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好凶。

    这是川上柚对芥川龙之介的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也不确切，前天上午他们还见过一次，虽然那次不是正面——川上柚只是在巷子里遥遥一眼，急速记忆了芥川的某些特征。

    现在才能完整地观察。

    川上柚：“……”

    别的都和他前天观察到的差不多，只是衣着——

    黑外套是标配就不提了，里面那件白色的，真的不是裙子吗？无论是脖颈处垂下的白色领巾，手腕处露出的白色褶皱，还是长度到达大腿处的三层波浪形白边，都充满了蕾丝洋裙既视感。如果不是还有裤子，都可以断言这是裙子了。

    冷静。就算真的是裙子又怎么样。

    可能芥川君走的是复古风吧，西方古早油画里的贵族男性不也很多穿裙子的吗。

    不得不的是，这样穿很修身，显露出漂亮的腰部线条。

    可惜太瘦了。

    不健康的情况下，细腰都是在耍流氓。

    川上柚友好地朝芥川笑了笑：“你好，我是川上富江，前天我们见过一面。”

    芥川紧紧盯着‘她’，硬邦邦道：“在下芥川龙之介。”

    这位芥川君实在不会伪装，情绪写在脸上一目了然，就连中原中也都看出了端倪：“你们见面的时候……”太宰也在？

    川上柚微笑：“其实也没有正式见过，因为太宰君立刻拉着我躲了起来。”

    芥川：“……”

    中原中也：是那条青花鱼的操作没错了。

    金色眸子眨了眨，川上柚无视芥川那更为凶恶的眼神，自然地换了称呼道：“中也前辈，芥川君的身体——”这位芥川君眼下的青黑好重。病弱的身体分明已进入透支状态，还要带他出任务？川上柚真心觉得这位芥川君需要的是休息，哪怕用暴力手段达成。

    芥川龙之介：“！”可恶啊，这个女人是在质疑他的能力吗？芥川龙之介表决心，“在下绝不会影响任务！”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

    川上柚默默看中原中也。

    “啊，芥川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橘发的干部双手插兜，颇为头疼的样子也充满了飒爽的气息，“既然你们已经见过了，我也不多什么。”中原中也的声音转为低沉，甚至有些冷酷的味道——

    “芥川。”

    “是！”

    “川上是boss召回的、珍贵的异能力者，Mafia未公开的准干部，我希望你有豁出性命保护她的觉悟。”中原中也紧盯着芥川龙之介，一字字道，“明白了吗？”

    芥川龙之介：“！”是上司吗？

    芥川龙之介的态度立即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低下头道：“是，中原中也大人。”

    川上柚：港黑真是个规矩森严的地方。

    *

    两人从干部办公室出来，结伴前往后勤部。

    一路无言。

    芥川龙之介脑内风暴中。

    是上司的话，boss和中原干部对她的重视就得通了，并不是自己昨晚想象的那些奇怪的原因。

    可是——

    “召回”即表示对方早就是港黑成员，“未公开”则表示可能身负秘密任务，这样的形容，再加上前日所见……难道这个秘密任务和太宰先生有关？太宰先生会不会有危险，踏入陷阱而不自知？

    不，不会的。

    作为太宰治的学生和曾经的直属部下，芥川龙之介深深地明白自己的老师是多么可怕的人，任何试图揣测老师心思的人，都会陷入思维的迷宫。这件事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内幕。而这些，就不是他一介中层成员能够知晓的了。

    川上柚正在进行脑内情景演绎。

    假如芥川龙之介昏倒在半路上，他是应该把人抱起来呢，还是用扶或者背的？任务地点应该都是比较偏僻没有出租车的地方，要走一段路才能的。

    还是抱起来吧，虽然女抱男画面比较美，但后两种姿势……川上柚怀疑会遭到背刺。

    芥川君眼睛里的嫉妒都快要溢出来了。

    是嫉妒吧？

    想想太宰君的魅力，也不是无法理解。

    *

    后勤部到了。

    川上柚跟在芥川龙之介身后，看着他熟练地拿了任务资料，熟练地出了港黑大楼，熟练地在停车场开出一辆车，依然是那副眼神凶恶的模样，语气却很恭敬，恭敬道：“川上大人，请上车。”

    “……”所以，芥川君的眼神本来就是这样的？和他是不是故意在瞪人无关？“谢谢。”川上柚心情复杂地坐上了车。

    港黑的车，也是黑漆漆的模样，这种黑车似乎在这个城市有一定的辨识度，行驶在路上时，窗外的其他车辆都有意无意地让道。看这样子，也不会有交警来查未成年驾驶的事情了。

    川上柚愉快地弯起眼眸。

    这就是拿反派剧本的美妙之处吧。

    驾驶位上，芥川龙之介沉稳而熟练地开着车，川上柚无事可做，选择了戳白兰。

    在线时间充足到让人怀疑根本没别的事干的某人，很快把情报发了过来。

    川上柚看着看着，逐渐沉默，尤其是在看到平行世界文豪太宰治对文豪芥川龙之介的执着之后……假设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某位造物主根据其他平行世界做的，那么这位造物主肯定是在玩梗。

    芥川龙之介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副驾的‘少女’。

    ‘少女’专注地看着手机，这个角度，屏幕的反光让其上的内容模糊，但芥川龙之介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他更多观察的是‘少女’本身。

