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亡之目(七) 那九哥觉得,我们该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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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茆的脚好似陷入了泥潭中, 再迈不动一步,他的目光一寸寸的下移,最终落到了女人的掌心中。

    “嗬嗬--”他听到了自己陡然放大的呼吸声, 那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红色的金鱼,而是是两只沾满了鲜血的眼球,后面还连着长尾般撕拉而出的血管脉络,还突突地跳动着。

    张茆几乎要吐了出来,可他身后的女人, 却仍旧用冰冷的双臂,紧紧缠绕着他的脖颈,发出欢悦而渗人的笑声。

    “你喜欢金鱼吗?”

    “我送给你好不好?”

    张茆整个人都已经被吓得发癫了, 他拼命地想要甩掉身后的女人,可那女人就像是长在了他身上般,怎么都甩不掉。

    那两只挂着血络的眼球,也从女人的手上“游动”起来, 在他的身边越发扰乱着他的脚步……

    “那后来你是怎么脱身的?”祁沉笙冷漠如旧的声音,断了张茆回忆中的噩梦,他如溺水般扬起头来,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可还是惊恐地不断试探看向自己的身后。

    汪峦指上的碎金光芒, 再次点点流溢而出,渐渐化作金丝雀的模样, 挥动着还是虚影的翅膀,落到张茆不断起伏的肩上,而后融散而去。

    张茆被那金光迷惑,又渐渐陷入了诡异的安宁中,他缩在椅子上, 口齿模糊地道:“我就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好似撞翻了什么东西,后来张茆料想应该是围栏一类的东西,然后就觉得整个身体一空,重重地向下坠去--

    “我是被看门的大爷叫醒的。”张茆心中泛起劫后余生的感觉,那时候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离影棚大门仅有数米的地方。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为了防贼,门房边架起的灯,将周边照的极亮。

    “我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女人……他们却都没有。”

    四五个看门人,都只看到他一个人疯疯癫癫地从二楼搭好的布景上,不要命般地冲了下来,他们起先以为是进了贼,可却从未见过当贼当出这架势来的,所以才纷纷过来查看。

    张茆那时候神智还极为混乱,想要赶紧离开这邪门的地方,可看门大爷们却他损坏了围栏,拉着他怎么都不许他走。

    无奈张茆只得浑浑噩噩地,掏出了身上所有的前,才好不容易从影棚脱身。之后他还是越想越怕,实在是顾不得什么了,大半夜就跑到了洋楼来。

    终于将一切都讲完了的张茆彻彻底底地瘫倒在椅子中,汪峦也不需要继续用金丝雀的幻境安抚他,只是转头看向身边的祁沉笙。

    “我们要去那里看看吗?”

    祁沉笙若有所思地轻抚着汪峦的后背,眼睛,又是眼睛--这看似巧合送上的线索,是不是有些太过刻意了?

    “丰山,”祁沉笙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唤过了在门外等候的丰山,让他先把张茆带去休息,又交待道:“多找几个人看着他,天亮后就找张丰梁来把人领走。”

    丰山赶忙答应着照办了,带着张茆离开了,会客厅中又只剩了汪峦与祁沉笙两人。

    壁炉中的火越烧越旺盛,汪峦不禁半褪下了身上的白貂长裘,露出仍有几分单薄的肩膀。

    祁沉笙见状,却也不阻止,只是将汪峦又往怀中拥揽几分,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的身子。

    “沉笙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汪峦的眼睛稍稍抬起,侧额抵着祁沉笙的肩膀,恰能望见他的残目。

    祁沉笙能察觉到的异样,他自然也能,且不同为星监,如苓手下的产业为何会出这样的事。便起张茆的经历,也很有琢磨头。

    偏是他们刚从汪明生那里意识到眼睛的问题,便突然冒出件与眼睛有关的异事。

    这可不是好心在送线索,反而像--在故意引诱他们前去。

    “那九哥觉得,我们该不该去?”祁沉笙的手搂在汪峦的腰侧,低头吻嗅着怀中人的味道,贪恋得沉浸其中。

    长久以来,因为病症的拖累,汪峦似乎总是那样温顺而又脆弱,他会安安静静地伏在祁沉笙的怀中,仿佛永远都是任由索取的姿态。

    但却少有人,见识过他骨子里隐藏着的暗劲。

    “去。”汪峦半合的眼眸中仿若含着迷昧,微凉的手抚着祁沉笙脸上的疤痕,心中却如水般清醒微凉:“为什么不去。”

