪葬,兴许还得株连九族,凌迟处死!

    临安的秋雨来的急,走的也很急,带走了最后一丝凉意,秋老虎的热赶上了盛夏时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在各个衙门和临安中穿梭,被火辣辣的日头罩着,出的汗湿了身上的衣衫,额头的汗水更是像溪一样顺着鬓角和脸颊流淌,没一会儿就糊了满脸。

    这天热的很,但街上依旧有很多百姓,他们看着大理寺的人行色匆匆走过,面上均感到了困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能确定的是一定不是事。

    等大理寺的人过了拐角,人群中爆发出了讨论声。

    一中年汉子躬着身盯着大理寺那群人的背影量,面色有些凝重,片刻一个侧身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人群对面的酒楼二楼包厢的临窗边坐了一人,望着这处看的起劲,随后慢悠悠饮了一口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容,仅能看见一双垂眸的眼睛,等他将杯子放下,唰一声开扇子,那张脸才露了出来,却是瑞王李弘煊。

    李弘煊望着吵闹的人群,嘴角噙着笑,心情看起来不错,丝毫没有受李弘炀中毒这件事影响,也不像李弘烨那般紧张担心,甚至还有些愉悦。

    “王爷。”

    身后响起了道焦急的声音,惹得李弘煊皱了皱眉收回视线,盯着走进来的这人,隐约有了被扰的不悦。

    那人走近露出脸来,是刑部尚书吴岷前。

    吴珉前躬着身道:“王爷怎么还有心思坐得住啊,太子这事也没个头绪,刑部这几日忙的不行,这里头还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的掺合,那祁子珩您也知道,有才不后头还有祁相撑腰,这万一要是让他们查到什么,怀疑到咱们头上......”

    “唰”一声,李弘煊合上扇子断了后头的话,抬眸目光如炬看着一旁之人,冷冷开口:“你慌什么,别人没什么你自个倒是先乱了阵脚,先不太子中毒这事同我们八竿子不着,就算有关怀疑到我头上又如何,没凭没据哪能由着他们胡八道,你往后在外头话注意些,总归不是咱们自个儿的地界,省得被旁人听了去,有理也不清了。”

    “王爷教训的是,是下官大意了,”吴岷前连连点头,“下官还有一事需得禀报。”

    “何事?”

    吴岷前左右望了望,等李弘煊挥手示意侍卫出了屋子,才凑上前压低嗓子道:“梁王把在咱们王府周围的人都给撤了,东宫那边的也撤了,听闻这几日都闭门谢客,估摸着要避开这事。 ”

    李弘煊眯了眯眼睛。

    “他这番动作倒有些不同以往,太子这事难不成......”

    后面的话没完但两人却已经明白。

    “他没这么蠢,”李弘煊摇了摇头,“太子中毒这事本就蹊跷,寿宴当天全是人场地还是在东宫,这人下了毒却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到,真当东宫守卫是草包不成?李弘烨这时候避开在旁人看来便是心虚,你能猜得到,旁人也能猜得到,那他自然心里也清楚,明知道会被怀疑还这样做,莫不是傻子不成,李弘烨这人啊不仅不傻,一颗心都是窟窿里头装的满是算计,怎么会犯这般错误,若真是那样蠢怎么能活到今日。”

    “那依王爷的意思是......”

    李弘煊没接话,开扇子移开了视线,在看向某处时嘴角扬起了抹笑,抬手断了吴岷前的絮叨,“你退后避一避。”

    吴珉前不疑有他,连忙往后挪了挪步子。

    随后,李弘煊拿起桌上一个橘子,朝着窗外重重掷去。

    窗外人声嘈杂,马蹄声混合在其中,坐在马上之人耳尖轻颤勒紧缰绳停下,抬手稳稳接住这枚“暗器”,拿到眼前一看又顺着橘子扔来热方向回首,便瞧见垂眸带笑望着自己的李弘煊,眼神暗了几分。

    “三哥这神色匆匆的,是要去哪儿?”李弘煊扇着扇子,语气带笑的问。

    “出城办些事,正准备回去。”李弘煜也笑着回了句。

    “你会来这些日子,咱们兄弟二人还没来得及啊聚上一聚,之前请你吃酒来没寻到时候,难得今日碰上,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天气燥的很,若不着急上来吃上两杯冰酒,去去热气。”

