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色的天空，在横滨上空延展。

    被人造树林包围的仓库街里，黑衣的少年和‘少女’，静静沐浴着阳光。

    川上柚看着愣在原地的芥川，觉得自己就像是故意问孩“要爸爸还是要妈妈”且一定要孩选一个的大人那样，特别坏。

    港口黑手党有约法三章。

    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绝不背叛组织、受到攻击必要加倍奉还。

    同时这也是三条约法的重要程度的顺序。

    ——从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首领的地位之高。

    如果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是那种失去社长/最高长官依然可以舍弃悲痛、负重前行，平稳而有序地运营下去的组织，港口黑手党则是失去首领必定会让仇敌染血，不计代价将敌人消灭殆尽才开始收拾残局的组织。

    唔，如果森先生本人要求不要这么做……

    该是怎样极端的情况，才会让森先生这般宽容大度？

    一报复就会导致城市乃至世界毁灭吗。

    “在下——”芥川龙之介在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在下不会游泳。”

    川上柚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然后？”

    芥川语声沉凝，充满遗憾怅惘之意：“在下的「罗生门」，碰到太宰先生的瞬间便会失效，在下救不了太宰先生。”

    川上柚：“……”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那么请问：在这个回答里，森先生被你忘到哪里去了？

    川上柚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他问芥川这个问题，只是想跳过前一个有关太宰治的问题而已。深究起来，这个同时落水的问题，本质并不在于落水，而在于选择，换个露骨的问法：假如森先生和太宰君只能活一个，你的决定可以左右他们的生死，你选谁活？

    网络上，很多人纷纷给出自认为深思熟虑的回答，但其实不真正到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怎么做。

    观察人类在遇到极端情况时的反应，向来是川上柚最爱的节目。

    海边的风有些大。

    芥川龙之介咳嗽几声，将黑外套的前方收拢，背后黑色的长腰带随风飘舞，和太宰治的沙色腰带一脉相承。

    ‘少女’叹了口气：“我们去做下一个任务吧，芥川君。”既然身体不好，为什么要来海边呢？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芥川龙之介接的任务可谓千篇一律。

    概括来，都是恐吓和杀伐，属于基本不需要用脑，只需要强大武力就能搞定的类型，川上柚不无沉痛地发现，他们这个下午跑来跑去，绝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无意义的赶路上。——港黑没有直升机吗？他会开啊！

    不，直升机场面太大了，汽车什么的，不能换成机车吗？！

    又一次被红灯堵在路口，川上柚无聊地支着下巴，瞳孔无神地望向窗外。

    “芥川君，你不累吗？”

    “在下不累。”

    “我想吃甜品。”

    “川上大人，任务要紧。”

    “这些任务根本用不着一个下午完成，我也看了文件……”‘少女’懒洋洋地转脸，似乎想起什么，眼眸微微一亮，“对了，路口那家甜品店是我和太宰君前天约会去过的，味道很不错，芥川君要不要试试？”

    10分钟后。

    经过一系列倒车停车找停车位等繁琐操作，芥川龙之介和川上柚踏入了甜品店。

    金眸的‘少女’换了身装扮，却丝毫不损容色，不如，全黑的服饰更衬得‘她’的肌肤白瓷般透着光，认出‘她’的服务生和恰在此处的常客在惊艳之余，目光不由地随之移动，移动到……‘她’身旁的男伴上。

    为什么又有男伴啊？！

    “咝。”一位客人吸了口气，收回观察的目光，默默地缩在座位上。

    这位男伴的眼神未免太过凶恶，像是饥饿的野犬般，要撕破人的咽喉。

    芥川龙之介环视一周，把看过来的目光全都瞪了回去。

    鉴于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在芥川龙之介展现了自己的不好惹后，店里一时平静许多。

    ‘少女’旁若无人地来到前日的座位前，稍稍拜托几句，坐在那儿的客人便在芥川的死亡凝视下“通情达理”地换了位置——黑衣的‘少女’坐了下去，见少年不坐，又站起来把他往对面座位上摁。

