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宴会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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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他的诉中,岑杙惊讶得?了解到,原来那日秦谅也参与了对?顾人屠的围剿。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顾人屠就是顾山?

    “我们率兵赶至的时候,顾人屠已经被长公主的兵马包围,插翅难飞,他突然?提出?要跟我们谈判,明显有诈。我苦劝那裴娘舅不听,他偏要去谈,结果被劫持了又扛不住,竟然?要求所有人撤兵。我坚持了一会儿,就被他破口大骂,喊部?下来夺我的权。”

    岑杙眉头微微一挑,暗忖原来是这么回?事。裴演被劫持后,老陈在树上看到的那伙官兵的领头人应该就是秦谅。

    她随即冷笑道:“这裴娘舅也忒不明事理了,师哥坚持不撤是为他好?。身为剿寇总领阵前被俘已经够难看了,倘若再担上私纵逃犯的罪名,那可不是轻易就能抹过去的。何况,以当时的情况,即便师哥下令撤兵,长公主不撤那也没用,还会落人口实。师哥明明是为他考虑,他反倒不识好?人心。”

    秦谅叹了口气,用一种自家人的眼光看着?岑杙,“你不在现场,都能了解哥哥的用心,但是外人就不会察觉我是一番好?意。”

    岑杙:“那后来呢?你有没有交出?兵权?”

    “没有,是长公主帮我稳住了军心。”

    岑杙懂了,这件事肯定?也是他的事后“罪证”之一。

    那裴娘舅最后落得?那样凄惨,多半把过错推到了师哥的头上,难怪他会这样气闷。

    “为了救出?裴演,我和?长公主商议可否开一条口子,我到另一个地方设伏兵,定?将顾人屠拿住。长公主起先?不同意,不料那顾人屠竟丧心病狂到以切手指为要挟。我见事态紧急,就跟长公主裴演好?歹是裴贵妃的弟弟,长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丢了顾人屠固然?有罪,但这个罪名也怪不到她头上,但倘若折了裴演,裴氏一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在这时候墙里边出?事了。”

    到这儿的时候,秦谅嗟叹一声,“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真的砍断裴演的一只手。我不知道那长公主回?去又跟她的部?下商量了什么,最终她答应撤兵了。”

    “三天?后,我在一处山坳中找到了裴演,他还活着?,只不过晕死过去了。而顾人屠也被他跑掉了。”

    “所以,裴演醒来后就迁怒师哥?将你去职了?”瞧秦谅一副默认的神色,岑杙一急,“那丢失顾人屠的罪名可是也让师哥承担了?”

    秦谅却摇了摇头,苦恼道:“我本?来想承担一切罪责,也写好?了一封乞罪折,让裴演呈给皇上以洗脱罪名。但是皇上批复这件事不怪我,并赞扬我处事临危不断,还把裴演训斥了一顿。我事后一想,定?是长公主向?皇上禀明了一切。”

    岑杙:“我明白了,那裴演定?然?以为你是故意上折想要陷害他,师哥你怎地如此糊涂?你也不想想,皇上既然?派长公主出?兵围剿顾人屠,必然?已是对?裴演多年剿寇未果心生不满,他本?来就逃不掉这次罪责,被砍掉一只手反倒让皇上生了怜悯之心,保全了性命,合该庆幸才是。你犯不着?内疚去自找麻烦。我猜你在敦王府的这段日子一定?是不好?过。”

    秦谅脸现愁容,果不其然?。岑杙十分无奈,师哥虽然?出?入红尘近十年,思维还停留在出?家时那般单纯,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如今也只好?劝慰,“师哥也不必过于忧心了,我想即便这裴娘舅再恨你,只要那敦王还信任你,你就仍能在王府立足。”

    秦谅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我只盼着?有一天?能亲自手刃顾人屠,为民除害。以弥补我的过失。”他正发着?感慨,这时有一人端了茶进来,秦谅抬头一看,立即就有笑容挂在嘴角,“顾青,你也来了?”