    李弘煜没接话,他拿不定自己这个四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思了许久,久到李弘煊觉得要被拒绝时,他却又突然出了声:“也好。”

    随后翻身下马,朝着酒楼走来。

    等人离了视野范围,李弘煊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冲着人抬了抬下巴,吴岷前得到示意立马躲进了屏风后,与此同时,李弘煜推门进来。

    他抬脚迈过门槛,余光量着四周,目光落在屏风处停留了几秒又收了回去,轻笑着走近窗边。

    李弘煊将扇子合上放在桌上,拎酒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了过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弘煜坐下举起酒杯放在笔下轻嗅,掀起眼帘笑了笑,“好酒。”

    罢,一饮而尽。

    “西羌商人手中买来的烈酒,三哥若是喜欢便送你些。”

    “盛情难却,那我也不好推脱。”

    “你我兄弟,不言其他。”

    两人气氛瞧起来颇有些和谐,仿佛真是为了谈笑吃酒一般,酒过三巡,李弘煊笑着先出招,“三哥才从城外回来,也不知是因为何事?”

    “也没什么一点私事而已。”

    “私事?”李弘煜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三哥遇见什么麻烦了,还念着能替三哥解决一二,既然是私事便不好插手了,不过想必三哥也知道,这几日临安不消停,三哥可要心些,别出了事。”

    “可是太子那事?”和李弘煊想的不一样,李弘煜没有同他那般顾左右而言其他,反倒直直将这事摆到台面上,一时之间倒有些愣住了。

    李弘煜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有了思量,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道:“太子寿宴那日我也在,照理东宫戒备森严所用之物也是内务局负责的,怎么唯独太子一人中了毒,此事的确蹊跷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三哥觉得是何人所为?”李弘煊眉眼弯弯似笑非笑分追问。

    “自然有所为之人为之。”

    “那这人所为是何?”

    闻言,李弘煜身子往前凑近,目光直直对上面前这人,轻声道:“那自然是下毒之人才知晓的事,我又从何得知。”

    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李弘煜目光有些凝重,片刻笑出声来,“三哥的对,这事自然有人会去查,你我今日只是吃酒不谈公事。”

    “不必了,”李弘煜抬手婉拒递过来的酒壶,“酒也吃的差不多了,再吃下去就得醉了,这人一醉就得生出许多麻烦,不如点到即止就可,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李弘煊将酒壶收了回去放在原位也没多算多劝,只是客气颔首道:“三哥有事我也不好多留,等有机会再寻你吃酒谈心。”

    “一定。”

    李弘煜起身告辞出了酒楼,周围人群川流不息,他就站在街道一侧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仰头回首望向二楼包厢窗台处,少顷,迈开步子继续走去。

    等人出了酒楼,屏风后的吴珉前。便站了出来,盯着禁闭的房门困惑不已的询问,“王爷这是想同秦王结盟?这秦王回京许久倒是未听闻同谁走的近些,一直以来都是明哲保身互不得罪,他身后虽无什么势力,不过多一个帮手便是少一个敌人,若能同他结交于王爷自是利大于弊。”

    话音落下李弘煊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却没接话。

    吴岷前为官多年,察言观色自有一套,瞧见这表情便明白自己猜错了,脑袋转的飞快,又道:“王爷难不成是觉得太子中毒一事和秦王.....”

    “自然不是,要本王这三个兄弟,当属李弘煜最让人看不透,”李弘煜将身子放松靠在椅背上,盯着悬梁上横木,“他是对皇位没兴趣,便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样的人恰恰更令害怕,要这下毒之人是谁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李弘煜,毕竟李弘炀现在就躺在东宫喘气呢。”

    “既不是秦王所为,也不是梁王,莫不是还有其他人?”

