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孩子脾气,何时才能长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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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余晖,暖风习习。

    一方轿穿过街道在一方府门前停了下来,轿子压杠后祁然掀开帘子从里头出来,祈府看门的下人见状连忙迎了上来,着急道:“少爷可算回来了,裴将军来了,这会儿正同大少爷在凉亭吃茶呢。”

    “来多久了?”祁然问。

    “一会儿了。”

    “我知晓了。”

    语毕,祁然调转了步子往凉亭走,走进了些瞧,见自家兄长执白裴战执黑,白子步步紧逼将黑子杀的片甲不留,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之际,裴战索性耍赖朝着祁然投去一个救命的眼神。

    后者也十分给面子,附身捻起一枚棋子,沉思了一会儿落在棋盘上,这会儿轮到祁煦皱了皱眉头,他捻着棋子垂眸瞧了一会儿,也落了子。

    见状裴战很是识趣的起身给人让座,自个儿坐在一旁,翻起茶杯斟了八分满递到祁然手边,温声道:“大理寺散值这般晚的吗。”

    “近日衙门公务较多,”祁然一边下棋一边解释,“你不在禁军校场跑这儿来做甚?这禁军统领做的这般轻松,不如我在殿前替你揽些活儿?”

    “别介!”裴战瞪了眼睛,毫不怀疑这是祁然能干出来的事,连忙断,“我手下那群油子兵就已经够我受的了,你再给我揽活儿,也怕我一口气上不了死翘翘了。”

    “别张口闭嘴死不死的,多不吉利。”祁煦没好气的看了两人一眼。

    被人一瞪,裴战也连忙噤言不语嘿嘿的笑了两声,随后了别的,“畄平这事你知道吧,虽轮不到你们大理寺负责,但是同为三司这或多或少的也知道的比我们多些。”

    “你问这个做甚?”祁然对他突然问起畄平的事感到不解,将棋子落下侧眸望了一眼,“你一向对这些事不上心的,怎想起来同我听畄平这事了?”

    裴战耷拉着肩膀长长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想听,可这不是没有法子吗,皇上派我去畄平,我这一知半解的,可不得了解清楚些,省得到时候就成了老鼠进烟囱,两眼一摸黑了。”

    “皇上派你去畄平?”祁煦也是万分讶异,“这是为何啊?”

    “我也纳闷呢,”裴战哭丧着脸,挠了挠头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想来想去没想出个所以然,所以这才来寻你们商讨商讨,看看是是何用意?”

    “谁告诉你?”祁然凝眉问了句。

    “皇上派人去校场提前给我通了个气,我估摸着明日上朝就得这事了。”

    闻言,祁然皱了皱眉,收了下棋的心思,端起茶饮了口,又问,“就派了你一人吗?”

    “那倒不是,还派了一人,猜猜是谁,我量你猜不出来,”裴战压低着声音神神秘秘的开口,本意是想勾起二人的好奇心,见人没搭理他,只能没好气的自个儿接话,“户部侍郎,季思!”

    “季思?”祁煦重复了遍,

    祁然倒是敛眸沉思着。

    “我也感到奇怪呢,”裴战一拍桌子无奈道:“你皇上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那户部季思谁人不晓得他是个什么品行,那就没干过一件好事,还是太子的人,太子又同曹家关系匪浅,皇上让季思去畄平这不是摆明了从轻处理吗,况且我同那季思也不是一路人,都没多少交集,让我跟着一道儿去,这算个什么事啊。”

    “皇上派你同季思同行,自有他的用意。”祁然抿了口茶,“这军饷账目一事没人能比户部官员清楚,曹为远牵扯甚广未查明之前是不没出京的,其他人许是威慑力不够,由季思去查畄平一案再合适不过,他为人并非外头传的那般不堪,日后你同他相处多了自会改观。”

    他完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可抬眸时缺见两人神情复杂难以言的望着自个儿,愣了愣询问了句,“怎么了?”

    “奇了怪了,”裴战凑近了些瞧,“你居然会替季思那厮话,平日里最不屑他的不就是你吗,近日怎么转性了?”

    祁熙是知晓祁然同季思那些个不能为外人道矣的事,闻声也心情复杂的望了过去。

    “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祁然抬手将凑过来的一张脸给推了回去,极为机智的跳过了这个话题,“皇上有允同你回京的那支裴家军一同随行吗?”

