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金酒尸(十五) 羡慕吗?那孩子那么像……
祁沉笙将汪峦抱回到房间后, 便算去寻些吃的,或是再联系何城东送饭进来。
谁知他沿着螺旋而下的楼梯走了没几步,便见着一个神父扮的人, 正靠在窗边,翻看着本厚重的旧书。
那人的相貌很是年轻,鼻梁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镜片后乌黑的眼睛衬着异国的白肤,却并没有让人感觉突兀, 反而带着几分文气。
窗外紧挨着的梧桐树,恰好被秋风挟入几片金叶,飘在年轻人的书页间, 惹得他微微笑着取下。
祁沉笙灰色的残目稍垂,这一切光景完整的落到了他的眼中,恍若勾起了几分旧梦。
他忽得不想去取什么东西了,只想快些转身回去, 看看梦中的那个人是否真实的留在教堂的房间中,等着他回去。
可就在这时,楼梯下年轻的神父忽而开了口:“祁二少, 是您吗?”
祁沉笙不愿与他多言, 刚要敷衍着回应句时, 摩挲着绅士杖的手却顿了一下,让他暂时按压下心头难耐地, 想要回到汪峦身边的念头。
片刻后,他重新抬眸看向眼前年轻的神父,淡淡地道:“是。”
尽管祁沉笙并没有多什么,但那年轻的神父却很是高兴,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 欣喜地仰望着他:“早就听人,您来了教堂中,一直不敢去扰……”
“您一定不记得我了,我叫冯珈……十三年前冬天雪灾,幸亏您和大少爷给我们送了好些东西,不然我早就冻死在街头了。”
冯珈得殷切,于祁沉笙而言,却不过只是个模糊的影儿,他略略回想着道:“好似是有那么回事。”
“是大哥看着有人艰难,才带上我去搭了把手,你若要谢还是去谢他吧。”
那冯珈脸上一僵,但很快又掩饰过去,走上楼梯想要拉近几分两人的距离:“是要谢大少爷的,但也要谢您……”
“当年我熬过了那个冬天,才被洋人生父找到,带回国去……可我总忘不了您……和大少爷的恩情,所以又回到了云川。”
话到这份上,祁沉笙本是有心试探,但也无心再听下去。
他手中的绅士杖在木质的楼梯上轻敲,刻意不耐地断了冯珈的话,灰色测残目映着窗外满是金叶的梧桐树,淡然又似告诫地道:
“我当年助你是出于善念,如今你既然做了神父,能将这份善念传送下去,便算是对我与大哥的谢了。”
“且不必于我个人有什么,也莫要听了什么人的什么话,走错了路。”
“祁二少!”冯珈也是个聪明人,当即就听出了祁沉笙话中的意思,急急地想要回转什么,可祁沉笙却没有给他机会,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了。
梧桐叶又被秋风吹送进来,冯珈站在原地,久久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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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房间中的汪峦,自然不会知道楼梯上发生的事情,他的身子本就不算大好,如今精力也十分不济,祁沉笙出去后,他靠在床边,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祁沉笙回来时,看到的便是汪峦沉沉睡去的模样。
他放轻步子走到床前,俯下身来凝视着汪峦安静的眉眼。刚刚在楼梯上,看到冯珈的刹那,他确实出神了,因为在梧桐叶与自窗外而来的斑驳光影下,他好似看到了七年前的汪峦。
也是在那样的秋阳中,也是在飘落的金叶下,手捧着厚厚的书册,向他抬起头来,露出干净年轻的眼眸,微微颔首而笑。
“九哥……”祁沉笙终于无法忍耐,他挤上那狭窄的床铺,双手摩挲着着汪峦的身体,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而后低头迷恋又惜重地,嗅着那散落的发丝,一下下点吻着汪峦憔悴的面庞。
汪峦朦胧之中,感觉到祁沉笙熟悉的气息与拥吻,挣扎着睁开双眼,却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他的怀中。
“沉笙……?”
他略是疑惑地开口,可堪堪唤出对方的名字,便被祁沉笙吻住了唇。
紧接着便是那缠|绵不清的索取,几乎要抢走汪峦所有的呼吸,他下意识地回抱着祁沉笙的脖颈,却惹来唇舌间更深的侵略。
“九哥--”
“九哥--”
祁沉笙在零碎的间隙,不断在汪峦的耳畔轻念着,却又不舍离开他半分,像是要吻蹭过所有相触的肌肤。
这样的吻,仿若要耗尽汪峦所有的力气,永远没有尽头,直到他好似真的要溺死其中,祁沉笙才稍稍放开了他,让他紧靠在自己的怀中,徐徐喘息。
“咳咳,你这……又是怎么了?”汪峦指尖抵在祁沉笙的胸口,连断续地咳喘都提不起劲。
祁沉笙轻拍着给他顺气,又端过水来渡入汪峦的口中,许久后才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又想九哥了。”
“想我?”汪峦察觉到什么,却没有戳破,只是浅浅地在祁沉笙怀中呼吸着,闭上眼睛低言:“我现在整日都在你身边,沉笙不会腻吗?”