    岑杙一怔,脸色就有些不大自然?。顾青倒是没什么异常,微笑着?点?点?头,给他二人换上热茶。

    “快坐,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正好?话。”

    秦谅并没有认出?顾人屠就是顾山,因此待顾青跟往日没什么不同。顾青也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杀人狂魔就是自己的亲哥哥,淡然?得?坐到师兄弟二人对?面的椅子上。

    “怎么样?你这个状元夫人当得?可还称心?阿诤最近有没有欺负你?”

    岑杙忙道:“师哥你取笑我?”

    “我可没取笑你,我是羡慕你呢?我怎么就找不着?这么一位便宜夫人?快而立了还是赤条条一个,寂寞啊。”

    “什么快而立啊,你离三十还早哪!”

    顾青却低头抿嘴一笑,用手语俏皮得?问:“大师哥莫非有意中人了?”

    秦谅竟鲜见得?流露出?一丝赧然?。岑杙一看有情况,暗叹还是顾青观察得?仔细,立即追着?人询问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只捧茶不语,但神情就跟顾青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似的,害羞得?紧。岑杙戳戳他的脸故作惊讶道:“哎呀顾青,你瞧瞧师哥这皮肤,是不是比前年好?了许多,这有了心上人,果然?是不一样了哈,都知道拾掇自己了,这是用皂荚洗的脸吧,真是又白又干净!师嫂见了一定?喜欢。”

    “去你的。”秦谅一巴掌拍掉她的爪子,脚跟却往后一缩,有些难为情得?搓着?膝盖,顾青在对?面捂着?嘴笑得?不可抑制。

    三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一起在羊角山上生活的时光,不知不觉竟过去了大半天?。秦谅心情比来时好?了许多,看看天?色不早了便算告辞离去。临行前他轻轻抱了顾青一下,在她耳边了什么,顾青腮上竟然?微微一红,随后嘴角挂上释然?的微笑。

    岑杙去院子里招呼庄帮师哥牵马了,没有注意到两人在这短短的拥抱中,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路心情很好?得?送秦谅出?门?。并且趁机试探:“师哥,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脱离敦王府?依我看,投靠在别人门?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谅沉默半响,道:“我已是东宫叛臣,倘若再脱离敦王府,恐怕这世上就再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

    “世上又不单只有东宫和?敦王府,谁脱离了他们就不能立足的。”

    秦谅诧异得?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为我着?想,只是进门?容易出?门?难。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背叛敦王的。”完意味深长得?拍拍她的肩膀,“你和?顾青以后要好?好?的。”随即便转身跨马离去。

    晚上,皇宫举行盛大的宴会来欢迎载誉归来的敦王李靖棹。在宴会上,皇帝李平泓一时高兴,当场宣布了对?李靖棹的封赏,包含卤簿仪仗、金银玉器等方方面面的赏赐,令敦王府一派众臣喜形于色,尤其是坐在御座下首的裴贵妃,头上的金步摇、金翅子几乎晃得?人眼前闪出?重影来。而东宫一派不知为何纷纷停了酒箸,神情严峻地望向?高台上仍然?在照旨宣读的典礼官。随后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位列群臣之首的李靖梣。皇太?女垂眸凝视自己案前的琉璃盏,神色淡然?,不喜不怒的样子,很像一尊流光溢彩的玉面雕像。一直到宣诏结束,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这让一直等着?看好?戏的裴贵妃失了很多乐趣,心里又嫉又妒,恨不得?跑过去抓烂她那张做梦都想要得?到的脸。

    而坐在对?面的李靖棹则低头隐去目中的喜色,正要到御前谢恩,这时席位末尾一个红袍官突然?从座位上起身,大踏步得?走到中间来,双手置于眉前,先?屈膝向?御座之上的皇帝叩首,随后半跪着?直起身来,高声道:“皇上,敦王固然?有功,但封赏太?过,恐惹物?议。方才诏中所列卤簿,诸如曲柄九龙伞,双龙扇、双龙幡、销金龙纛、金钺等乃太?子储君所用仪仗,亲王历来只用曲柄五龙伞,以及红罗绣四季花伞,无双龙扇、双龙幡、销金龙纛等仪仗,此乃太?|祖当年钦定?礼制,以示储君与亲王尊卑有别。皇上用超出?礼制的仪仗厚赐敦王,非但会让储君与亲王之间的尊卑界限模糊,恐怕也会引起其他亲王的不平。还望皇上三思!”