    “起这事我更为不解了,”裴战果真顺着祁然的话走,不在季思这问题上继续纠缠,“皇上不仅允了我带郭盛他们一道儿,还让我从外禁军中挑些人,是难得的机会历练历练。”

    祁然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神情凝重的沉思了会儿,侧眸看了看人,“你不觉得畄平这事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这问题把裴战问懵了,他摸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会,得出结论,“我瞅着就没一个对劲的地儿。”

    “畄平身为大晋十道之一,又是边境要塞,出了畄平便是北燕,平北大营就安在畄平往北的洪门关那儿,郭敬义这人你也有所耳闻,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哪能吃了个哑巴亏还继续闷声不出的,这无论怎么也不过去。”

    顺着这番话祁煦也皱了皱眉,“阿珩的意思……是觉得郭将军同畄平一事有关?”

    “就算没有关系,那他也必定知晓什么,”祁然道:“兄长你同郭敬义同一年入仕,想必交道也比我们深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煦回想了下,沉声而言,“郭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尤其出了容妃后更是风头不,郭敬义师从许老将军,我同他其实并无太多交集,不过这人在军事的造诣极高……”

    话还未完,裴战凑过去不大福气的问,“同我相比呢?”

    “犹甚于你。”祁煦毫不客气的。

    听着这话,裴战瘪了瘪嘴,暗暗啧了一声,满是不服气的神情。

    这模样逗乐了祁煦,笑了笑方才继续道:“不过这人脾性怪的很,他同许老将军不同,为了胜仗什么阴损的法子都用的出,听闻承德十六年年同北燕的一役中,事先擒了不少北燕妇孺,以他们身躯为盾逼得北燕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退兵,这才免了一场大战,那些妇孺听被赏给了手下士兵活活玩死了。”

    “嘶,”裴战倒吸了口凉气,“这法子也太阴损了些吧。”

    祁然抬眸缓缓道:“两国交战便都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这法子虽是不光彩,却不得不极为有用,我虽不认同,但若需得这般做只怕不会比他仁慈多少。”

    裴战却极为不认同,冷声:“那也不能对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吧,两军对垒最苦的便是那些个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们为将者不就是为了护着弱者,守着太平吗,让百姓能不再胆战心惊的走在大街上,以护万家安乐为己任,不死亦不休,这是我爹同我的,若需得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那这将军同那些滥杀无辜的人有何区别?”

    “这点伤我不如你,”祁然垂了垂眸道:“是我激进了,抱歉。”

    “啊,”这会儿轮到裴战懵了,他同祁然一块儿长大,记忆这种心性极高,极少同旁人低头,突如其来的让他有些讶异,趁热铁的:“你若真抱歉,不如唤我一句师兄听听。”

    祁然冷冷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望着祁煦问:“所以这郭敬义是个狠角儿,为达目的所用法子见不得光也可。”

    “正是,他为人理智刻板,也不懂得同人周旋,对人对己都极为严肃,还未任平北大营将军一职之前,在禁军当值时就同不少人结怨,故而郭家才这般尽心尽力辅佐瑞王,不仅是看在血缘关系,更是因为郭家树大招风,毕竟若是瑞王继不了位,待新主登基郭敬义和郭家必定没有这般风光。”

    “那就有意思了,”祁然端起茶杯唇角勾起抹笑,“畄平发生这般大事,他不可能没察觉,就算曹平他们手段高明,可如今这事闹了出来他却依旧没点动静,这里头的水想必比我们瞧见的深。”

    裴战稍稍一想,也明白了其中关系,面目严峻沉吟,“郭敬义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卖什么药我不清楚,不过定不是什么治病良药,皇上怕是也另有用意,这才允你带着兵去。”

    “若真如你的这般,那齐修此去畄平岂不是万分危险?”祁煦皱着眉有些担忧。

    “不至于,”祁然放下杯子道:“我虽不知郭敬义是为了什么,但他守着洪门关多年,也不像生了反心,那定不会对临安去的官员动手,至于曹平他们这群人,只要露出一点马脚,季思便能顺藤摸瓜查出来……”

    “那季思有你的这般能耐吗?你这话里话外的颇为熟悉啊,”裴战眯着眼睛有些讶异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祁然神情未变,语气淡淡地开口,“嗯,瞒着你,你奈我何?”