    “谁知道呢,”李弘煊用扇面遮住脸,喃喃道:“想要李弘炀死的人可太多了,想要李弘炀活的人也不少,难猜啊,难猜。”

    李弘煊扒开扇面望了望窗外的天,屋中的声音很轻,屋外的嘈杂声很大,明明离得很近却又好似离的很远,阴谋与阳谋处在阴暗交接之处,进退两难的境地是迫不得已的无奈。

    他凝思许久,却没注意街上走过一人,祁然身上没穿公服,步子迈得很快却不慌乱,些许时间的功夫已瞧不见踪影,七拐八绕间回了丞相。等他赶到书房时,站在里头的中年男子听见脚步声回身,恭恭敬敬行礼,“末将见过祁大人。”

    “免了,”祁然抬手示意人坐下,着急问:“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这人是裴家的训练的察兵,官职虽却极其重要,一百人中也仅能出一个,组成了一支十人队伍,能辩草识马,辩声听位,辩土知形,这人最为年岁最长能力更甚一些,一直跟着裴家兵在关外,也是这次裴战回京才得以跟着回来,祁然便向裴战借了人,让他去查一件事。

    “已有一些眉目,”这位老察兵道:“那处是个断崖,崖底是条河流,四周都是陡峭的岩壁,末将寻了路下去那马车当时应是翻进河中,时间过去太久了瞧不出太多痕迹,末将探查许久发现下流岸边一处角落,有个用枯枝搭的荒废矮棚,有鱼卡和棉线,卑职猜测应是为渔民,根据那处树林生长的趋势,果然找到一条路通往十里外的村子,稍稍一听便知道六年前村里一老者时常一人去河谷中钓鱼,不过前年的时候去世了,就留下一个东西,老者儿子是钓鱼时捡到的,卑职怕遗漏了什么就给买了回来。”

    老察兵着兜里掏出个被布包裹严实的东西递了过去。

    祁然接过缓缓开露出里头闪过一丝冷光,是枚锃亮锋利的箭矢,他用白布包住箭矢凑在眼前查看,待看到箭矢背后刻着的那个字时,瞳孔猛的一下放大,脸色顿时一变,脑中闪过不少东西,有些慌了起来。

    他一向喜怒不言语色,突然失态惹得人生疑,老察兵看出了不对经,心翼翼询问:“祁大人您没事吧。”

    “无事,”祁然稳下心神将白布盖回去,抬眸冲人温声道:“这次有劳了,我已给你们将军过这次重赏你,还望此事能够闭口不言,就当你我从未见过。”

    “祁大人放心,”老察兵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自然,明白能让以稳重得体的祁大人失态的东西,自然不是他这种没背景没权势的三流兵可以碰的,虽的确好奇,可好奇心重的人一向活不长,幸好他还没活够,故而连连点头,“今日只要出了这个门,卑职便将这件事烂在肚中再不提起,卑职告辞。”

    脚步声渐渐走远,祁然一动不动的盯着桌上那物件,眼中情绪翻涌神情凝重,半晌才再次将白布翻开,那枚箭矢依旧躺在白布上,祁然将之拿起盯着上面的用篆刻着的“巡”字陷入沉思。

    这箭矢的标志指的是巡察卫,为什么箭矢会被一个渔民捡到?

    又为什么出现的地方又恰恰是永安王府众人受伏附近?

    是意外?还是早有准备?

    巡察卫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亦或者,皇上,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祁然心口跳的极快,犹如鼓震一般,一些猜想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关于李汜,关于永安王府,关于大蜀州,甚至关于当今皇上。

    “铮”一声,箭矢掉落在桌面上,祁然皱了皱眉将它收好,一个有些意外却又情理之中的身影浮现在他脑中。

    季思。

    在这件事里季思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季思仅仅是季思。

    箭矢的冷光有些刺眼,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却带着刺骨的凉意,这冷气深入骨髓,祁然手指不由得轻颤了一下,眼神幽暗,

    “啪啦”一声,季思似有所感,才刚端起茶杯一个手滑从手中滑落,瓷片碎落一地,里头滚烫的茶水四处溅洒,湿了下衣衫烫红了指尖。

    “大人,没事吧,”初一吓了一跳慌忙拿过药箱替季思搽药,一脸心疼道,“这刚沏的热茶,也不心些,这都起水泡了。”

    “事而已。”季思垂眸盯着被烫红的手背和指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大人最近老是走神,是在想什么吗?”初一担忧的询问。

    季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并不是他在想什么,而是看到了什么,这几日他脑海中总是会断断续续的浮现一些画面,他一身黑衣在月下纵马追着一辆马车,那马车被逼至悬崖边上,他看见自己抬手一挥,箭雨飞驰而去,那马车连带着马车中的人跌下悬崖,月光消散,他看清楚站在“自己”身后的那群人的装扮赫然就是禁军的服饰。

    一行人立在山上,树影重重,杀气四溢,最左边的那人走上前问,“剩下的人该如何处置?”

