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中刃(五) “九哥不知道执妖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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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汪峦就被祁沉笙抱进了楼里,这座建筑的结构其实并不复杂,一楼是安德烈斯平时收治病人的地方。尽管楼上出了事,但此刻下层却依旧显得舒适而干净,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汪峦却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好似只是张绘着静景的幕布,而幕布之下隐藏的,才是别样的真实。

    “九哥看完了吗?”半晌后,祁沉笙开口问道。

    这时汪峦才从思绪中抽离,发觉祁沉笙已经抱着他,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前,停留了许久。

    “嗯,我们上楼吧。”汪峦点了点头 ,他知道尽管祁沉笙表现出的,是拒人千里的态度,但刚刚他却一直在留意自己的反应。

    这栋楼还算半新,兴许是因为连日来的阴雨天气,木质的楼梯走起来,却总是会发出“吱呀”的响声。

    响声其实并不大,但十分扎耳,索性一共也没得几层楼梯,不多时便随着他们来到了二楼。

    可还未及进入,汪峦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直惹得他喉咙难受,忍不住咳嗽起来。

    祁沉笙见状,刚想后退去开窗,汪峦却哑着嗓子摆摆手:“不必了,沉笙……把我放下来,且去看看吧。”

    祁沉笙皱起了眉,与汪峦目光交汇了片刻,终是稍稍松手将他放到了地上,而后扶着他的腰背,慢慢走进了安德烈斯出事的房间中。

    张丰梁等人,此前并未移动过这里的物件,暗红色的窗帘半敞着,引几缕阳光而入,照耀着地上的血迹与尸骸。

    汪峦皱皱眉,目光刻意避开地上的人骨肉堆,仔细环视着四周,很快就找到了照片上那面紫罗兰壁纸的墙。

    他下意识地与祁沉笙对视一眼,而后被对方搀扶着,避开脚下的血迹,来到了墙边。

    可这眼前的墙上,别是汪明生的血印了,连飞溅上的血点都没有,看起来十分……干净。

    汪峦微微皱眉,干净,在这样一间到处都是血迹肉沫的房间中,干净反而成了最大的异样。这么想着,他抬起了手,慢慢地眼看着就要触及那墙面,却被祁沉笙握住了。

    “我来。”

    灰色的残眸微微眯起,汪峦已被他扣回到怀中,霎时间他只觉一股无法言的震慑感,从祁沉笙的身上逸散而出,锁骨处的纹身仿佛惧怕地烧灼起来。

    他转身望去,却见一根细长的绅士杖,不知何时竟出现在祁沉笙的右手中。

    整个房间霎时便暗了下来,仿若所有的光,都为夜幕所代替,汪峦已看不清眼前的其他,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祁沉笙近在咫尺的面容,还有那只灰茫的残目。

    他就这样看着,祁沉笙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握着那柄手杖,而后敲落在地。

    “嗒--”

    那声音微而清晰,残目中却乍然间如晓光初破,四点星芒连缀成弯弓之状,自祁沉笙的身后现出,映亮了眼前的墙面。

    也映亮了墙面上,那枚血色的“汪”字印。

    就在这时,原本堆积着安德烈斯尸骨的血泊中,忽而泛起涟漪。

    汪峦与祁沉笙转身看去,却见那污浊的积血不断翻涌着,逐渐凝结成了一张淋淋的面孔。

    “是你--”汪峦几乎失了声音,双眼望着那张血面,喉间顿时涌上腥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汪明生明明已经死了!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逃得了……”那张血面,开合着猩红的嘴唇,嘶哑的声音仿若下着无法摆脱的诅咒:“你逃不掉……逃不掉……”

    祁沉笙一把抱扶住汪峦摇摇欲坠的身体,那血面的话语彻底激起了灰眸的厌戾。

    他一言未发,只是用手杖再次敲着地面,身后星芒中最亮的那颗,瞬息间化为巨大的苍鹰,毫不犹豫地矫健的翅膀,每一根羽毛都锐利地仿若匕首,流着凌厉的寒光,直向那血面而去。

    那血面堪堪凝聚成形,哪里抵得过祁沉笙这般侵袭,在锋利的鹰爪下顿时迸裂开来,眼看着就又散作血水四溅,却不料那苍鹰又暗光一动,挥动着翅膀,如牢笼般将它困于其中。

    暗红色的鲜血,在苍鹰的围拢下,挣扎着不断变化形态,半晌后才又勉强凝成人脸状,两只血洞似的眼睛,仍旧看向祁沉笙怀中的汪峦。

    汪峦只觉锁骨处,那金丝雀状的纹身像是如烙铁,要直烫破他的皮肉,烙入骸骨之中。

    他闭紧了双眼,过往的一幕幕尽染上了血色,要将他拖入烈火地狱。

    【“汪九,是时候该动手了。”

    “怎么,舍不得这么个情郎了吗?别忘了你是谁。”