    “我去!”裴战顿时不乐意了,指着人冲祁煦告状,“子瞻哥,你看看他!这不是欺负人吗。”

    “欺负的还少吗?”祁然挑眉,冷冷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坏气的笑,一点都瞧不出在外那副淡然漠视的模样。

    “没大没,我是你师兄,目无尊卑,你信不信我爹半夜给你托梦,逐你出师门啊!”

    “嗯,连我都不过的师兄。”

    这番对话隔三差五就得来一次,祁煦早已见怪不怪,被俩人拌嘴逗的笑眯了眼睛,如同时候哄人一般,从桌上拿了个橘子掰成两半,分别递到了两人手中,温声笑道:“好了,莫要吵了,吃个橘子润润嗓。”

    祁然心情复杂的盯着手中橘子,叹了口气,“兄长,我如今廿十有四了。”

    “那又如何,为兄眼中你俩都是我弟弟。”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只能埋着头将橘子吃了,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裴战便拍了拍手起身,“校场的事还没交托完,我便不留了走了啊。”

    他特意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商讨此事,看看其中有何端倪,如今得到了结论便也没多待,等人离开祁然便也寻了个由头回房换了常服,临出门时又遇到了祁煦,匆匆的脚步顿了顿,乖巧的了招呼,“兄长今日怎有心情赏月?”

    “赏月是假,等人是真,”祁煦心情沉闷的幽幽道:“这大晚上的,你要去何处,季府吗?”

    自祁煦知晓他同季思的事后,祁然也不在遮遮掩掩,这会儿闻言并未一言不发而是点了点头,“我放心不下,去问问他去畄平一事前因后果。”

    祁煦仰头望月,深深叹了口气,“你到直接,如今连骗我一骗都嫌麻烦了吗?”

    “兄长若觉得那样你能接受,也不是不可,”祁然抿了抿唇沉思,一本正经开始胡八道,“临时想起还有公务未做,需得回衙门一趟。”

    “……”祁煦一股气悬在心头不上不下,只能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扰我赏月了。”

    祁然唇角扬起个浅浅的笑,二话不便出了府,到季府时也是万分心,趁夜色昏暗翻墙而入,谁能想得到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也干起了这梁上君子的勾当,祁然有些郁闷。

    屋中点着烛火,祁然推门进去就恰好同赤着身从屏风后出来的季思对上了眼,这人许是才刚沐浴一番,身上还在滴着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后背,正弯着腰穿衣,挺翘的身躯正对着祁然,一身白瓷般的皮肉,在橘黄色的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那些水珠从他身上滑落,留下一道道暧昧的水痕,听见动静也是慌里慌张的回头,上半身扭转过来,隐约还能瞧见一抹艳色,十足的暧/昧。

    两人都愣在了原地,还是季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未着寸缕,连忙缩回了屏风后,有些紧张道:“我我……我拿衣衫呢……”

    祁然也是也是第一时间将门合上,偏过头红了耳尖,轻声咳嗽了几声掩饰心中窘迫。

    虽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透彻,可房中烛火通明,这春光乍泄依旧让人有些心猿意乱,随后屏风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祁然叹了口气,将那些个不大正经的心思压了回去,走到桌前倒了杯凉茶去火,沉沉吐出口浊气,有些蠢蠢欲动的地方这才缓缓平息下去。

    这时季思披着松垮垮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上还有一丝红晕,笑呵呵的坐在祁然旁边问:“你怎突然来了?”

    他虽着了衣衫,可头发依旧湿漉漉的散在脑后,发梢滴着水一点点湿了薄薄的布料,印出了底下那副满室春色,祁然稍稍垂眸便能瞧见衣衫下那抹艳丽的红,似朱砂亦似红梅,比刚刚更多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甚至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眼前所闻所想所见,让祁然本平息下去的欲/念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眼神暗了暗,盯着季思的面容蕴含着一股火,一种狠绝。

    两人面对面坐着,祁然的变幻季思依然看在眼中,他极其喜欢看祁然因为自己而染上复杂的目光,那是只有自己才能让面前这个淡然漠视的人产生那一种波动的,因为自己,仅有自己。

    季思勾唇笑了笑,凑过去环住祁然脖子,眯眼分开直直得挨坐上去,祁然连连扶住人肩膀,生怕他掉下去,季思一低头,湿漉漉的发梢湿了将人缠绕在一块儿的衣衫,却也遮住了桌上的烛火,像是将二人罩在了这块有些幽暗的天地中。