    纤细的身躯、削瘦的肩膀、光滑的双手……

    看不出半点拥有武力的迹象。

    而且，身上的气息非常干净，是独自走在街上，即使穿着Mafia标配的黑西装黑裤子黑皮鞋，也不会被认为是黑手党的那种干净。

    做的是卧底到光明侧的任务吗？

    所以干部中原中也大人只是让川上大人跟着他，目的是让卧底归来的川上大人快速融入组织。

    任务地点在近海的仓库街，因着位置的便利，许多走私组织都在这儿设有仓库——横滨的走私是禁不住的，港黑一般也不会管这种事，坏了规矩的除外。尽管Mafia在这个城市有着恐怖的名声，但做非法生意的，很容易有侥幸心理。

    毕竟，已经“非法”了嘛。

    不遵守法律，也会不遵守Mafia的规矩，界限这种东西，迈过了第一次就会迈第二次，然后，终有一天付出代价。

    仓库大门轰然洞开。

    “你们是？”

    “初次见面，在下叫芥川，是港口黑手党的走狗——”

    黑衣的少年微微躬身，像是在进行开幕的致辞，少年的背后，瞬间涌出了一条条漆黑的枝干般的锐刺，将在场慌忙取出枪械的走私团伙一一刺穿！

    “是港黑的祸犬！”

    “开枪啊！快开枪！”

    血的味道充溢了鼻端。

    金眸的‘少女’淡淡瞄了眼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不感兴趣地错开视线，将目光聚集在身前，那头的、帮‘她’挡子弹的黑兽上。尽管黑兽总体来外表狰狞恐怖，但这么……就容易让人联想到Q版。

    川上柚好奇极了，实在没忍住，伸指头戳了一下。

    他看得很清楚，黑兽是芥川君的黑外套形成的，但很显然，在使用异能力后，这只黑的触感绝不会是布料那样柔软，而是——

    “啊。”流血了。

    刀锋般锐利。

    自作自受·川上柚淡定地贴上创口贴，又取出火机，精准地将落在地面、自身的血灼烧，这才继续站在安全的角落，观赏这一出闹剧。

    是的，闹剧。

    几十个男人的团伙，却被一个少年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

    绝望的敌人抱着炸弹冲上来试图同归于尽，黑色枝干却瞬间撑起芥川龙之介的身躯，让他从空中躲过这一击的同时，又有一条枝干将敌人扔回，让那颗炸弹爆炸在敌人堆里。

    走出仓库的时候，川上柚看了看时间。

    耗时不到5分钟。

    这样的芥川君，还是中层成员的原因，果然是因为加入港黑的时间还短，老师太宰君又叛逃了的缘故吧。

    仓库的大门没有合拢，血腥味飘散，有人在遮蔽物边缘探出头，又飞快收回，慌乱跑远的脚步声后，四周寂静如同坟墓。独来独往·芥川龙之介径自往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看向同伴，正对上那双金色的眸子。

    ‘少女’微笑着夸赞：“芥川君的异能力真是厉害。”那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的眸子泛着浅浅波光，‘少女’几乎是笃定地道，“昨天傍晚，在港黑大楼外窥探我的，就是芥川君吧？”

    芥川龙之介：“！”

    川上柚没有错过芥川龙之介这瞬间的慌乱。

    破案了。

    在西西里岛摸滚爬的经历，使川上柚锻炼出了对杀气的敏锐，排在奶茶店队伍前方的森鸥外和爱丽丝他可能没感觉，但港黑大楼外背后传来的杀气却让他迅速有了感应。——只是没看见是谁。

    未知的敌人，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川上柚心情不错。

    本已做好了长期抗战时刻警惕的准备，哪知道隔天就找出了正主——在看到芥川用异能力腾空时，他便推测出其拥有快速从没有遮蔽物的港黑大楼外走空路消失的能力，诈了一下……

    大胆假设，心求证。

    果真是至理名言。

    “我以为，在港黑，下级是不能反抗上级的。”‘少女’仍在微笑，声音温柔，语气也不强硬，但这种温柔与和缓，却蕴含奇异的压迫——‘少女’放慢了语速，“芥川君，请回答我的问题。”

    上司的命令是绝对的。

    下级不可以反抗上级。

    川上柚内心并不遵守这种规则，也不会被这些规则束缚，但没关系，有人遵守就好。

    芥川龙之介：“是在下。”芥川龙之介深深低下了头，“川上大人，请您原谅，那个时候，在下不知道您……在下甘愿接受处罚。”

    是个死脑筋就好。

    川上柚松了口气。

    老实，在见到芥川龙之介异能力的时候，川上柚就脑内取消了之前想过的、将晕倒的某人抱回去的选项，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异能力，无论用什么姿势都会被背刺的。正因为此，消除芥川君的敌意至关重要。

    如果谈崩，不定就要祭出「爱与死」了。

    到时候过了这件事，两人还是同伴的话，川上柚会浑身不对劲的。并不想要这个发展。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少女’问道，“听中也前辈，芥川君很在乎前干部太宰君……是因为他吗？”

    芥川不话。

    他并不是擅长剖白自身的情感的人，也不怎么会话，在贫民窟时，便因沉默寡言的性格以及撕裂般的攻击性，被称作“不吠的狂犬”。

    ‘少女’似乎也不介意，自顾自道：“无论你是想要找太宰君做什么，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川上柚放出了录音。

    ——“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

    ——“我只是实在接受不了，富江姐要和我分手的事情。”

    此处特别鸣谢白兰的自动录音软件。

    证据特别充足。

    这样的话，这件事应该就可以翻篇了……吧？

    芥川龙之介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您要和太宰先生分手？”太宰先生有哪里不好？！

    川上柚：？？？所以芥川君拿的并不是追杀叛徒老师的复仇剧本，而是爱恨交织求而不得的毒唯剧本？！

    ‘少女’幽幽道：“芥川君，假如森先生和太宰君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