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怨婴影(完) 才算是刚刚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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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颤的锁链, 牵动着鬼婴,于半空中仿若降下血雨淋漓,落在人身上便腐蚀得肌肤剧痛。

    几个没有执妖的祁家兄妹纷纷避闪, 祁沉笙此刻却也无暇再顾及他们,只护着汪峦却半步未退,手中绅士杖凛冽落地,随即原本只是隐隐现现的星芒,骤然大明起来, 顷刻间便于这暗风血雨中,耀出刺目的光芒。

    而周身黑羽的苍鹰,也蓦地自那连缀的星阵中翱翔腾飞直起, 挥动着胜人臂展的翅膀,所过之处皆引来厉风阵阵,几乎横扫血雨而去,将那血脉连成的锁链, 也牵动得几欲碎裂。

    鬼婴如有所感,哭声越发凄厉,祁望祥的嘴角也不断溢出鲜血, 双手死死地攀住身后的血链, 才得以勉强站立。

    他的目光越来越阴毒, 望着那盘旋的执妖苍鹰,更是染上了不需言的恨意。他操纵着鬼婴迎面而上, 与苍鹰相缠厮斗。

    转眼又趁此时机,牵动另一条血链,引那团堪堪虚凝成型的血气,暗向祁沉笙袭去。

    可就在那血气凌空而起的刹那,一只蕴着青光的羽箭, 于暗处破风穿雨而来,待祁望祥甚至还未看清之时,便将那血气射穿了。

    相连的血脉锁链顿时“哗哗”巨响,仿佛要做着最后的挣扎,可那虚凝而成的血气本就脆弱无形,如今为青光羽箭一射,须臾间便直直向下坠去,不断逸散开来,直至彻底消失。

    祁望祥死瞪着双眼,祁辞执弓的身影便落入他的眸中,可他却连质问都来不及,心肺之间如尽数为刀所绞烂,一口鲜血再无抑制地呕喷而出。

    而与此同时,那本就被摔得头碎的鬼婴,虽一如既往的张着血口,凶狠地扑向苍鹰。可苍鹰却丝毫未将它放在眼里,振翅高飞半尺,竟准狠地用利爪将鬼婴的身体穿透,猛然提拉而起。

    “不--”祁望祥又猛吐一口鲜血,趴在地上扬起头颅,大吼着看向冲破楼板的苍鹰。如此惨烈的叫声,引得众人频频偷偷探身来看。

    祁沉笙的眼眸中却依旧毫无感情,他怀抱着越发虚弱的汪峦,残目倒映着苍鹰的虚影,手中的绅士杖再次乍然敲响。

    那苍鹰顿时应声奋飞,鬼婴身上扣着的血脉锁链于半空中,发出仿若哀鸣的声音,更多的血雨碎裂而下,祁望祥绝望地伸手仿佛想要接住它们。

    可这却没有任何作用,随着又一声碎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婴在苍鹰的利爪间,化为再无恢复可能的血肉泥,而紧绷的血脉锁链,也寸寸崩裂而落。

    “啊--”

    祁望祥的双手还未放下,而他的身体却也如鬼婴般,开始急速得破碎,无数血点浸透了他的衣裳,片刻后他便如血人般,烂瘫在地。

    笼罩在浣纱楼外的猩红光,也渐渐地开始消散。

    但祁家几个兄妹,虽然之前也都知道执妖的存在,但却极少这般真切地接触执妖相斗,皆被那血腥的场面所震撼,久久地未敢挪动步子。

    祁沉笙也不着急上前,他召回了犹未尽兴的苍鹰,却因着嫌弃它利爪上沾染的血肉,不肯让它落在自己的手杖上。

    气得苍鹰又连连发出长啸。

    最后还是祁辞率先走到了祁望祥的身边,紧接着,祁暮耀安顿好妹妹,也忐忑地走了过去。

    祁望祥似乎还存着最后的几口气,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后,费力地睁开了双眼,可实际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吧,是什么人教的你这般驾驭执妖?”

    祁沉笙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祁望祥听得却十分真切,但他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还是不想吗?”祁辞垂下眼眸,扣着手中的珠串,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者我们换个问法,是谁将执妖寄生在你身上的?”

    祁望祥早已无神的眼睛,又下意识地睁大了些,嘴巴动动没有发出声音。

    祁沉笙抱着汪峦,缓步走了过去,脚步声清晰地落入祁望祥的耳中。

    “你是想隐藏什么人?”没多久后,他便走到了祁望祥的身边,汪峦也低头看向地上的血人:“你在惧怕他。”

    祁沉笙继续,用着极为平淡的语气叙述道:“你原本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向我们动手……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从始至终便没有半分胜算。”

    “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如你之前所,我们给你陪葬。”

    对,陪葬。汪峦轻轻咳嗽几下,从刚刚听到祁望祥口中出这个词开始,他便察觉到了异样。

    祁望祥要让他们陪葬,也就是,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必死的了。

    那他为什么会死?纪姨娘的孩子才刚出生不久,按理足够继续供应他寿命的,他短时间内不会自己死去,那么--便只能是有人要他死。

    “那个教你用执妖续命的人,放弃了你。”即便祁望祥拒绝回应,祁沉笙还是自顾地出了自己的推论:“他希望你死,甚至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死在与星监的抗衡之下。”

    “于他而言,你只是个实验品……他给予了你同时驾驭多种执妖的能力,却又想知道这种力量与真正的星监相比,究竟孰强孰弱。”

    “为了让你甘心赴死,他威胁你……”祁沉笙的残目中,难得也有了几分怜悯:“他是用你母亲来威胁的你吧?”