    许是刚刚沐浴完的缘故,浑身湿漉漉源源不断的传来有些炽热的体温,连掌下的地方都烫的手有些发热。

    “子珩哥哥,”季思凑在人耳边甜甜的唤,“你是不是故意挑着我沐浴的时候来的,啧,心思深沉啊。”

    祁然也不辩解,只是微微抬首目光柔和的望着眼前人,感觉到这人开始不听话的捣乱,没好气的隔着薄衫了人一巴掌,哑着声道:“别胡闹,每次都这样,好生坐着莫要动。”

    他用的力气不大,可声音却极响,让在祁然面前胡闹惯了的季思依旧感到了几分不自在,脸色有些红,低头嘟囔,“装模作样。”

    “你什么?”祁然没听见又多问了句。

    季思咬了咬牙,加重了语气恶狠狠道:“我,是你自己不安分先闹腾的!你倒恶人先告状,心我去皇上跟前参你一本!”

    “嗯,是我的错,我下次注意些,”祁然笑意加深,拿起桌上的帕子开始替人擦拭头发,季思则趴在他肩上把玩着他的耳朵,直到揉的通红才听声音再次响起,“好了,你下次沐浴好要记得将头发擦干,夜里寒气重,莫要受凉了,快下去。”

    罢他又拍了拍季思的腰窝附近,后者却是难得的有了几分孩子气,反倒将人包的更紧了着,闷声闷气道:“我不,我不要,我就不下去,你我是不是怀你孩子了,我看书上初孕的女子都需要时常贴着夫君,汲取他身上的气息用于养胎,要不然胎儿会不稳的,我这般粘你,觉得离了你便活不下去了,八成是因为这个。”

    虽祁然已习惯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可乍一下听见这般震慑的话,依旧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问:“你看的什么书。”

    “一本畄平的地方游记,别还挺有意思的,”季思将下巴搭在祁然颈窝处,眼含笑意,眉目传情,“对了,这些日子忙的不着地,也没寻到机会偷个闲,有件事差点忘了给你……”

    “我知晓,”祁然接过话头,“你要去畄平。”

    闻言,季思坐直了身子,一脸不解,“你怎么知道?”

    “慢些,”祁然将人扶住方才道:“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寻你做甚的?寻欢作乐吗?”

    “不是吗?”季思反问。

    祁然没好气的瞪了人一眼,“裴齐修先前来府上寻我,皇上给他通了气估摸着要派他同你一道儿去畄平,我放心不下便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季思听着这话眨了眨眼,“裴齐修同我一道儿?”

    “你不知晓?”

    “不知晓啊,我倒是知道还有一人,可不知道是裴齐修啊,还默默祈祷是你呢,”季思皱了皱眉,“他让裴齐修去畄平是为了什么?”

    “为了防着郭敬义。”

    季思聪慧,不同裴战那般一根筋转不过弯,仅一句话便能将祁然心中所想理出个七七八八,他默默从祁然身上下来坐在一旁,脸上也收了玩乐的心思,沉着脸开口,“你是皇上怀疑平北军?”

    “确切是怀疑郭敬义。”

    “越我越糊涂了。”

    祁然侧眸看了看,并未将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问起了别的,“你是不是将祝郢舟接到了府上?”

    “嗯,此去畄平不能没有他,可他伤的太重驿站实在不是养伤的地儿,我便接回来了,让初一看着呢。”

    “我不在身边你需万事多加心,”祁然面色凝重,像是万般不放心一般,“那祝郢舟不可全信。”

    话音落下,祁然停顿住,望着桌上的烛火,目光深沉复杂,“我有预感,这次畄平将有大事发生。”

    季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恰巧一只飞蛾朝着火焰扑来,扑腾的翅膀刚一碰到火星便发出一阵青烟,随后掉落在季思杯中还剩一般的茶水中,抖动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动静。

    烛芯闪烁,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光影在墙面上跳动着,随着光晕渐渐扩散开,那橘黄色的暖光格外刺眼,既如旭日初升,亦落日余晖。

    这光笼罩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照亮了下方文武官员各异的神情,承德帝苍白着脸色,以手掩唇连连咳嗽着,声音中含着倦意将今日这个朝会的重点拉开序幕,“前段日子朕身体不适也未上朝,便未同诸位爱卿起这件要事,想必诸位爱卿也听了……”

    他凝眸望去,脸上带着不怒而威的天子之尊,哪怕如今病气缠身,依旧瞧的人心头一惊,“有人告御状,状告畄平官员**幼女,草菅人命,私吞军饷,状告人数之多乃涉及大半畄平官员,甚至还到畄平管粮郎中曹平,乃是受人指使的。”

    话音未落,曹为远出列跪倒在地,将芴板高举过头顶,重重一拜,“陛下,臣罪该万死,还望陛下责罚!”