    芥川龙之介挣扎：“川上大人？”

    ‘少女’加力把他摁了下去：“芥川君，你现在坐的就是太宰君坐过的位置哦。”

    芥川龙之介立刻乖乖坐好：“在下的荣幸。”

    很好，看样子能好好休息一会了。

    既然芥川君这么听话……很多事情，就可以安排上。

    川上柚给自己点了一份香草冰淇淋，给芥川点了一份豆沙水果凉粉，并道：“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这是太宰君点过的甜品。”

    芥川龙之介眼睛发亮：“在下也喜欢豆沙。”

    好乖。

    尽管是和猫系不同的犬系，但又凶又听话，竟然有点萌。

    川上柚回想了一下来到横滨后的见闻，不论是港口黑手党还是武装侦探社，凡是他见过的主要成员的颜值都在水准以上，身材也都不错，尤其是腰……虽然森先生和国木田老师以及广津先生属于长辈的行列，但不妨碍川上柚发现他们的腰也很细。

    可恶，难道是照着他的喜好选人的吗？

    不不不川上柚你冷静一点，这个喜好从来没有暴露过啊！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是平行世界的文豪同位体吧，那位热爱玩梗的造物主也对他们有所偏爱。

    在甜品店消磨了会儿时光，两人重新回到任务上。

    “好无聊啊。”又一次站在血泊之中，‘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昏昏欲睡的懒散，“芥川君，等你手头的任务做完，我们接点有趣的任务吧。”

    芥川龙之介：“？”

    “这种杀杀的任务随便叫一支队伍带上冲锋枪都能做。”川上柚解释，“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我不喜欢，相信太宰君也不会喜欢。”一般来，脑力派都会鄙视这种含金量超低的行动。

    芥川龙之介：“在下明白了。”

    *

    这天晚上，川上柚照旧在中原中也的办公室里处理文书，忽然接到了芥川龙之介单人强行突入某公司的大楼，至今未归的消息。

    川上柚&中原中也：“…………”

    橘发干部按住额头：“等等。芥川是接了任务去的？”

    前来汇报的黑西装显然已经查过资料：“任务是搜寻RS制药公司具体归属的势力，是个调查任务。”

    中原中也：“……”调查任务？单人突入？

    川上柚低下头，陷入自闭。

    不同于中原中也的茫然，川上柚大概知道芥川龙之介一反常态的原因：但是——他必须要，但是！！他真的没有让对方这么做的意思啊！！难道用杀杀的方法做调查就会变得很有技术含量了吗！！！

    ——“在下明白了。”

    ——你当时究竟明白了什么啊他不明白！！

    头太铁了，芥川君。

    似乎完全能够理解太宰君叛逃不带你的原因了呢。

    本来就要隐藏行踪随机应变的港黑前干部太宰治，若是和这么一个不知变通的学生一起行动……

    生活至少会困难十倍以上。

    虽然更大的可能是太宰君谁也没算带。

    内心结束一波吐槽，川上柚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我去找森先生。这件事和我有点关系。”今天下午吃甜品还是芥川君结的账，一次换一次吧。

    “？”中原中也显然摸不清因果关系，但很讲义气地起身，“一起去。”

    *

    “理论上，芥川君是因为个人行为而下落不明的，港黑并没有支援的义务。”夜晚的首领办公室毫无人气，暧昧不明的灯光里，穿着黑色翻领风衣的森鸥外像是栖息在暗夜的吸血贵族，话语透着沁凉的寒意，“同理，川上君如果出动的话，也是个人行为，组织不会派出后援。”

    眸光闪动，森鸥外的微笑温度直达冰点：“即使这样，川上君也准备前往吗？”

    川上柚：“是，森先生。”只要成功，所有失败的后果都是不存在的。

    中原中也试图加入谈话：“Boss——”