    祁望祥突然激动起来,他张着嘴巴溢出更多的血,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

    最后的几下剧烈喘息后,他彻底没了生息,连双眼都依旧死死地瞪着,不曾合上。

    所有的人,一时间都安静地,站在各自的角落中,陷入难以破的沉默。

    楼外的猩红光芒,随着祁望祥的死去,也彻底消失了。

    许久之后,祁暮耀慢慢地俯身而下,伸手合上了祁望祥死不瞑目的眼睛……

    ------

    东院之中,祁默钧一个人滑动着身下的轮椅,潜行于暗夜之中。

    引骨蝶散着暗暗的光,忽上忽下地翻飞在他的面前,指引着方向。

    不远处,祁默钧已经能依稀望到祁家八少爷所住的院,他停下了轮椅不再继续上前,一头凶猛的白虎无声无息地从树丛中走出,代替祁默钧继续逼近院。

    祁默钧收回了目光,随即转过了轮椅,而在他的背后,白虎张开了血盆巨口,露出森森牙齿,卒然跃扑而出,于无形中扯出了一条血脉锁链,狠狠地咬至碎裂--

    祁默钧抬手捉住了半空中的引骨蝶,而后遥遥地看向浣纱楼的方向,将它再次送出。

    “告诉沉笙,这边也已经处理好了。”

    引骨蝶挥动着由一双手骨拼成的翅膀,在夜空中翩翩而起,果然向着那浣纱楼而去。

    汪峦的判断并没有错,只是在最初的十二年前与于姨娘流产的三年前之间,却少了一环--自幼体弱的八少爷。

    至此,祁望祥用来汲取续命的四条血脉锁链,才算尽数斩断,而他--也再无复生的可能。

    祁默钧回想着,祁沉笙用引骨蝶向他传递而来的消息,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祁家两位少爷身死,老太爷的这个大寿,注定是过不成了。

    一切就此结束了吗?不,也许到天亮时,才算是刚刚开始吧。

    --------

    后来的事,汪峦并没有再参与太多,大半都是从祁沉笙或是丰山口中听来的。

    那夜过后,祁沉笙便将他带回了柳池院中,而至于二房、三房骤失爱子,又是如何悲痛收尸的,他一律未曾亲眼得见,但也听到了几回悲声。

    祁家老太爷那里自然是瞒不住的,好在他老人家到底是经过大事的人,亲自出面善后,将祁家诸多纷杂的谣言,都一一压了下来。

    不过这七十大寿,也确实过不得了,前来贺寿的宾客转眼便成了吊丧的,倒也体体面面地送走了两位少爷。

    最后临离开祁家的那夜,汪峦终究是与祁家老太爷见了一面,但也仅仅是见了一面,他老人家什么都没,什么也没问。汪峦便恪守着辈的本分,从头至尾除了问好外,一字都不多。

    于是这场会面,就在众人尴尬的沉默中结束了,汪峦也无心再去听外面又传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想来……这次没有祁尚汶的推波助澜,谣言总归会少许多。

    祁沉笙也是事后,才告诉汪峦,自己为何在楼中那般针对祁尚汶兄妹,其实他早就查出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出自祁尚汶母子,本想再给他们一个大教训。

    只不过经历浣纱楼那夜后,两人却也都没了继续计较的心思,且就这样吧。

    第二日一早,汪峦随着祁沉笙,坐上了离开祁家的车子。

    他望着车窗外,那高高的院墙以及深深重重的院落,忽而想起了祁辞在祁望祥尸体前的叹息。

    “他不过,又是个被这深宅逼疯了的人。”

    不知何时起,祁家的屋宇楼阁,在他的眼中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又或许,这才是它们本来的面貌。

    祁望祥、于姨娘、纪姨娘、三夫人,以至于祁沉笙的母亲,他们都被这祁家困死其中,如同陷入命运的泥潭中,拼尽半生或伤、或疯、或逃、或死……

    汪峦回身,带着难以言的心事,缓缓地靠到了祁沉笙的胸前,随即又被祁沉笙揽入怀中。

    “怎么了,九哥?”

    祁沉笙低头,轻吻着汪峦的发丝,低声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汪峦话语顿了顿,转而抵在祁沉笙的肩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咳咳……只是觉得,就要回家了。”

    --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很高兴。”

    祁沉笙垂眸看着他,轻轻抚上汪峦的面容,良久之后也露出了相仿的笑意:“九哥高兴就好,我也想快些带你回家了。”

    就这样,轿车终是驶离了祁家深深的大宅,而就在他们行出大门的那刻,汪峦恰看见另一辆车与他们迎面而过。

    那辆车子里,载着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子,她本被祁朝辉养在外面歌女,虽然生了孩子,但原本还是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嫁入祁家。

    可就是因为祁朝辉的死,令她的孩子成为了祁家三少爷留下的唯一血脉,而她也算是母凭子贵。

    祁家,祁家,女子望着车前为她开的侧门,终是带着种种心事,随着车子慢慢驶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