祁沉笙又低头,鼻尖蹭过汪峦的脖颈,嗅着那淡淡地檀香,吻上他的侧脸:“怎么会腻……”
汪峦仰起头来,顺从地任由他亲吻,细瘦的手也抚着祁沉笙的脸。
他没有再询问什么,因为他知道祁沉笙会给他答案--
那顿午饭,最终还是祁沉笙用引骨蝶给何城东传了消息,让他送了好些吃的上来。
两人随意地吃过后,便又相拥着歇了个晌,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午后三点多钟了。
虽然横生出中午那一遭,但金丝雀的事情毕竟还没有解决,祁沉笙眸色晦暗地思索过什么,表面上却依旧平静地,陪汪峦在教堂中,继续寻找伊恩的尸体。
并不像之前那般顺利,这次他们的进展相对缓慢了些,所有已知的线索已经摆在了眼前,但这些却暂时起不到更多的作用。
又是一番找寻后,他们两人急切的心思却慢慢静了下来。
毕竟如蒂姆嬷嬷那般,知道那些过往且对教堂极为熟悉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发现伊恩的尸体。
那就只能明,尸体要么藏在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要么就在一个所有人根本不知道的地方。
再次经过教堂正厅侧的长廊,傍晚的天空依旧晴朗,已近西山的秋阳降下光辉,温柔地照耀着忙碌的修女们。
祁沉笙时刻关注着汪峦的身体,还不等他显出疲惫,就拉着人坐到了廊边,放轻力道按揉着他的膝盖。
汪峦有些无奈,但也拗不过他,只得理顺着心思,不经意地望着对面的草地。
只是这一眼,便看到了穿着白色见习衣裙的莱娜。此刻她正与个中年的嬷嬷,协力推拉着有些破旧的木车,上面似乎载着只沉重的酒桶。
忽然,那中年嬷嬷惊呼一声,原来是木车的左侧轮子崩裂了,酒桶骤然歪斜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她的身上。
莱娜赶忙去扶,只可惜酒桶太沉,以她们两人的力气,只能勉强让它斜在车边,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
汪峦看着那情况实在不好,不由得转头拍拍祁沉笙的手,皱皱眉头道:“沉笙,你过去帮一把吧,我看她们两个快撑不住了。”
祁沉笙也留意到了莱娜她们,不是什么大事也愿意去帮忙,只是动身前还不忘嘱咐道:“九哥别乱走,有事叫我一声,我马上就回来。”
汪峦点点头,怕修女们撑不住了,催促着他快过去。
祁沉笙来到草地上,先是与莱娜她们合力将酒桶挪到了木车上,但看着她们两个也再没法将酒运走,回头看看汪峦还坐在原处安然无事,便在莱娜的央求下,半蹲着简单修理起木车来。
也就是在此时,冯珈不知从哪抱了好些工具凑过来,不远不近地站在祁沉笙身后,话不多一句,只是适时地帮他递着东西。
祁沉笙不想与他有什么接触,但见他也没真靠过来,就半个眼神都不曾多给冯珈,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另一边,汪峦虽然隔得远,却足以看清楚草地上的情况。
尽管冯珈只侧着身子,露出大半的面庞,但汪峦也如午时的祁沉笙般,不由得愣了一下。
“年轻可真好--”一声含笑的感叹,在他的身后响起,汪峦不需要回头,便知道是汪明生来了。
他警惕地准备召唤金丝雀,平日里温柔绝美的眼眸像是骤然含了冰,声音也冷到了极点:“你又想做什么?”
“别那么大的敌意,”汪明生笑着走到汪峦的身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慈爱:“我怎么,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作为‘父亲’,我愿意宽恕你曾经杀死我这件事。”
汪峦一言不发,显然对他的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但汪明生却还是笑笑,口气如闲谈般,继续道:“你看,如果我还活着的话……应当已经很老了吧,毕竟连你都不再年轻了。”
他转头看看草地上的冯珈,言语中的笑意更甚:“羡慕吗?那孩子那么像你,像极了七年前的你为了接近祁沉笙时,处心积虑装出来的样子。”
汪峦的目光也凝落在冯珈的身上,久久没有话。
他越是这样,汪明生心中的快意,便越是翻腾:“你看他多么干净,在上帝的教导下,拥有着最美好的青春,足以吸引他想要的人。”
“而我的孩子,你呢?你或许还没有到衰老的年纪,可满身病气已经把你消磨得什么都不剩了,真是可怜。”
汪峦依旧沉默,却在听到汪明生越发肆意的嘲讽后,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汪明生回身看着他,汪峦却也抬起头来,言语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明白了……你的目的,其实就是让我不好过吧?”
起先汪峦还猜测过,汪明生折腾出这么一个人来,会有什么阴谋。可如今汪明生就这么来到他面前,出这些话后,他反而放松了。
“汪明生,你不过还是放不下我杀了你的事,所以才费心费力地想要折磨我吧?”
汪明生没有否认,满含趣味地看着汪峦,想要从他的脸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痛苦。
可汪峦的神情却没有半分变化,反而与他对视着,冷笑着问道:“你不怕我告诉祁沉笙吗?”
“告诉了又怎样,”汪明生摇摇头,将手中的十字架放到胸前,随意地道:“他原本就不信任我,而现在也杀不了我。”
“我的孩子,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是吗?”汪峦转过灵雀似的眼眸,不再去看他,只是抚过手上的绛石戒指,低低地念着:“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不过,我不会让家主您失望太久的。”
着,他便扶着长廊边的柱子,站了起来,向着远处的草地喊道:“沉笙,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