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使计留人
她心中定主意要把顾人屠拖住,给另一条道上?的顾青争取更多的时?间。于是?便?道:“她现在就?在马车那边,顾兄要不要过去看一下?她?”
顾人屠的眼神一瞬间幽暗起?来。
“不了,知道她安好,我也便?放心了。像我这样的卑贱之身,怎敢辱没状元夫人的眼睛,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见罢!”
“可是?她想见你。当年你不辞而别后,她每天都守在寺门外等哥哥回来。她真的很想你。”
这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喉咙滚动了一下?,戴上?斗笠,语气中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大人不妨告诉她我死?了,就?死?在十三年前,埋骨在家乡的郁青山下?,我想这个消息比我活着还好。”完举手召唤过两个弟兄,牵马要走。
岑杙知他性格本就?偏执,认定了的事,旁人多无益。短瞬静默以后,岑杙道:“你若现在一走了之,便?是?害了你妹妹的终身幸福。”
顾人屠脚步顿住,神情不解。
“你只听了她是?状元夫人,但你可知,我与她其实?并未拜堂成亲。你不用这么凶狠得瞪着我,并非我不愿娶她,而是?她不愿意嫁给我。”
“何故?”
“她曾在佛祖前立下?重誓,如果这辈子等不到你,就?不会和任何人成亲。她想让你亲眼见着她拜堂,否则宁愿孤独终老。”
顾人屠有些?震惊和不解,“难道你就?许她?”
“不许她还能怎样?”岑杙的脸上?写满无奈:“你也知道青儿心肠虽软,但性子很拗,认定了的事情,就?算是?我也很难改变。青儿是?一个好姑娘,能够和她成亲是?我多年的愿望,我不愿意勉强她,但我更不愿意错过她。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顾兄能够答应。”
“你。”
“我希望顾兄能亲眼见证我俩拜堂。”
顾山抬起?帽檐,吃惊得看着她。
“今天能在这里?和顾兄碰面?,实?属天意。我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我知道顾兄不方便?现身,这边有条道,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有农家,我想和青儿在那里?把婚事办了,既能全了青儿多年的夙愿,又不至于引人注目。”
顾山脸上?微微动容。倒是?他两个弟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焦急之色,岑杙心中有数,办婚事需要时?间,过了今晚,他们再想追上?顾青他们就?难了。她在赌,赌顾青在顾人屠心中的份量。
她知道顾人屠此?刻心中也在激烈权衡,为了顾青和李靖梣能够两全,她豁出去了,翻下?马来半跪着向他请求。
“青儿这辈子只有这一个愿望,也许今日一别,就?是?我和阿青与顾兄的最后一次见面?,还请顾兄成全弟这颗赤诚之心。”
顾人屠动摇了,粗糙的双手扶起?她,“好吧!但是?我只在你们拜堂时?远远得看一眼,其他时?候,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否则我会立马调头就?走。也请贤弟能够答应我!”
“这——”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岑杙面?上?为难,心中却乐开?了花。如果他不和“顾青”照面?,李靖梣露馅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只是?,不见面?青儿又怎知顾兄到场了呢?”
“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她知道我来了。”
就?此?议定,顾人屠决定继续跟着她们,直到亲眼见着二人拜堂为止,但那两个弟兄,则对这样的安排颇有微词,那矮壮个抱怨:“二哥,咱们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就?真追不上?了。”
凹脸的孔蝎子这回也:“是?啊,二哥,四弟得没错,再耽搁下?去,怕是?那姓裴的也要疑心了。”
好在顾人屠在二人面?前向来有一言九鼎的权威,他决定的事,便?不容更改了。
却李靖梣丢下?岑杙在林中乱走,姜庄在后面?猛追,到了一处草坡上?,她停下?来,不再往前。她想到自己此?刻的任性使气,猛然惊醒,险些?被一时?的心火烧昏了头。
她为什?么还会在意她提几次顾青?就?算她此?刻和那人抱着在山坡下?滚,她也应该内心毫无波澜得调头就?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脑子都是?可笑至极的愚蠢念头。
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四年前,现在的这个只是?敌人!她不能让敌人察觉到她在生气,这只会白送给对方一把更锋利的刀,让她调过头来狠狠得扎向自己。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我!永远不会!”