    森鸥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中原中也：“……”

    “川上君，有把握吗？”森鸥外道，“RS表面上是一家拥有海外背景的药物公司，甚至受到了政府的政策保护，背地里却拥有足以困住芥川君的实力，或许还有什么后手也未可知。”

    “我下星期就开学了。”当然有啊。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川上柚无奈脸，“在此之前，刚好找个机会，宣告‘川上富江’的存在。”其实他不想宣告的。但森先生想。川上柚承认自己的性格和经历都让森先生这类人挺没安全感的，只有和港黑绑定才会好一些……

    形势其实很明朗。芥川龙之介能，只要先潜入找到人川上柚就有了武力支援，四舍五入，川上柚要做的其实和下午一样，辅助而已。

    只不过，这样一来，以芥川龙之介的性格，场面很容易被搞大——可能已经搞大了，然后“川上富江”就会在里世界正式出道。

    这就是森先生的目的之一吧。

    合理怀疑芥川君今晚不理智的行动有森先生推动的成分。

    如果不吃这个饵，下一个或许更麻烦。

    森鸥外只是微笑。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不把RS放在眼里吗？还是，已经猜到什么了呢。

    在“西装外套送洗事件”后，森欧外发现，有时真的分不清川上柚是天然还是故意。

    川上柚：做个无名未公开工资照领的准干部它不香吗？结果还是没苟住。也无所谓，早晚的事情而已。

    *

    回宿舍整理过行装，川上柚站在下行电梯里，思考能不能带司机。

    虽然森先生这个算他的“个人行为”，组织不会支援，但不至于连车都要自己开吧。

    叮。

    叮。

    两个电梯几乎同一时间开。

    中原中也从隔壁出来，迈开长腿：“走吧，我载你。”

    川上柚忍不住露出笑容：“好！”

    *

    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望着烛台上的火光，紫色的眼眸明灭不定。

    金发的幼女捧着一个平板，从隔壁房间跑出来：“林太郎，芥川君迷路了。”

    平板电脑的屏幕上，赫然是RS制药公司内部的景象——来自芥川龙之介身上的型摄像头。

    这是芥川龙之介在接下任务时领到的辅助道具之一，用来拍摄保留证据。画面上，芥川的移动路线看起来很有问题，在他用「罗生门」割裂地面到达下一层时，道路变得更复杂了。而一个制药公司的地下建筑如此复杂，本也明了它的不简单，可以作为一项证据。

    森鸥外默默算了下时间：“中也君的速度很快的。马上就可以看到‘美救英雄’了吧。”

    金发幼女将平板放在桌上架好，搬了个高凳子坐在旁边，晃了晃脚丫：“林太郎刚才好过分，会被川上君讨厌的。”

    “问题就是没有。”没有被讨厌·森鸥外颇为不解，双手交织成塔状托住下巴，表情有点呆，“爱丽丝酱，你发现了吗，昨天晚上起，川上君看我的样子就很……包容？今天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爱丽丝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不要生气嘛，爱丽丝酱——”森鸥外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有趣的游戏吧，猜猜中也君什么时候能发现川上君的性别，怎么样？”中也君肯定会开机车，前后座两个人难免碰到，他会不会发现些什么呢？

    爱丽丝大声道：“赌注是十个蛋糕！我赌这次没发现！”

    森鸥外露出宠溺的笑容：“那我就赌发现吧。”

    作者有话要：众所周知：16岁少女是没有胸的。【doge（平胸的年糕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森先生=电脑精这个公式成立以后，柚酱就对森先生就有了非同寻常的宽容：为什么要讨厌人形电脑？

    川上柚：文豪同名的大家都好看！

    普希金：？

    川上柚（呆滞）：……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PS：柚酱之前发过邮件跟森先生红叶大姐中也君过富江马甲的事情，接下来他在港黑的假名/代号就是川上富江了，真名只有这三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