    “你何罪之有与朕听听?”承德帝冷冷道。

    曹为远吞咽了几口唾沫,将悬着的心压回嗓子眼,将事先想好的辞一一出,“殿前臣不敢有所隐瞒,这畄平管粮郎中曹平是曹家旁系,故而微臣便起了举荐的心思,这人老实本分断是不敢做大逆不道之事,可也不排除微臣眼拙看走了眼,若那曹平真做了有违律法丧尽天良之事,臣难辞其咎,还望陛下责罚啊!”

    “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承德帝冷哼了两声,“这事朕必定会下令彻查,若你真同你有何干系,朕要了你这脑袋!”

    他的有些急促,攥紧龙椅扶手又咳嗽了几声,缓了一会儿才又唤了个名字,“季思。”

    “臣在!”季思连忙躬着身出列一拜。

    “那祝郢舟是交由你负责,就由你来吧。”

    “臣遵旨。”

    季思附了俯身,握住芴板之起身来,将祝郢舟所言大概重复了一遍,众人听完脸上神情均是格外复杂,而低垂着脑袋的曹为远则是想杀了曹平的心都有了,暗暗磨着后槽牙,后悔自个儿没早些除掉这个祸害。

    待季思完,承德帝目光凌冽的一一在底下官员脸上扫过,道:“诸位爱卿可有话要。”

    众人左右张望互相面面相觑,随后,吏部尚书晏浩出列一拜,温声道:“陛下,臣闻此事,尤感愤慨,大晋一向以孔孟之道为训,陛下更是仁慈良善爱民如子,臣等为人臣更是悉听陛下教诲,以传达民声护大晋太平为己任,可畄平官员所为的确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一番话的慷慨激昂进退有度,还不动声色将承德帝夸了一通,季思在心中暗暗槽道:老狐狸,面上却是极为认同,其他人更是各怀心思。

    晏浩完顿了顿,微微抬首,方才又将未完的话继续,“可陛下,此事却有诸多蹊跷,那祝郢舟一介白衣仅有些拳脚功夫,是如何毫发无损从畄平远赴临安,所提的孤女与他相识不过半载,却能为了个并未血缘关系的人将生死置之度外,更别论他在风月场所当手,那是如何取得这些往来书信,并未臣多嘴,而是此案疑点重重,臣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话音落下,曹为远唇角勾起个冷笑,只要将这事往祝郢舟身上引,一个混子所言能有几分可信度,那后续便能力挽狂澜。

    果不其然,晏浩完众人纷纷附和,御史台的卢正旭也往左迈了一步出列,躬身一拜,沉声而言,“陛下,这祝郢舟臣托人听过,此人父母早逝,这些年一个人浑浑噩噩的过着,做过青楼手当过地痞流氓,更是谎言连篇偷摸更是习以为常,于畄平未是良民,倒是一害,这种人臣见过不少,都是些偷奸耍滑贪生怕死之人,并非会仗义执声,晏尚书所言不无道理,还望陛下多加思量,莫要听信谗言,有损陛下一世英名。”

    承德帝冷着脸听完,闻言并未多加言语,而是偏了偏头问:“祁相对这事怎么看?”

    祁匡善被提及名字,忙躬身一拜,这才缓缓道:“晏尚书和卢大人所言的确有一番道理,可此事兹事体大,若是因为告御状之人名声不好便置之不顾,那未免有失偏颇,古有云:“法无身份之分,惟其时之所宜于民之所安耳”,这人虽不算何等有名望之人,可却未有过**杀人的罪状,却因为他是言行不端便不信,的确不妥了些,世间多是同他一般碌碌无为之人,但却是这种人却敢为民生请命,那更是越发明此事非同可。”

    他抬首顿了顿,又道:“公治不可不明,法治不可不审,陛下若是查了,即便是错了,天下百姓也只会当陛下爱民如子忧思过度这才出了失误;可陛下若是不查,那便让那些个侵蚀大晋的蛀虫畅快惬意了,畄平的百姓也依旧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陛下,臣认为,此事得查,还得去畄平查,必得严查不怠,才能以儆效尤。”

    “朕便是这般所想,”承德帝点了点头,露出笑意,又道:“畄平一事朕心中已有定夺,若如那祝郢舟所言畄平官员欺上瞒下,定当一个也不放过,可畄平究竟如何还是需得瞧过方能知晓,不知诸位爱卿觉得派谁去较为合适?”