    汪明生已经死了,那些附着于他身上的枷锁,已经被祁沉笙亲手除去。

    一切安宁而美好的生活,已经近在眼前了,他不要有任何威胁祁沉笙的东西,还藏在暗处。

    “九哥要去,那便去,”祁沉笙灰色的残目眯起,蕴着对汪峦的无限温柔,还有对那未知之敌的狠戾:“就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

    ----

    第二日一早,祁家的司机祁烊子便将车子开到了洋楼边,得到消息是二少夫人要出门一趟。

    他是上个月刚从本家那边调来的,原本就对大家口中那位男夫人很是好奇,却不想大半个月过去,都没见他露面。

    今天终于来了机会,他越发生出了探究的兴趣,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迷住祁二少。

    虽已出了太阳,但积着雪的庭院还是有些冷,祁烊子靠在车边用力呵呵手正想抽根烟驱寒,便见着那洋楼的门开了。

    管事丰山先一步走了出来,紧接着转身又去招呼什么人。

    祁烊子只是无意地瞧了眼,拿着烟卷子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忘记抬起也忘记放下。

    他看见有那么个男人,迎着**点钟的光,踏上了院中未化的积雪。他大老粗一个,书从未读过几本,更不知该怎么人的样貌,只觉得那人的眉眼比绣像上画人儿还好看,白瓷似的脸没有半点瑕疵,深深地陷在貂绒裘袄里,唯是露出几缕长长的发丝,像是乌墨在流动。

    “哎,你这是哪来的司机,头一天当差呀,”丰山这边扶着汪峦,一抬头就发现了祁烊子手中的烟卷,险些吓炸了毛:“还不快把烟收起来!”

    祁烊子这会才想起领头的交待,忙把烟卷子往脚下一扔,眼睛却还是直直地落在汪峦身上,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哝咕出一句:“我这不是忘了嘛。”

    “这也是能忘的?!”丰山听了立刻瞪起眼来,心里想着汪峦的肺病快一年了,好容易有了些起色,整个洋楼里半点烟味都不许有,连生火用的都是顶好的炭,这会万一被呛出点事来,可怎么办。

    “行了,丰山,”汪峦到底没有丰山性子那么急,他看得分明祁烊子的烟到底还未点燃,也不想多生什么事端,便叫住了丰山:“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先上车吧。”

    丰山最是听汪峦的话,见汪峦不计较了,便也只好改了声嘀咕,上前开了车门,扶着汪峦坐了进去。

    等到后排的车门闭好,祁烊子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又使劲呵了下手,口中骂了句什么,才回到车中。

    轿车缓缓地开出了庭院,汪峦拉开了白帘,望着车窗外阔别许久的街景,倒是生出几分不容易的感慨。

    自从教堂回来,他就再没有出过门,一来是想彻底养好腿上的伤,二来也算是顺从了祁沉笙那想把他“锁”起来的心思。

    如此不知不觉地,竟也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汪峦半托着下巴,思索着昨夜关于影棚的事。张茆被带走后,祁沉笙本是定了主意要与他一同去宏播影棚看看,但无奈生意上还需与洋人周旋,便算上午先去厂子那边做些安排,之后再回来陪他过去。

    但汪峦却不愿看他这般忙碌,便着自己先过去看看情况,想来既是白天,又有丰山等人在边上,必然出不了什么大事。

    再加上他祁二少相貌特征那般鲜明,众人见了他多半都有顾忌,想要听些不入流的消息也难,倒不如汪峦自己先混入其中,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祁沉笙起先怎么都不肯,但碍不住汪峦放软了身子诱求,再加上他自觉这段日子也确实把人关得狠了,于是便借着这由头又折腾了半宿,才堪堪松了口。

    如此,汪峦靠在铺了软垫的车座上,暗暗忍下腰间的酸涩,不管怎么他总算得了次单独出门的机会。

    那宏播影棚在青洋坊边界,离着洋楼本也不算很远,车子开了大约两刻钟,司机祁烊子便到了地方。

    汪峦带着丰山下了车,隔着马路就看到了面西式的大铁花门,高高竖起的门拱上挂着块特质的彩色大招牌,配上“宏播影棚”几个十分新颖的字形,倒真有几分花花世界的意思。

    “汪先生,您来了。”

    正当这一主一仆还在抬头量时,汪峦忽然听到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便看见祁如苓正伸手向他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