她的目光沉寂下?来,为自己这次乱走找了一个义?正言辞的理由——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她是?敌人,敌人的任何快乐,都是?她生气的源头!肯定是?这样的,也必须是?这样。
姜庄见她停住了,刚松了一口气,突然眼前一黑,竟不省人事了。
李靖梣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得回头,神色竟出奇得平静。
岑杙策马回来后,见李靖梣也已归来,正在马车上?里?休息,庄则在一旁挠着头发呆。岑杙将自己偶遇顾人屠的事情了个大概,本以为劝服她配合自己演戏会有难度。熟料她非常容易就?答应了,这让她意外的同时?,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一行人在林中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待日头不那么炽烈了,才重新点?上?路。拐上?旁边的道儿,两个时?辰后,终于在道路旁边找到了一户农家。岑杙给了农家主人几两银子,让他们腾出院子做洞房,开?始热火朝天得置办喜事。
恰巧这农家夫妇新婚不久,有整套的大红礼服和红盖头可以借穿,虽然和凤冠霞帔相比略显粗陋了些?,不过,搁在乡下?已经算是?难得的排场了。
为了防止顾人屠的另外两个弟兄先行离开?,岑杙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面?锣,一面?鼓,还有一支唢呐,趁着那农妇在房里?为李靖梣上?妆,在外面?教他们吹吹。美其名曰,不想让婚礼太寒酸,让他们充当一下?乐队。
顾人屠欣然同意,两人也不敢不从?。
那脖子和脸一般粗的矮壮个张蛤|蟆看起?来蠢笨,没想到敲起?锣来像模像样,很快就?上?了手,而且由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渐渐找到了乐趣,越敲越上?瘾。但异常精明的孔蝎子则在腰鼓的节拍下?完全败下?阵来,急得满头是?汗。岑杙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鼓上?面?,所以怎么也敲不准。她心里?想笑,面?上?却只作不知,还一本正经得把错误的敲鼓诀窍教给他,这就?更让他下?不去手,把这只毒蝎子整得一脸挫败。
那张蛤|蟆平常处处受孔蝎子压制,难得有一样技能比他强了,自然不放过奚落他的机会,一边“biang!biang!”得敲锣,一边炫耀似的:“啧啧,三哥,你老我是?弟兄们中最笨的,怎么现在你连个鼓你都敲不会呢?”
孔蝎子脸色很不好看,“你声点?,当心把官兵引来了。”
“怕什?么?这里?方圆五里?都没有人家,就?算把锣敲破了也没人来!Biang!”
孔蝎子瞪他:“敲个锣就?把你美上?天了!你就?这点?出息!不想给大哥报仇了你?”
“唉,反正也追不上?了,还不如正儿八经得坐下?来喝一回儿喜酒呢!你瞧见那娘子没?那模样是?真水灵!要是?新郎官是?我——啧啧!”
“就?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把锣给我换过来,你来敲鼓,这什?么破烂玩意儿,不敲不响,一敲踢蹦!”
由于孔蝎子的音乐天赋有限,他那锣也敲得十分刺耳。张蛤|蟆捂着耳朵不停挤兑他,孔蝎子气得脸色涨红,两人一言不合扭起?来。
岑杙趁机观察了一下?两人的武功路数,发现单纯的就?身手来,孔蝎子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但是?他在一流高手张蛤|蟆面?前依然不吃亏,可见此?人的精明强干。
见他二人在地?上?得热火朝天,岑杙找了个马扎坐下?来,擦了擦唢呐,对嘴吹起?来。和刚才热闹欢腾的曲调不同,她吹得是?一首流传于北方的很著名的思乡曲。曲调悲凉哽咽,如泣如诉。凄婉、动人、甚至有些?刺耳的旋律通过喇叭碗传出,似乎穿透了黄橙橙的天和红彤彤的云,飘向远方那块寂寞的土地?。那两个在地?上?扭的人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得看着她操纵那支有些?褪了色的破旧木管,十个纤长的手指在孔洞上?灵巧得合作,腮帮一鼓一鼓的,竟然将那破烂玩意儿化成了神奇的带有灵魂的东西。
一曲毕,张蛤|蟆竟然坐在地?上?呜呜得哭起?来,孔蝎子眼睛也有些?发红,没好气得蹬了张蛤|蟆一腿,爬起?来阴沉着脸去了厨房。
张蛤|蟆才不管他,抹了把脸,真像只癞蛤|蟆似的跳着到了岑杙的腿边,舔着脸笑:“大兄弟,你吹得真好,吹得我都想起?我死?去的老娘了,你能再吹一遍吗?”
岑杙翘翘嘴角,“你想听可以自己学啊,你这么有天分!保证一学就?会。”
“那你教我吗?”
“可以啊,不过得等我拜了堂才行。”
“那你先教我一点?成不成?大兄弟!”
岑杙笑了笑,“行,我先教你怎么拿喇叭吧!”
张蛤|蟆学得异常认真,岑杙余光瞄到孔蝎子从?厨房的破窗边上?露了半颗脑袋,心中一笑,把角度调到他也能看到的位置,像模像样得教张蛤|蟆按气孔。
唢呐的吹奏技巧毕竟比锣鼓复杂一些?,因此?直到天黑了他也没学会。
礼堂倒是?布置好了,虽然布置得相当草率,不过,按照岑杙的话,只要意思到了就?行,不必讲究那些?形式,因此?也算草草通过了。
此?时?已经快到二更,按拜堂已经有些?不吉利,不过,形势所逼,这些?东西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姜庄在院子里?架起?了几堆篝火,烧得非常的旺,把的一方院子照得透亮。岑杙换上?了新郎官略显粗糙的红袍,警惕竖起?耳朵,暗忖顾人屠什?么时?候会来。
直到一身红衣,蒙了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人从?房里?搀出来,一步一步朝她款款走来,她的脑袋顿时?空成白茫茫一片,什?么思绪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