    众人纷纷抬眸左右张望着,却未有一人出声,曹为远心下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下一刻便听承德帝唤了一人名字,“季思。”

    “臣在。”

    “平北军营的粮草筹的如何了?”

    “回皇上,只备了些易存的谷物黍栗,其余粮油不便运输,只能从其他城镇匀出来些,届时再从补上便可。”

    “你身为户部侍郎,大晋户籍粮食财政税收都应归户部所管,这账面这事定是再熟悉不过,再加之先前那祝郢舟朕也交托于你负责,这些日子相交同旁人来较为熟稔些,此去畄平朕有心将此事交于你全额负责,你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各方党派神色色彩纷呈,或难以置信,或意料之中,或不明所以的,而季思只是沉思了会儿躬身领旨,“臣定将此事查的清楚,不会让陛下失望。

    承德帝将众人神情收入眼中,掩唇咳嗽了两声,“朕记得畄平往北便是洪门关隶属平北军管辖范围。”

    “是,离得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便可来回。”季思恭敬的答。

    “裴战。”承德帝又唤了一人。

    裴战神色未变从往一旁跨了一步,从武官队列中走了出来,躬身一拜,“臣在。”

    “畄平距离临安路途遥远,此行想必不大容易,你为将多年想必对粮草运输一事颇为熟悉,这事虽不在你职责范围,可事关前线将领士兵生计,需得稳妥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朕思虑再三只有你能承此重任,故而需得劳你去一趟畄平了。”

    虽是提前与人通了气,可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裴战依旧装作一副讶异的模样,抬首犹豫再三,拜了拜道:“臣遵旨!”

    “虽会派遣押粮管同你一道儿前往,可依旧不可掉以轻心,路途迢迢危机四伏,你能同季思同行,他一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恐难自保,你二人倒也好有个照应,还望畄平此行一切顺利。”

    两人立在下方一左一右,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又匆匆移开,纷纷下跪行礼,异口同声,“臣定当不辱使命!”

    畄平一行就此敲锣鼓,拉帘上场。

    一散朝,曹为远便神色慌张的追着李弘炀而来,将人拦在宫外一僻静处二话不先是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脸慌的惨白,口舌不清的张嘴,“殿……殿下……这次……你真的……真的要救救下官……下官这条命得靠殿下了……殿下……下官这些年伺候殿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弘炀冷着一张脸,眉头紧锁着,似是对曹为远这缠着自己的丑陋嘴脸感到十分厌恶,语气也不由得冷了几分,“不是孤不救你,你也瞧见先前在朝堂之上,晏浩已将局面朝着那畄平混子品行不端所言不可信的问题上面引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可祁相从中作梗一番口舌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众人信服,这种时候孤若是再步步紧逼,难免引得皇上多虑,到时候别是你了,连孤都得被牵连上。”

    提起祁匡善曹为远则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将这人骨肉咬下都不用嚼便囫囵咽下去,可此时也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求救,远没有往日那般面子为大,瞧起来好生可笑,“殿下……还有法子的,一定还有法子,你救救下官,下官是您亲舅舅,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您也要救救下官这次。”

    他以为将曹玉菡搬出来能让李弘炀能有些动容,殊不知母子二人近日关系越发僵,故而李弘炀脸色更冷,看着人头顶的目光仿佛在看这个死人一般。

    “季思……对了,还有季思!”曹为远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顿时亮了起来,膝盖在地上动了动往前挪去,迫不及待的开口,“季思是殿下的人,他一向听殿下安排,他此去畄平若是那混子死在路上,那不就皆大欢喜了,这临安到畄平一路上多是山贼流寇,死伤都是不准的,到时再除掉曹平,死无对证不就没事了,殿下,那季思是您养的狗,只听您差遣,您就帮下官这一回儿,往后下官定好生报答您。”