    “你认不认得这是谁的指头?没关系,砍掉了一根,还有九根,等到全都砍完了,还有你亲娘的头呢。”

    “要亲娘还是要情郎,你自己选吧……”】

    “九哥!”祁沉笙察觉到了汪峦的痛苦,将人紧锢在怀中,心中顿生出阵阵暴虐。

    他刚要再次抬起手杖,却见汪峦乍然睁开了眼眸,握住了他的手杖,仿若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掷向那仍张着血洞双眼的血面。

    顷刻间,伴着声声恐怖地嚎叫响起,血面彻底碎裂成浓重的污血,尽数洒落回地上。

    “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

    汪峦绝望地喃喃着,方才的动作又激起了他闷在喉间的血,顿时大口大口地呛咳而出,染红了他与祁沉笙的衣领,几乎昏厥过去。

    半晌后才他将将恢复意识,发觉自己已倒在祁沉笙肩上,而祁沉笙正将他死死地抱在怀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也望向祁沉笙,模糊的视线还未能看清眼前人的神情时,一双手便覆上了他的眼睛,凉得厉害。

    “再休息一会。”

    黑暗中,汪峦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闭眼,只是觉得浑身疲惫得很,胸口与纹身处也余着残痛。

    “汪明生,真的没有死吗?”

    刚刚咳过血的喉咙,发出的声音也嘶哑且破碎,便如此刻汪峦的心境。

    “不,”祁沉笙环拥着汪峦的身子,低头轻吻他的头发:“他已经死了,刚刚的血面是他化成的执妖。”

    “执妖?”汪峦愣了片刻,他现在只觉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不知该想些什么,只是本能地问道:“执妖是什么?”

    祁沉笙似乎有些诧异:“九哥不知道执妖是什么?”

    汪峦迟迟地,思索着自己确实不知执妖是什么后,才点了点头,隔着祁沉笙覆在他眼上的手,在黑暗中看向他。

    “人身死却执不灭,便会化为妖。”许久后,祁沉笙才再次开口,平静地道:

    “其中知命而释然的,得入月城,享永宁之乐;但仍有不肯放下生前怨恨的,便会回到这世间,寄生于生人之上。”

    “我们称那些被寄生的人为--临亡者。”

    “死因有异,执妖的形貌能力也各有不同,他们与临亡者的人,宛如形成了某种极不平等的暗约。”

    “执妖可赋予临亡者驱使它的权力,而作为交换……临亡者要为执妖复仇。”

    “复仇?”

    “是。”

    若复仇能成,执妖就会从临亡者的身体中脱出,之后彻底消散,临亡者可继续活下去。

    但若复仇一直无法完成,执妖与临亡者之间的这种暗约并非是漫无时间的,临亡者的生命会被执妖慢慢消耗,直至油尽灯枯。

    等待临亡者死后,执妖同样会从他的身体里脱出,却不会消失,而是去寻找下一个能寄生的人。

    可即便复仇成功后,执妖消失,临亡者也会因虚耗过大,而命陨早亡。可以从他们被寄生的那一日起,便已身临死亡,所以才得了此名。

    到这里,祁沉笙便停了下来,汪峦却渐渐清明了。

    他伸出手,慢慢地抚上自己锁骨处的纹身,带着几分了然:“它,也是执妖,对不对?”

    当年汪明生将那诡谲的东西,引到他身上时,汪峦便有所猜测,想不到时至如今才算得了答案。

    祁沉笙松开了覆着汪峦眼睛的手,窗外明亮的光照在汪峦苍白的脸上,依旧脆弱而昳丽。

    “是,”祁沉笙并没有选择隐瞒,他只是俯身贪恋地吻着汪峦的额头,灰色的残目酝着残忍与深情:“不过九哥放心,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有办法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汪峦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慢慢地将脸,埋入了祁沉笙的胸前,半晌后他又问到:“那你刚刚用的,也是执妖吗?”

    祁沉笙抚着的清瘦的后背,将方才滑落的大衣重新披好,点点头:“是执妖,但有所不同。”

    汪峦想要继续发问,但门口忽然传来细的响动。

    祁沉笙下意识地冷眼看去,却是之前的巡警张茆,正慌慌张张地往后退。

    “什么事?”祁沉笙的话语中,虽然听不出怒气,却依旧压得张茆有些喘不上气来。

    “没,没什么……”这张茆也着实吓了一跳,刚刚从这位祁家二少爷上楼起,张丰梁便让所有巡警只许在一楼查看,不许上二楼。

    可越是这样,张茆心里就越是好奇,难道这纺织厂的大老板,还懂查案的事?他是有什么本事吗,还是也是个仗着权势乱来的主儿?若是这样的话,把现场破坏了改怎么办!

    这么想着,张茆便着实按捺不住了,只趁着张丰梁审问护士,没工夫瞧他的时机,自个偷偷摸回了二楼,想看看这位祁家二少爷,究竟在楼上做什么,可不想刚露出个头来,就被抓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