    “杀了吧,做干净点别留下痕迹,实在不行剁碎了拿去喂狗,再不行一把火烧了便是,办法多的是,”这声音透过呼啸的风传来,带着森森煞气,听的人心底涌上寒气,“浪费我们这么多功夫,就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他们了。”

    同样的样貌,同样的声音,但季思能够明白这人是原先那个“季大人”,他不知道他这几日看到这画面是什么,却是一点点连贯起来的,除了“自己”以外,其他景物都瞧不清楚,这种置身在其中的体验让他有些茫然。

    他虽然会断断续续看到“季大人”的过往,到像这般能连贯上的倒是其次,不禁有些好奇那马车中的人是谁。

    “大人?”见人半天没有出声,抬眸一看又在发呆,初一不得不出声提醒。

    “莫担心,无碍。”

    初一皱了皱眉,张嘴还欲些什么,巡察卫的人急匆匆跑来道:“季大人,孔大人让您去一趟。”

    脑海中的画面还没散干净,突然瞧见巡察卫的人,季思瞳孔猛地一下放大,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缓缓起身跟着人出去。

    他们到的是喀什的宗祠,那处围了不少人,骁骑营的士兵将四周围的严实,萧长聿一身军服立在最前头,旁边站的是孔令秋和姚家大公子,他们面前跪了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是南甸士兵,一旁的村民指着他们骂骂咧咧,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最先出声的是姚家大公子,他往前迈了一步用南甸话了几句,刚刚还嘈杂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纷纷安静的听着这事的前因后果。

    孔令秋的这法子其实很简单,喀什百姓觉得自己是南甸子民,与南甸百姓是同胞之情,那便让他们明白一切都是自以为是,南甸从未将他们当做同族,这法子其实同以夷制夷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这第一步就是激化双方矛盾,只需要让百姓利益受损,这矛盾自然就出来了,至于是不是真如孔令秋所言是南甸士兵做的,那便没有这么重要。

    第二步便是将好处放大,南甸是蛮夷之国,大晋才是泱泱大国,喀什更是深受皇上重视,皇上爱民如子,忧民忧国,喀什百姓自是和所有大晋百姓一样,同富贵,共进退。

    第三步便是震慑,给一颗糖便需要一巴掌,萧长聿的出现为的就是这事,同胞自是可以同气连枝,可若是非我族类,便是水火不容。

    话音落下,那三个南甸俘虏被当众斩杀,这杀鸡儆猴是真真吓到了一众百姓。

    这一出戏唱的好生精彩,萧长聿和孔令秋一唱一和到真把喀什的百姓糊的一愣一愣,再加上圣旨来的时机恰当好处,姚有为任职喀什左史,新政这么无惊无险的推行了。

    喀什推行新政分权法的消息,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便传到了萧常陈的耳中,他满面阴翳,右手重重拍在桌上,冷笑道:“萧长聿果然不容觑。”

    传话的将士闻言连忙解释,“将军,听闻不是萧长聿,而是两个临安来的官员。”

    “临安来的?”萧常陈眯了眯眼睛,脑海中立马浮现起那日在喀什城外遇见的那个男人。

    正当那名将士以为自家将军还欲追问什么时,萧常陈却突然换了话题,“可有探到萧长聿把人藏在哪儿了?”

    “萧长聿为人谨慎,武艺高深,每次一出骁骑营的营地,只要咱们的人离他近一些就会被察觉,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无妨,”萧常陈盯着桌上那把木剑,唇角扬起一丝笑意,眼神中带着温情,“既然找不到那咱们就想法子让他自己出来。”

    “将军的意思是……”

    萧常陈抬眸笑道:“骁骑营副将萧长笙卖国通敌,我便借他俩的手,逼出萧长笙!”

    *

    作者有话要:

    终于赶上更新了!!!最近搞周年庆,我得连着上二十多天的班,但是这是不可能阻挡我码字的,哼,等我明天把隔壁玩玩也更了!(‘)**

    这章展开了一些东西,也更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后面的谜底会一个个解开,嘻嘻嘻。

    其实喀什这个副本新政只是个引子,主要是南甸这个本,后面还会引出一个暗中的势力,当然了,最重要还是为了引出后面奇迹暖暖的感情深温,马上进入热恋阶段了,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