    李弘炀被这蠢话都乐了,这曹为远许是慌糊涂了,连这般病急乱投医的法子都想出来了,若祝郢舟和曹平突然暴毙,这不更是明摆着告诉他人,此事有蹊跷吗,这曹为远十足是个草包,不外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心中虽是这般想,可面上李弘炀却不想再同这人浪费时间,便应道:“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孤回去安排安排,你这些日子便消停些,莫要再多生事端,等着好消息便是。”

    曹为远连忙磕头,嘴中不停着:下官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等脚步声走远,才卸了力一般跌坐在地面上,仿佛劫后余生,也顾不上此时的狼狈,可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曹为远猛地回头,瞧见一人逆着光走来,站在他的跟前将光挡的严严实实,他呆愣住,待瞧清这人面容才脸色大变慌张了起来,“怎么是你?你都听见了?你想做什么?”

    巷道两旁屋檐的光影了下来,将一站一坐的身影拉的细细长长。

    今日的日头高照,热的地面上腾升出一股眩晕的热气,朝堂上的消息一如这天一般热,没一会儿的功夫便传遍了各个衙门,众人纷纷猜测承德帝此番用意,可这份热闹并未传到城外的外禁军校场中。

    裴战回到营地士兵们都在训练,他接手这支禁军已有一年之久,同一开始毫无军纪一盘散沙的混子军相比,如今的外禁军已初具规模,制度和训练方式都按着正规军营的模式而来,前不久同严青手下领那批根正苗红的禁军比了一场,不仅没落了下方,还赢了个漂亮仗,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足以够他们吹嘘一辈子,裴战也觉得面子生光,回到营地后自掏腰包好酒好肉的伺候着。

    这场比赛中严兆更是出尽了风头,实战对抗一柄红缨枪耍的虎虎生威,一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直把对方的落花流水,后头的团体战,一招调虎离山计骗得对方晕头转向,拔出旗帜时恰逢余晖落山,那光在他身上,额前的红色发带随风飘扬,满含少年意气的双眸比着刺眼的光还要亮上几分,足以让人看入了神。

    许是瞧见裴战在望着自个儿,严兆估计抬了抬下巴,勾唇一笑,有些得意,又有些挑衅,一副迫不及待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幼稚举动,却让裴战笑出了声,他想:这少爷的确生了副好皮相,也的确十分欠揍。

    后头严青愿赌服输将一批新入库的兵器让给了他,还上了严兆的主意,是严兆这般能耐留在外禁军浪费了些,若在他手下当值,不消一年半载定是前途无法限量。

    两人同出严家,严兆又是本家无法无天的的公爷,虽是熟知却因为诸多原因见得少,实战对抗时他未来,而团体战每个人都是一身泥污,实在没法将这人同记忆中白白嫩嫩娇气十足,一点伤就能哀嚎上半天公爷对上号,更何况严家并未对外过这事,所以并不知晓严兆在在裴战手下当兵。

    故而裴战听见严青这要求后嘴角勾起抹坏笑,直愣愣盯着人,笑的严青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只见裴家这个将军薄唇轻启,冷声吐出几个字:“我的,不给!”

    于是乎,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裴战揉了揉眉心,将回忆收了回来,不知晓自个儿当时可是中了邪,这明明最好拜托严兆那祖宗的机会,他竟然给拒了,左右想了想,只得出一个自己悉心教导,好生培养的苗子,哪能这般便宜他人,这才作罢。

    前脚进了屋后脚郭盛便得了消息跟来,行了礼后问:“将军今日上朝,皇上可有提及去畄平一事?”

    “提了,”裴战从书架上掏出个册子递了过去,坐回椅子上,沉声道:“你按着这个册子将人召集了,告诉他们若有不愿随我去畄平,亦或者不听安排的的便提出来,留在校场继续训练,别去了给我丢人。”

    郭盛翻开册子瞧了瞧,都是外禁军中表现出色的人,像是把这支队伍最好的最能拿出手的都给挑选出来了,从头瞧到尾,郭盛许是脑袋糊涂了,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没有严兆吗?”