    此言一出?满殿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李靖棹,十五岁的敦王目前还不能做到彻底隐藏自己的情绪,此刻不由露出?一股隐忍的怒气出?来,配合裴贵妃眼中不加掩饰的恨意,金殿上诸人都被一种尴尬的气氛笼罩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李平泓不动声色,锐利的眼珠微微斜向?左侧,扫了眼阶下无动于衷的长女,又滚回?来,目光漫不经心得?挑视着?下方,唇上被精心修剪过的胡须微微颤动,就有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于众人头顶。

    “下方进谏者何人?”

    这时敦王一派中立即有人出?列指认:“启禀皇上,此人就是前日在朝堂上对?礼部?潘阁老大放厥词的御史赵辰。他刚被皇上驱出?朝堂,不知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底下众人纷纷头对?头得?议论起来。赵辰脸上浮现一片恼羞成怒的颜色,愤然?道:“皇上降旨,五品以上文武百官都可参加宫宴,臣尚是五品都察院御史,来参加宴会有何不可?”

    “赵辰,你先?是在朝堂上公然?辱及内阁元老,又胆敢在此质疑圣上亲颁诏命,乃至搬出?太?|祖皇帝来逼迫皇上,简直是目无尊上,臣奏请皇上治赵辰大不敬之罪!”

    “臣万不敢逼迫皇上,只是臣身为御史言官,有向?君主直言进谏的责任。连潘阁老当日都言,一码事归一码事,臣只是觉得?皇上封赏敦王太?过,提出?建议有何不可?”

    “那你的意思是,皇上赏罚不明,恐惹臣下尤其是你的物?议是吗?”

    赵辰脸色憋得?涨红,就要出?声驳斥!突然?御座上传来“砰”得?一声,皇帝李平泓一掌击在案上,“够了!”阶下互相对?峙的二人立即匍匐跪倒。其他在座的大臣,包括皇太?女在内,也纷纷从座位上起身,就在案后朝天?子下拜,希望李平泓能平息雷霆之怒。

    “父皇息怒,此事皆由儿臣所起,儿臣愿承担一切罪责,但求父皇不要气坏了身子,否则儿臣万死难辞其咎。”敦王目中似有水光,仰望着?御座之上的李平泓,一片真诚可怜的样子。

    李平泓微有动容,放松了紧绷的面容,朝他伸出?手,“这事儿不怪你,你起身,到父皇身边来。”

    李靖棹闻言用袖子擦了下眼角,红着?眼睛站起来,登上御阶,立在李平泓右侧。而此刻跪在御座下首的裴贵妃也声啜泣起来,似有无尽的惶恐和?委屈,李平泓把她也叫上来,坐在自己御座左侧,柔声安慰:“这些年后宫大事务全赖你扶持,真是辛苦你了。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这次立下大功,朕心中宽慰,本?欲厚赏你们母子,没料反让你们母子受了委屈,朕心中实在有愧。”

    裴贵妃闻言一喜,含情带露目视着?李平泓:“皇上,你这样就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位列后妃之首,处理后宫大事务是臣妾的本?分,岂敢称辛苦。何况,棹儿能有今日之功,全仰仗皇上洪福庇佑。能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替皇上分忧,已经是臣妾最大的福分。”

    “你们母子二人的心意朕都明白,放心,朕今日绝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

    御座上的一番“真情告白”,一字不落得?传入阶下众人耳中。跪在最前排的李靖梣,表情仍然?风平浪静,好?像一切都入不了她的心。

    敦王一派众臣此刻多半怀揣着?获胜后的喜悦,志得?意满。而东宫臣僚们尽管心中替皇太?女暗暗抱屈,但似乎也从她那里感染了无动于衷的情绪,个个隐忍不发。

    的确,在过分膨胀又一意孤行的君威面前,任何反抗都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罢了。