    裴战没回话,只是掀起眼帘望了他一眼。

    顿时,郭盛才自知错了话,这严兆是何等身份,镇国公府的公爷,哪能跟着他们这些底下人去畄平,别了他不见得去,就连长公主都不舍得他吃苦,长途跋涉不更是不安全,若出了点事谁都担待不起,连忙将册子别在腰间,抱拳躬身行礼,“卑职这就去安排。”

    八百禁军再加上裴战自己从广平关带回来的两百亲兵,零零碎碎能凑齐一千人,他叹了口气,开始觉得格外忧愁了。

    郭盛办事极快,晚些时候便将册子上的人通知到位,众人得知要同裴战去畄平办差,纷纷表示万分期待,竟没有一人不愿,甚至在房中讨论起来若是此行建功立业,升官发财,是不是就能娶个老婆了呢,荤段子一个接一个,阵阵笑声在夜里格外明显。

    严兆端着盆隔得远远的都能听见里头的笑声,他爱干净可校场营地哪来这个条件给他焚香沐浴,少爷别的都能习惯,唯有这事无法接受,便只能走的远些去河里洗漱一番,他从溪水边回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心情颇为愉悦的哼着曲儿,回到房中还同其他人了招呼,自顾自舀了瓢凉水喝,半点看不出之前那些少爷架子。

    “严兆。”卫诚毅敲了敲门站在屋外唤了声。

    “嗯?”严兆回头挑了挑眉,对这人突然来寻自己感到不解,两人不在一个队又都是有能力之人,自然而然免不了暗暗较劲,平日里算不上多熟稔。

    “此次去畄平,我定不会再输与你了。”

    这会儿轮到严兆皱了皱眉,“什么畄平?”

    卫诚毅替人解释道,“裴将军要奉旨咋送粮草去洪门关,特从营中挑了八百人一同前往……”

    他完又补充了句,“你不知晓?”

    严兆顿时明白了过来,脸上神情一沉,面上却咧开嘴笑了笑,“知晓,怎么不知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罢将水瓢随手扔了回去,轻快的走了出去,等背对着众人脸上的笑意这才消散,二话不直接冲到裴战房中。

    门嘭一声被人踹开,吓得正在擦枪刃的裴战一激灵,抬眸看了一眼来人,皱了皱眉不大愉悦道:“没有规矩,给我滚出去。”

    严兆冷着脸问:“你是不是要去畄平?”

    裴战继续手上动作并未回话。

    “你是不是选了不少人同你一道儿,我无论是个人实战亦或是团体操练,都是营中榜首,你为何不带我一道儿!卫诚毅都能去那我为何不行,我难道比他差不成?”严兆继续追问。

    他连着问了几个问题裴战都未回答,顿时来了怒意,大吼道:“裴齐修,你是不是因为我爱慕你,所以不想看到我,故而才不愿意带我一道儿去的,你不能假公济私,这对我不公平!我已经控制着自己将对你的心思藏起来了,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到后头甚至带了些哭腔和万般委屈,落入裴战耳中,让他手上动作一顿,好像自从上次两人便默契的不提这事,以至于他觉得当初都是做的梦一般。

    裴战将**搁在桌上,抬眸看了看面前这个委屈难过红了眼眶的少年,叹了口气,“畄平路途遥远,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干嘛非跟着去呢?”

    “我……”严兆张了张嘴,可却不知怎么回答,他只是想跟着裴战,想裴战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又想着凭什么别人他都去他不能,这摆明了是瞧不上自个儿,那他这些日子的努力不就成了个笑话,于是抿了抿唇只是强硬的回了句,“旁人能干的我也可以。”

    “公爷,”裴战极少这样称呼他,不同兔崽子那种咒骂,也不同少爷那种调侃,更不似严观卿那种逗乐,而是带了些无奈的笑意,“镇国公是让我看着你,不是让我带着你去吃苦的,你得感谢你投了个好人家,要不然就你这么个性子,早就饿死了。”

    少爷最讨厌他这种语气,好似自己离了镇国公府就一事无成了一般,眼睛更是红了,“你不让我当你房中人,如今连手下的兵也不让我当了,你……你混蛋……”

    等人气冲冲跑了出去,裴战才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孩子脾气,何时才能长大呢。”

    声音比夜风还温柔。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帅气的作者:【四十五度望天】

    蠢萌的基友:你干嘛?

    帅气的作者:没有剧场的正文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读者不会再爱你了。

    蠢萌的基友:大郎,该吃药了。

    帅气的作者:……

    ps:公爷也挺可怜的,但是又挺幸运的,矛盾,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